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理旧事与鬼谈交易 ...
-
民国时期的老电影和现代电影不同。
因为放映的胶片不是完整的一盘而是好几盘,每盘放完必须手动换片,所以一部电影必须分作好几幕。每幕中间熄灯,让观众进行幕间休息,顺带卖些花生话梅冰激凌、烟汽水茶水之类的观影小零食,等到下一幕调试好了,就亮灯开播。
他们此刻能够自由活动,就是在幕间休息。
屋子里漆黑得紧,秦爻进去之后迅速点亮了桌上放着的一盏油灯。橘黄的灯苗抖了抖,周逍四人紧随其后而入,并没看见屋中有奇怪的动静。
这屋子一共就一道门窗,且是并排着的。秦爻从窗进入,其他人从门进入,刚才那东西也没有夺路而逃的可能。
不过,就在几人不解时,床头边传来“咔哒”一声。
床是贴着靠里的墙放的,从左到右一共三张,每张床边都有张小桌,上面放着些丫鬟们日用梳妆的东西。发出声响的,是最左边角落的那张床。
几人对视一眼,起初以为是桌上有东西被碰倒了,赶忙过去细看,才发现并非如此,而是不知怎么地,一根手腕粗的床骨从中间断了开来,摇摇晃晃荡在床底下。
俞青咦了一声:“我睁眼睡的就是这张床,怎么坏了?”
周逍闻言当即将身一倒,伸手顺着那根断裂的床骨往床底下摸,摸了片刻,从床骨与床板中间压得死紧的地方,抽出来一本薄薄的册子。
“呀,”俞青意外道,“我当时怎么没发现呢。”
“发现得了才怪,”周逍用力抖了抖册子,把被压实了的书页抖散,“藏得这么好,若不是那截床骨断开,把床掀了都不一定找得到。”
廖博听出了言下之意:“嘶……那好端端的床骨怎么会突然断了呢?是刚才那东西故意要让我们找到?”
秦爻抬了抬下颌:“先看看。”
那册子既没有封皮也没有封底,用针线订成一本,第一页就是淡淡的横线格。不知在床缝里压了多久,又是折起来压的,纸面泛着一块一块的黄,颜色深处已经发褐。
纸脆,周逍小心翼翼翻开第二页。
第二页有字。借着屋里昏黄的油灯,秦时阳自告奋勇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民国六年十一月初二礼拜五 大雨
大小姐今天又跟老爷吵架了,老爷一气之下让大小姐滚。大小姐哭得伤心极了,我看着也伤心极了。
我问大小姐真的那么爱刘先生吗?非要嫁给他不可吗?即使跟老爷太太断绝关系也不在乎吗?
大小姐说我不懂。她说,最难追求的爱最可贵,跨越重重困难才在一起的眷侣,会比别的更幸福。”
字迹是用钢笔写的,也许是用的那支笔太旧,笔尖炸了,墨水时不时呲出来,弄得纸面污迹斑斑,有些字被墨水盖住大半,要靠猜。
“这是……绣云的日记?”秦时阳读完,高高挑起了眉毛,看着俞青。
俞青瞪他:“看我干嘛?绣云写的又不是我写的。”
秦时阳犯贱:“你不就是绣云。”
俞青也不客气:“那你还是淼儿呢!”说完引来廖博一阵毫不留情的哄笑,秦时阳气得龇牙。
周逍思索着道:“绣云是俞嫚安的大丫鬟,这里的大小姐指的是俞嫚安的话,那就是她嫁给丈夫刘生之前所发生的事。民国六年,我记得照片上写着,那年俞嫚安十七岁,正是春心荡漾的年纪,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俞嫚安家里不同意她和刘生交往?”
