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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追命的菟丝子 ...


  •   客栈房间的烛火忽明忽暗,像只不安分的萤火虫。

      阿菟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宣纸上未干的墨,连嘴唇都褪尽了血色。

      她的藤蔓枯黄得像被秋风抽干了力气,软塌塌地搭在床沿,最尖梢那点绿意,淡得几乎要看不见。

      追命坐在床边,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半天不敢落下。

      他怕自己手太凉,冻着她;又怕力气太重,碰碎了这株蔫巴的菟丝子。

      “阿菟,醒醒。”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给你带了城南张记的槐花蜜,你上次说比别家的甜三分。”

      蜜罐就放在床头,陶土罐子上还沾着两朵干槐花,可阿菟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诸葛正我傍晚来看过,摸着胡须叹着气说妖力耗损太过,他的药石只能补人,补不了妖。

      “得靠她自己撑着。”临走前拍了拍追命的肩,“这丫头心里有牵挂,或许能熬过这关。”

      牵挂?追命低头看着阿菟紧蹙的眉头,指腹轻轻替她抚平。

      她的牵挂不就是他么?可他现在像个傻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枯萎。

      桌上堆着他跑遍全城找来的补品:城东药铺的野山参,城西老林的雪莲子,甚至还有铁手托人从关外带来的灵芝。

      可阿菟的藤蔓碰都不碰,叶片卷得像颗攥紧的拳头。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银霜,刚好照在追命手腕的伤口上。

      那是昨天护着阿菟时被王师兄的符咒灼伤的,纱布没缠紧,渗出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滴答。”

      血珠落在阿菟垂在床沿的藤蔓上。

      奇迹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枯黄的藤尖像被春雨淋过的草芽,竟隐隐泛起丝绿意。

      追命的呼吸猛地顿住,心脏“咚咚”撞着胸腔,像要跳出来。

      他屏住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截藤蔓。

      绿意不但没褪,反而顺着藤蔓纹路慢慢往上爬,像条游动的绿蛇。

      “阿菟……”他声音发颤,突然抓起桌上的匕首,在自己指尖划了道小口。

      鲜红的血珠冒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凑到藤蔓根部。

      刚一碰到,藤蔓就像渴极了的秧苗,竟主动卷住他的手指,尖梢微微颤动,贪婪地吮吸着。

      追命看着那抹绿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枯黄的叶片慢慢舒展开,心里又酸又胀,眼泪差点掉下来。

      “早知道……早知道我的血能救你……”他笑着抹了把脸,指尖的血珠一滴滴落在藤蔓上,“你这小没良心的,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阿菟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她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点迷蒙,看清追命指尖的伤口时,突然“哇”地哭出声。

      “你疯了吗?!”她想坐起来,却浑身发软,只能任由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追命手背上,“谁让你用自己的血?!”

      她的藤蔓立刻爬过去,叶尖凝聚起晶莹的液珠,往他伤口上滴。

      液珠落在破皮处,冒出淡淡的白烟,灼痛感瞬间消散,只剩下微凉的麻痒。

      “笨蛋……”阿菟哽咽着骂他,眼泪却流得更凶,“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追命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你听听,跳得多有力。”他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这点血算什么?能换你醒过来,割腕放血我都愿意。”

      “不准说傻话!”阿菟伸手捂住他的嘴,掌心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你的血是宝贝,不能给我这种妖精糟蹋。”

      “在我这儿,你才是宝贝。”追命掰开她的手,在她掌心亲了下,“再说了,你不是普通妖精,是我的妖精。”

      他拿起旁边的布条,刚要缠手指,就被阿菟抢了过去。

      她的藤蔓替她捏着布条一角,指尖小心翼翼地缠着伤口,动作轻得像在绣花儿。

      “疼不疼?”她眼眶红红的,吹气的动作比春风还轻。

      “不疼。”追命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月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小小的阴影,“你给我吹吹,比先生的金疮药还管用。”

      阿菟被他逗得“噗嗤”笑了,眼泪却还在掉,像颗带露的果子。

      她忽然想起什么,藤蔓往床头的蜜罐指了指:“我想喝蜜水。”

      “哎,好。”追命立刻起身,笨拙地找茶壶倒热水,差点碰倒旁边的药碗,“要多放两勺蜜吗?”

