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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追命的菟丝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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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把演武场的青石板照得泛白,像泼了层凉丝丝的牛乳。
追命的刀影在地上游弋,忽长忽短,像条醒着的银龙。
阿菟蹲在兵器架旁,眼睛亮得像浸了月光。
她的藤蔓顺着刀影边缘打圈,时而被"劈"成两段,又立刻缠回来,玩得不亦乐乎。
"想学?"
追命突然收刀,刀尖点地,溅起的水珠落在他的靴边,晕开一小片湿痕。
阿菟猛地抬头,藤蔓"唰"地缩回,卷成个小圈捂在脸上。
"不想。"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追命低笑出声,走过来把刀往她面前递了递。
刀身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红扑扑的脸。
"这把刀叫'缠枝',是我师父送我的。"他指尖抚过刀鞘上的缠藤纹,纹路深浅不一,带着常年摩挲的温度,"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你的藤蔓?"
阿菟的藤蔓悄悄探出来,碰了碰刀鞘上的纹路。
尖梢轻轻打了个卷——真像,连打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她忽然想起无情给的护心符,原来这些纹路都不是巧合。
"师父说,好刀要认主,就像好藤要认人。"追命把刀塞进她手里,"试试?"
刀身有点沉,阿菟刚握住,就被坠得晃了晃。
藤蔓赶紧从袖中溜出来,缠着刀身往上爬,帮她分担重量。
"太重了。"她皱着眉,却舍不得松手。
刀身上的蔷薇纹在月光下若隐隐若现,像藏着个温柔的秘密。
"我教你。"
追命站在她身后,双手覆在她的手上。
带着她慢慢抬起刀。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烫得她的藤蔓都在发颤。
"握刀要稳,像你抓着藤蔓时那样。"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点皂角香,"出刀要快,像你的藤缠上我时那样,毫不犹豫。"
阿菟的脸更红了,藤蔓却听懂了似的。
顺着刀身往上缠得更紧,帮她稳住了刀势。
月光下,一人一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刀影和藤蔓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像在跳一支只有他们懂的舞。
兵器架上的旧刀生了锈,刀鞘都快看不出原色了。
阿菟练了会儿刀,突然被那把旧刀吸引。
藤蔓爬过去,用叶尖的液珠一点点擦锈迹。
液珠落在锈斑上,冒出细细的白泡。
竟慢慢露出刀身原本的花纹——是朵被藤蔓缠着的蔷薇。
和追命那把"缠枝"上的蔷薇一模一样。
"这把是'护花'。"追命的声音带着点怀念,"是我刚入六扇门时用的,后来师父给了我'缠枝',就把它收起来了。"
他看着阿菟的藤蔓在刀身上忙活,忽然笑了。
"它说什么了?"
阿菟侧耳听了听,藤蔓尖梢往追命身上指了指。
"它说……以前保护过你,现在想歇着了。"
"那以后换我们护着它。"追命把旧刀拿下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等明天让铁匠铺的老张修修,还能接着用。"
阿菟的藤蔓突然卷着旧刀往他怀里塞。
又卷着"缠枝"往自己怀里拉,像在分配任务。
追命被她逗笑,捏了捏她的脸。
"想替我扛刀?"
藤蔓点了点头,叶片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在说"我能行"。
追命教她认兵器,从长剑到短匕,每样都讲得仔细。
说到"匕首要藏在袖中才趁手"时。
阿菟的藤蔓突然卷着把小匕首,"嗖"地从他袖管里钻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匕首上还沾着点他的体温,凉丝丝的。
他挑眉:"偷学本事?"
藤蔓立刻把匕首递到他掌心。
却在他手指上轻轻勾了勾,像在邀功。
阿菟仰着头看他,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
"我学得快吧?"
"快是快,就是太调皮。"追命把匕首放回鞘里,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尖,"以后不许随便摸别人的兵器,危险。"
藤蔓委屈地卷了卷,却还是乖乖应了。
练到深夜,露水都打湿了头发。
阿菟困得眼皮打架,头一点一点的,像只啄米的小鸡。
可她的藤蔓还在替追命擦刀。
叶尖沾着清水,仔细地擦过每一寸刀身,连刀鞘的缝隙都没放过。
"小懒虫,你的藤比你敬业。"追命把她打横抱起。
她的藤蔓松松散散地缠上他的脖颈,像条软乎乎的围巾。
他低头闻着她发间的草木香,心里软得像被月光泡过。
"以后不用等我练刀,困了就先睡。"
阿菟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含糊。
"不……要等你……"
藤蔓也跟着点了点,卷住他的衣领不肯放。
追命笑了笑,抱着她往回走。
演武场的青石板上,留下他的脚印和一串细细的藤蔓拖痕。
像条绿色的尾巴,跟在他们身后。
走到廊下时,阿菟突然醒了。
指着追命的刀鞘小声说:"它说……想让我的藤缠一晚上。"
追命低头看了看刀鞘上的缠藤纹,又看了看她亮晶晶的眼睛。
心里忽然明白了。
这小妖精哪是刀想让藤缠,是她自己想缠着他。
"好啊。"他把刀解下来,递给她,"让你的藤给它编个花结。"
阿菟的藤蔓立刻兴奋地忙活起来。
绕着刀鞘缠来缠去,不一会儿就编出个小小的同心结。
还在结上开了朵小白花。
她举着刀鞘给追命看,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追命摸着那个花结,突然觉得。
以前觉得刀是唯一的依靠,冷了能握在手里取暖,危险了能用来防身。
现在才知道,怀里的人和这株藤,才是他的软肋,也是铠甲。
回到房间,他把阿菟放在床上。
刚要去点灯,手腕却被藤蔓缠住了。
阿菟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藤蔓往他的刀鞘上指了指,又往自己的枕头边指了指。
"想让它陪你睡?"追命挑眉。
藤蔓用力点了点头,叶片还拍了拍枕头,像在拍一个空位。
追命把刀鞘放在她枕边。
看着她的藤蔓轻轻缠上去,才吹了灯躺在她身边。
黑暗里,他能感觉到藤蔓松松地缠在他的手腕上。
和刀鞘上的花结遥相呼应。
"追命。"阿菟的声音在黑暗里轻轻响起。
"嗯?"
"那把旧刀……是不是也有故事?"
"嗯。"追命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藤蔓,"它救过我一次。"
那是他第一次单独出任务,被仇家围在巷子里。
是这把刀帮他杀出了条血路,刀身都被砍出了豁口。
阿菟没再问,只是把藤蔓缠得更紧了些。
她好像能透过藤蔓,感受到旧刀上的伤痕和追命当年的勇气。
月光从窗棂溜进来,照在枕边的刀鞘上。
花结上的小白花在夜里泛着淡淡的光。
追命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还有藤蔓偶尔轻轻的颤动。
突然觉得,这比任何庆功酒都让人安心。
全六扇门都知道他追命身边总缠着株菟丝子。
有人觉得奇怪,有人觉得好笑。
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株藤缠在他的手腕上,就像把全世界的安稳都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