秦时阳清了清嗓子,小心地翻了一页,继续念。
“民国七年九月廿礼拜五 阴
大小姐终于如愿了,我为她开心,我太开心了。我希望大小姐从此幸福快乐,没有忧愁。
如果老爷和太太也参加婚礼就好了。他们没能看到大小姐多么漂亮,真可惜。”
看来是嫁了,代价是和父母断绝了关系。秦时阳又翻一页。
“民国九年四月初一 礼拜四晴
太太最近心情总是低落,一个人闷在屋里哭,有时会和老爷争吵。我知道太太是为了怀孩子的事情而忧虑,唉,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民国十年六月初八礼拜一 晴
太太开始望弥撒了,每周都要去一回。每次望了弥撒回来,都能好生睡上一下午,心情也平静多了。我看着真是高兴。”
“民国十年腊月十七礼拜五 大雪
太太怀孕了。她高兴得像个孩子,老爷也很高兴。我巴不得立马跑去将这个喜讯告诉老太爷和老夫人。可太太嘱咐说等孩子生下来再去,我也只好忍着。
不过,只要太太能天天高兴,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民国十二年十月初三礼拜一 阴
我给太太洗澡的时候发现她身上都是伤,我吓了一大跳。
我问她是不是老爷弄的,她哭着说不是,可我觉得明明就是。我焦急坏了,我马上就要去告诉老太爷和老夫人。
可太太求我别去,她说淼儿小姐刚过了周岁,她和老夫人关系刚缓和,往后的日子还长,哪有夫妇不打架的。
我只好按她说的做,可我心里不安,看老爷也不顺眼了。”
念到这儿,几人都怔了一下。
刘生家暴俞嫚安?
周逍沉吟片刻,道:“原来如此,我刚才被迫饰演俞嫚安的时候,就发现她很怕刘生。怕到刘生一说话,她心里就发抖。”
秦时阳道:“哦!咱们上次追着俞银姐来老宅的时候,也听她说身上疼痛,那个淼儿还问她来着,怪不得……”
廖博想到自己刚才演刘生的时候,恶狠狠地瞪周逍的那一眼,思索道:“刘生对俞嫚安好像是带着些说不清的怨恨,可是他怨恨啥呢?如果是为了生孩子的事儿,孩子不也生出来了么?”
俞青道:“俞嫚安家里不让她嫁,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这个刘生一开始就有什么暴力倾向之类的。”
秦爻朝他弟问道:“继续。”
秦时阳润了润嗓子,往后翻了一页。
“民国十四年正月廿六礼拜三晴
老爷回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太太最近换了个望弥撒的教堂,说是新式的教派,可我看着有点阴森,不如原先那个亮堂,我不喜欢。
换了教堂之后,太太每次都不叫我进去,我就和赶车的老洪在外面等,今天等到天快黑了太太才出来。
晚上,我又听见老爷在屋里打太太。我真是心痛。”
“民国十五年腊月初九 礼拜四晴
太太最近心情真好,喜欢做新衣服,尤其喜欢付庄胡同的那家裁缝铺,一个月来做了好几身呢,给淼儿小姐也做了好几身,就连我都得了一身。”
“民国十六年三月初一 礼拜六晴
太太叫老洪赶车,说是去接一个人,不叫我陪着。
到了傍晚的时候老爷先回来了,我吓得要命,还好太太很快回来了,带回来个姓付的先生,教淼儿小姐功课。”
“民国十六年三月廿一 礼拜二小雨
自从付先生来教淼儿小姐,太太也跟着爱上了看书写文章,她从前是个不爱阅读的人,现在却每天都要写一篇文章让付先生批阅。付先生有时也回赠太太一些诗词,太太可喜欢了。
嫁给老爷之后,我还是头一回见太太这么自在高兴。”
“民国十六年四月初六礼拜日晴
太太去教堂越来越频繁了,以前每周去一回,现在隔不了几天就要去一回,有时一连两天都去。她还是不叫我陪着进去,但每回出来,兴许是心情平和愉悦的缘故,我都瞧着她变美了不少。”
读到这里,廖博歪嘴笑了一笑,插了句:“这个俞嫚安还挺虔诚啊。”
俞青道:“但是不让绣云跟着进去,是不是有点儿怪?教堂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是很怪。”周逍点头认可,“民国时期,各种西洋和本土教派鱼龙混杂。绣云前面写的是望弥撒,换了教堂之后,就不再用望弥撒这个词了,只说’去教堂’。也很怪……”
但具体怪在哪里……思绪一闪而过,周逍没抓住。正要深想,忽然被对面那道饶有兴致的目光打断。
怪得很,他只要一提过去的事情,这位秦公子就像装了什么红热探头一样,“嗡”的一下就触发某种探究模式。
周逍回了个眼神过去,那意思是“干嘛?”
