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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追命的菟丝子花妖 ...


  •   山林里的风带着松脂的香气,吹得人鼻尖发痒。阿菟蹲在老槐树下,指尖摸着树干上的刀痕——那是追命后来刻的,她说喜欢这棵树的苍劲,他便笑着刻了个"命"字,说这样就像他们俩都扎根在这儿了。

      她望着那道刀痕,忽然想起他们真正初见的地方。

      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林间,是城郊那座漏雨的破庙。

      那天她刚化形不久,妖力虚浮得很,脚踝边总缠着圈收不回去的嫩藤,绿得晃眼。破庙的屋顶有个大洞,雨丝斜斜地打进来,落在她刚变出来的粗布裙上,冷得她直发抖。

      她缩在香案后面,听见庙门被风撞开的"吱呀"声,吓得差点把自己缩成个球。然后就看见了追命——他浑身是雨,靛蓝色的捕快服湿了大半,腰间的锁链滴着水,手里却稳稳护着个酒葫芦。

      他显然也没想到庙里有人,愣了愣,随即挑了挑眉,冲她晃了晃酒葫芦:"姑娘一个人?"

      阿菟当时吓得说不出话,只知道往香案后缩,脚踝的藤蔓却不听话地冒了尖,悄悄往他脚边探——她那时不懂,这是菟丝子的本能,总爱往温暖的地方凑。

      追命的目光落在她脚边的藤蔓上,眼神动了动,却没多问,只脱下自己的外袍扔过来:"披上吧,别冻着。"袍子上带着他的体温,还有淡淡的酒气和阳光晒过的味道,阿菟裹着它,忽然就不那么怕了。

      他靠在香案边喝酒,偶尔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发间沾着的草叶、脚踝缠的藤蔓上,眼神清明得很。阿菟知道,他定是看出了她的不平常。

      雨停时,他拎起行囊要走,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指尖绞着他的外袍下摆,小声问:"你......你要去哪?"

      他回头看她,桃花眼笑成了弯月:"去查案,你要跟着?"

      阿菟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她哪敢,可破庙里太冷了,他身上的气息又太暖。

      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脚踝的藤蔓,凉得她猛地缩回脚。"这藤倒是别致。"他笑得痞气,"走吧,看你也不像坏人,总比在破庙里被雨淋强。"

      后来她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她不是寻常姑娘。那些她藏不住的藤蔓、偶尔泛着绿光的指尖、对草木异于常人的敏感......他都看在眼里,却从没问过一句"你是什么",只在她藤蔓蔫了时,默默把她往太阳底下带;在她被生人惊得冒藤时,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

      那时她刚化形,连走路都不太稳,却凭着一股莫名的直觉,觉得这个带伤的捕快是好人。他身上的阳气很暖,比破庙里的残烛暖多了,她忍不住就想靠近,哪怕只是让藤蔓悄悄缠上他的靴角。

      直到他把她带回开封府,铁手他们围着她脚踝的藤蔓啧啧称奇,她才后知后觉地慌了——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妖怪,把她赶走?

      可追命只是拍了拍她的头,对众人笑:"这是我捡来的小姑娘,阿菟,以后多个人帮忙照看院子里的花草。"

      "在想什么?"

      追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笑意。阿菟回头时,正撞进他递来的糖葫芦,裹着糖衣的山楂红得发亮,沾着的糖霜在阳光下闪着光。

      "给你的。"他在她身边蹲下,自己先咬了颗,糖衣在嘴里脆响,"刚才路过山下的镇子,看见有卖的,就想着你肯定喜欢。"

      阿菟接过糖葫芦,指尖触到他的指腹,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她忽然发现,他的指腹上有道浅浅的疤,是上次帮她摘悬崖上的灵芝时被石头划的。

      "你的手......"她伸手想碰,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追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不在意地笑了:"早好了,这点小伤算什么。"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颗糖塞进她嘴里,"上次你说喜欢桂花味的,特意让糖铺做的。"

      桂花糖在舌尖化开,甜香漫开来,阿菟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他总是这样,记得她随口说的每句话,就像在破庙里那样,明明看穿了她的异常,却偏要用最温和的方式,把她护在身后。

      "树爷爷刚才跟我说了句话。"她含着糖葫芦,说话有点含糊,指尖轻轻敲着树干上的"命"字,"它说,人妖殊途是天道,强扭的瓜不甜。"

      追命咬糖葫芦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眼老槐树,树干粗壮,枝桠遮天蔽日,树皮上的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他忽然从背后抱住阿菟,下巴抵在她发顶,胡茬蹭得她头皮发痒:"天道要是管这么宽,当初就不会让我在破庙里遇见你。"

      阿菟的藤蔓突然从袖中钻出来,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爬,缠得越来越紧,勒出淡淡的红痕。她故意用藤尖戳他的痒处,却被他抓住藤尖,往自己手腕上绕:"缠吧,缠紧点,省得你总怕我跑了。"

      藤蔓真的听话地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

      溪水在不远处潺潺流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水面,碎成一片金。阿菟忽然指着水里的小鱼,藤蔓往溪边探了探,吓得小鱼"嗖"地钻进石缝。

      "你看它们多怕生。"她笑着说,"不像我,总缠着你。"

      追命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的耳朵贴在自己心口:"我就喜欢你缠我。"他的声音透过胸腔传来,震得她的藤蔓都轻轻颤,"从在破庙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这藤蔓缠人得紧,偏偏我还就吃这一套。"