      “嗯。”阿菟乖乖点头,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心里像被蜜水泡过。

      他的捕快服袖口磨破了边,后颈的头发有点乱,可就是这个样子的追命,让她觉得比任何神仙都可靠。

      藤蔓悄悄爬过去,卷住他垂在背后的腰带,轻轻晃了晃。

      追命回头时,正撞见她眼里的笑,像藏了星光。

      “怎么了?”

      “没什么。”阿菟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就是觉得……幸好有你。”

      蜜水端过来时,还冒着热气,琥珀色的液体里浮着几粒槐花。

      追命端着碗,舀起一勺吹了又吹,才递到她嘴边:“慢点喝,小心烫。”

      阿菟小口小口地抿着,甜丝丝的蜜水滑过喉咙,暖意顺着食道往胃里钻,连带着四肢百骸都舒服起来。

      她的藤蔓渐渐恢复了翠绿,顺着床沿往上爬,卷住追命的手腕,和他指尖的伤口轻轻贴在一起。

      “你的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追命放下碗,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他故意挺直腰板,拍了拍胸口,“壮得像头熊。”

      阿菟被他逗笑,藤蔓却更紧地缠住他的手腕,把自己刚恢复的灵力一点点渡过去。

      她能感觉到追命的气息顺着藤蔓传来,稳而有力,像山涧的清泉。

      “以后换我保护你。”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藤蔓在他手背上打了个小小的结,“我会好好修炼,再也不让你为我流血。”

      “好啊。”追命笑着应了,心里却想,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闻到她发间熟悉的草木香,混着槐花蜜的甜,突然觉得这房间里的空气都是甜的。

      “等你好利索了,我们去后山摘槐花。”他数着手指盘算,“你不是说想做槐花糕吗?我帮你劈柴生火,保证比客栈的灶台好用。”

      “还要摘野草莓。”阿菟补充道,眼睛亮闪闪的,“上次路过看见山坳里有片红草莓,比蜜还甜。”

      “都听你的。”追命刮了刮她的鼻子,“摘回来的草莓给你做草莓酱,抹在槐花糕上吃。”

      阿菟的藤蔓兴奋地晃起来,卷着他的手指荡秋千。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两人交缠的手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追命的血珠和阿菟的藤蔓液珠混在一起,在银辉里泛着淡淡的金光。

      就像他们的气息,从这一刻起,彻底缠在了一起。

      第二天清晨,追命是被痒痒的感觉弄醒的。

      睁眼就看见阿菟的藤蔓在他鼻尖上晃,翠绿的叶片上还沾着露水。

      “醒啦?”阿菟趴在他胸口,眼睛弯成了月牙,“你的伤口好了。”

      追命低头看了看,指尖的伤口果然愈合了,只留下道浅浅的粉痕。

      “你的藤比先生的药厉害。”他笑着捏了捏藤蔓尖梢。

      阿菟突然往他怀里钻了钻,藤蔓卷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

      是颗圆滚滚的红果子,像颗小樱桃,果皮上还沾着点晶莹的液珠。

      “这是……”

      “血藤果。”阿菟的脸有点红,“藤蔓吸收了你的血,半夜结出来的,公孙先生说能补精气。”她把果子往他嘴边送,“你尝尝,不酸。”

      追命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带着点草木的清香,果然不酸。

      他看着阿菟期待的眼神,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世上最甜的味道了。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缠的藤蔓上,把“互相保护”四个字,悄悄刻进了新的一天里。

      追命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差点忘了给你。”

      是支银簪,簪头雕着朵菟丝子,花瓣上镶着点碎银,像沾着露水。

      “昨天路过首饰铺看见的,觉得配你发间的花正好。”他笨拙地替她插在发间,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烫得两人都缩了缩。

      阿菟摸着发间的银簪,突然往他怀里扑,藤蔓紧紧缠住他的脖子。

      “追命,我好喜欢你。”

      “嗯,我知道。”追命笑着回抱住她,心里比吃了蜜还甜,“我也喜欢你,从在破庙第一次见你就喜欢。”

      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叫着,阳光把房间染成了暖黄色。

      谁也没提昨夜的凶险,谁也没说未来的艰难。

      此刻他们只想抱着彼此,让藤蔓缠得再紧些,让心跳贴得再近些。

      就像这血与蜜的共生,从此再也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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