秦爻眨眨眼,抿嘴笑了,那意思是“不干嘛”,兴许还带着半句隐晦的“怎么,周大夫心虚吗?”
周逍对他这套太熟了,每次必问,但偏偏就是不细问也不明问,就这么暗戳戳地挠。
要是一般人,说不定还真就捱不住他这招,火上心头一股脑全交代了。
可周逍不是一般人,他是卖了五百年狗皮膏药的老妖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玩儿呗。
更何况他现在觉得这位秦公子也不简单,对旧时候的事情知道得有点多了,还有点太敏感了。
于是周逍也抿嘴笑笑,装得一副什么都没看明白的表情,挪开了眼光。
翻页的脆响传来,秦时阳继续读起日记。
“民国十六年十一月初一 礼拜二小雨
太太最近又开始哭了,哭得凶。我撞见好几回,问她怎么回事,她怎么都不愿同我说。我只好拜托付先生多给太太写点儿诗词,希望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民国十六年十一月初七礼拜六阴
太太今天特别反常。自打昨天从教堂回来之后就一句话没说,连淼儿小姐都不理,也不吃东西。我同她讲话,她就像没听见一样。
老爷已经很久不在家里住了,付先生这几天也不在,我担心极了,不知该怎么办。”
“民国十六年十一月初十 礼拜三小雨
太太这几天倒是和往常一样,除了每天都去教堂之外,没什么不妥,我放心许多。
不过,这三天连连下雨,九莲池的水却反倒干涸了,今天乘车经过时,我瞧着水又少了。我问太太,太太说没看出来,我又去问老洪,老洪说他也正奇怪呢。”
周逍听到这里,眼神一凛。不止他,其他几人也听出问题来了。
九莲池水?九莲池水是那时候干涸的?
这会跟刘家、或者俞嫚安有关系吗?
俞银当时提及九莲池山的时候,说的是她在山上卜不出卦来,推测是个阴窝。也就是地底藏‘煞’、阴气聚团、且水脉不活的污秽之地。
那如果水脉是突然断绝的,是不是说明九莲池山的风水是在那时才发生了改变?阴窝也是那时才形成的?
那煞……
“不会吧?卧槽……”廖博低头往地上猛看,仿佛现在就能把地底的东西看穿似的,“九莲池山难道真有煞?”
“煞”字他放得极轻,仿佛生怕说大了把正主给招来。
周逍是绝对不愿提这东西,更不希望真的有。可是隐约之中,好像又有一缕思绪“嗖”地溜走,和刚才那缕缠绕了起来。
周逍喉头有些发涩,没接话更没展开,只道:“还有吗?”
他指的是日记。
秦时阳念了这么半天,纸张已经翻过去厚厚一沓,只剩薄薄一点。秦时阳小心翻了翻剩下那一点儿,道:“还有三篇。”
周逍点头:“念。”
“民国十六年十一月廿一 礼拜三晴
今天太太去教堂,没让我跟着。反而交代了我一件奇怪的事,要我假扮孟小姐给老爷发电报,约他礼拜五去新世界看电影。
孟小姐是老爷在外头相好的之一,太太恨得牙痒痒,怎么会突然要我这么做呢?我担心太太会做出格的事。可太太又说,礼拜五她要去教堂,我不明白了。
但太太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民国十六年十一月廿二礼拜四晴
明天是太太去教堂的日子,她不叫我跟着,只叫了老洪赶车。不知怎么的,我心头有点不安,眼皮一直跳,总觉得哪里不对。”
“民国十六年十一月廿三礼拜五 晴
出事了!新世界影戏院出事了!太太老爷和付先生,三个人全烧死了!”