      阿菟的脸埋在他怀里,偷偷笑。她想起刚到开封府时,铁手打趣说追命成了"藤蔓挂件",走到哪都被她的藤缠着,他当时居然点头:"挂件好,丢不了。"

      溪水在不远处潺潺流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水面,碎成一片金。阿菟扯着他的衣袖往溪边跑,藤蔓在两人之间拉成道绿色的线,像根扯不断的风筝绳。

      "你看!"她蹲在溪边,指着水里的倒影,"我们的影子在一起。"

      追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水里,他的影子半蹲着,她的影子靠在他身边,藤蔓从她的袖中溜出来,缠着他的影子打了个结。阿菟伸手去捞,指尖戳破水面,涟漪把两个影子晃成一团,像揉碎了的金箔。

      追命忽然弯腰,在她倒影的额头上亲了下。

      阿菟"呀"地一声往后躲,却被他拽进怀里。他的气息混着松脂香和糖葫芦的甜味,罩得她整个人都发暖。"躲什么?"他低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亲影子都怕?当年在破庙,是谁抱着我的外袍不肯撒手的?"

      她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说:"那时候冷......"

      "现在不冷了?"他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垂,惹得她藤蔓都竖了起来,"那也得抱着,不然我怕你又变回那棵爱缠人的小菟丝子,缩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找。"

      阿菟被他逗笑,伸手揪他的胡茬,力道轻轻的,像在摆弄株刚冒头的草:"要是你老了,胡子白了,不爱我这株小菟丝子了呢?"

      追命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按在自己下巴上,让她感受那点扎人的青色胡茬:"等我老了,胡子白了,就天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让你用藤蔓给我编胡子。"他低头,在她指尖轻轻咬了下,痒得她猛地缩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到时候你要是敢不开花,我就把你种在花盆里,天天给你浇最甜的露水,看你开不开。"

      阿菟的藤蔓突然兴奋地晃起来,顺着他的胳膊爬到肩头,卷住他的发绳——他今天没束发,长发散在背后,被藤蔓缠了几圈,像系了个绿色的发带。"那我就缠你一辈子。"她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奶气,"从黑发缠到白发,从现在缠到......"

      "缠到下辈子。"追命接过她的话,指尖抚过她发间的菟丝子花,那朵花不知何时开得更盛了,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却烫得他心口发颤。

      他忽然起身,拉着她往老槐树后面走。树后藏着个小小的石龛,是山民祭拜山神的地方,石龛里还放着半块没化的供品糕点。追命从怀里掏出把小匕首,蹲在石龛前的石壁上,小心翼翼地刻起来。

      "你在刻什么?"阿菟凑过去看,藤蔓好奇地往石壁上探。

      "秘密。"他故意挡住她的视线,嘴角却藏不住笑意。匕首划过石壁,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惊得石缝里的小虫子都跑了出来。阿菟的藤蔓帮着把虫子赶到一边,像在给他护法。

      刻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才侧身让开:"好了。"

      阿菟抬头,看见石壁上刻着两个交缠的字——"命"和"菟",两个字的笔画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她的眼眶突然热了,伸手去摸那些刻痕,指尖蹭过凹凸的石壁,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树爷爷说人妖殊途,"追命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但它没说,殊途不能同归。从破庙捡到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放开。"

      风穿过树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叹气,又像是在笑。阿菟的藤蔓突然往石壁上缠,紧紧贴着那两个字,像是要把它们刻进自己的根里。

      她忽然想起化形那天,系统说她的劫数是"情劫",当时她还不懂什么是情,只觉得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吓人。可现在被追命抱着,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感受着他心口的震动,她突然觉得,就算是劫,她也认了——毕竟,这劫是他啊。

      藤蔓从袖中溜出来,悄悄往追命的行囊里钻,把自己最嫩的一片叶子藏进他的钱袋——那是她的本命叶,能替他挡一次小灾。她没告诉他,怕他又说她瞎操心。

      夕阳西下时,他们才往山下走。追命把阿菟背在背上,她的藤蔓缠着他的脖子,像条绿色的围巾。路过早上那丛牵牛花时,阿菟突然让他停下。

      "怎么了?"

      她从他背上滑下来,摘了朵最大的牵牛花,别在他的衣襟上:"这样你就像带着我了。"

      追命低头看着那朵紫花,忽然笑了:"那我要是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就对着花说话呀。"她踮脚替他把花扶正,"花会告诉我的。"

      他忽然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下,带着点牵牛花的清香:"那我现在就想了。"

      阿菟的脸瞬间红透,往他怀里钻,藤蔓把两人缠成一团。远处的溪水还在流,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石壁上的"命"和"菟"在夕阳下泛着暖光。

      只是他们都没看见,阿菟昨天在老树上缠的红绳,不知被什么东西咬断了半截,断口处留着小小的牙印,在风里轻轻晃——像个无声的警告。但此刻被花香和笑意包裹着,谁也没心思去在意那点不和谐的细节。

      追命背着阿菟往山下走,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洒在林间,藤蔓偶尔会拽拽他的头发,或是往他嘴里塞颗刚摘的野果。他觉得,这大概就是树爷爷没说出口的话——所谓天道,或许从不是规定谁该和谁在一起,而是让该遇见的人,无论人妖,都能在破庙初见的那一刻,就缠成解不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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