最后这一条笔迹歪极抖极,像是在巨大的惊魂不定之中匆忙写下的,短短半行,触目惊心。
秦时阳念完人都傻了,本就没什么温度的房间陡然陷入一片冰冷森寒。
俞青汗毛炸起,嘴唇抖了抖,没说出话来。还是廖博颤颤地帮他问出了心中所想:“怎么……怎么、怎么死的是三个人?”
对啊,怎么死的是三个人?说实话,周逍也没料到如此。
不过……难道是……
他一转身快速跨出屋门,看向老宅半空那片长方形的光晕。电影正在幕间休息,场内座位上三三两两,俞嫚安没走,正面带微笑看向一侧,刚才那个坐在她身边的男人,正背对着光晕,向推小车的售货员买零食。
刘生的照片他和秦爻都看过的。
周逍头也没回,问秦爻:“像么?”像刘生么?
秦爻淡淡答道:“不像。”
不像,周逍也觉得不像。那像谁?
“你俩在说啥呢?什么像不像的?”其他三人追出来,循着两人目光看向半空。
周逍没答,而是转身折返回了屋内。屋里油灯灯苗颤动,橘黄的光影投在天花板上,圆圆的一片,四个角则沉黑下去。
周逍看了片刻,对着其中一个角落笑了,道:“还藏着干什么?出来吧,杜静。”
杜静?!
再度追来的几人,除了秦爻跟着笑了,其他三人简直眼珠子都要瞪掉。哪里有杜静?!
周逍话音落下的瞬间,灯影“哗啦”一颤,过了两秒,就见右首那个照不见光的漆黑角落里,一道更大的影子渐渐成形,涨开、缩拢,涨开、又缩拢。
紧接着,鼓动着巨大的肚皮,从天花板上轻飘飘落了下来。
真的是杜静!
她带着饿鬼的真容,血腥焦烂,面庞身躯无一块好皮,渗着脓黄带血的粘液,突然出现在这种坟地老宅、灯光昏暗的旧屋子里,若不是有心理准备,能把人直接吓到归西。
秦时阳、廖博和俞青猛然向后退去半步。
“你怎么猜到是我的?”杜静对着周逍笑了笑。
说是笑,不如说是把本就烂了的嘴张了张,露出深不见底的漆黑喉管,同时那只仅剩的血红眼睛向上一转。
两重‘山’突然合并是因为开阴锁阳,合并之时,除了周逍他们几个,就只剩正待渡化的杜静。他们都过来了,没有理由杜静不来。
不过周逍没提具体的,只道:“能在这屋里藏着,既没逃走,又不被我们看见,除了你还能是谁?”
杜静又笑了,嘴咧得更恐怖了些:“你就不怕是这里的主人?”
她说的主人,指的是新世界这重‘山’的饿鬼。
这不奇怪,阴气与阴气相通,既是两重套在一起的‘山’,‘山’里的东西总是有机会相互了解的。不过,就像是同性相斥,或是二虎不容,两座‘山’中的饿鬼通常也不会真的产生什么交集。
周逍反问道:“这里的主人会好心提醒我找到这本日记吗?”
杜静笑着沉默了。
周逍问道:“为什么要帮我们?”
杜静沉吟了片刻,哑声答道:“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这话一出,秦时阳三人又惊了。交易?饿鬼还能主动找上门来做交易?闹呢?
哪知周逍却好似并不意外,看着杜静脱口而出:“什么交易?”
‘山’之所以诡谲,饿鬼之所以凶恶,是因为有藏起来的欲和怨,一旦被窥视到了真心,就如同蛇被打到了七寸,饿鬼也就只能束手就擒。
所以杜静要“做交易”的话,是站不住脚的。秦爻打个响指就能把她送走,根本轮不到她讨价还价。
杜静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不然不会沉吟半天,更不会先把那本日记送上门来。
所以,她如果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绝不会来提交易。但同样的,她所求也必定不简单。
果不其然,杜静道:“我知道这里主人的弱点在哪儿。”
杜静不懂道上的术语,饿鬼是主人,那么饿鬼的弱点,指的必然是冥脉!
秦时阳几乎兴奋得当即脱口而出“在哪儿?”,被廖博暗中一把捂住嘴巴,拿眼神示意他:谈交易呢!
冥脉是个好东西,也是饿鬼藏得最深的东西。若能一举找到冥脉,确实能省去许多周折和危险。
主动权在他们手上,周逍不担心杜静撒谎。他继续问道:“那你要什么?”
杜静道:“我想下辈子投胎之后,能再弥补小志和芝芝。”
这所求看似合情合理,乍一听也并非什么难事。可仔细一想,就会发现杜静所求其实包含了三层含义。
世界何其之大,投胎之后还能弥补小志和芝芝,意味着,其一,她要投胎在靠近小志和芝芝的地方;其二,她要能认出已经转世投胎的小志和芝芝;其三,她要记得此生的所作所为。
第一条,周逍以为尚可。无非就是算一下小志和芝芝投胎去了哪里。若分隔很远,让杜静二选一;若挨得近,那正好不过。
但第二条开始,就有些难度了。
六道轮回、投胎转世,皆属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周逍哪怕几百年前,管的也不过是饿鬼道上的事,断的也不过是当不当轮回的案。
至于饿鬼们投胎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遗憾有否弥补,都不是他能过问的事儿。
他所能做的只是安定人间,顺带尽可能地给个投胎的机会罢了。
周逍想定,温和开口道:“我只能保证尽量让你投胎到离小志或是芝芝很近的地方。至于你们之间缘分如何,还能不能弥补,那就要看你们羁绊有多深了,我爱莫能助。”
听到这个,杜静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但她硬忍了回去,又道:“那我没办法带你们去找弱点。”
周逍叹了口气,道:“行。”
“什么?”杜静不敢置信地猛然抬头,她没想到周逍拒绝得如此果断。
别说她了,连廖博他们都有点儿懵了。
廖博松开秦时阳,伸了伸手,有点想拽一下周逍的衣角但又没敢。那可是冥脉啊!有机会立刻找到冥脉为什么不要?
要不再想想?
杜静声音颤了:“你不再想想?我的要求不高,你们明明做得到的……”
周逍依旧是那个温和的声音,不疾不徐,甚至不像拒绝,反像劝解,道:“世间万物,阴阳轮回,都有它运行的道理。如果你们缘分够深,一切自然能够迎刃而解,你又何必非要以外力强求?很多时候,这等同于揠苗助长,反而会与你想要的背道而驰。”
杜静终于哭出了声,血泪汩汩,哭得俞青他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偷着眼瞄周逍。
秦时阳没忍住,作死地碰了碰他哥,靠过去小声问道:“哥,要不然,你可以的话,帮帮她呗……顺便咱们也能知道冥脉在哪儿不是?”
秦爻伸出一根手指把他顶开,难得地耐心对他说了个长句子:“有些事,即便会做,也绝不能做。你记住,这也是坚持的一种,而且是最难的一种。”
杜静哭了片刻,再度抬头看着周逍,几乎是哀求:“真的不行吗?”
周逍摇头:“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已经告诉你了。”
杜静沉默了,就在几人都以为没戏了的时候,她忽然抬手擦泪,点了点头,妥协了。道:“好,一言为定。我带你们去找这里主人的弱点。”
她说着,率先出了房间。周逍紧随其后,走到院子中央的时候,周逍突然一把拉住她,问道:“你先告诉我,这里的主人,是她吗?”
周逍指的是那片长方形的光晕,光晕中间坐着的俞嫚安。
日记里的内容以俞嫚安为主,几乎囊括了俞嫚安从嫁给刘生到死于火灾的十年光景。杜静提醒他们找到日记,按理说,大可认为俞嫚安就是这座‘山’的饿鬼。
可周逍总觉得哪里不对。
日记里记的只有俞嫚安和刘生的故事,缺少了付长寿——也就是那位付先生的故事,可最后死在火灾里的,却多出他一个。
那么他的故事在哪里?
为什么一个丫鬟的日记本要被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
这个荧幕里,强迫他们演的这出戏,又是给谁看?
不出所料,杜静看了一眼俞嫚安的脸,摇头:“不是。”
“不是?!”廖博三人傻了,刚才读了那么多关于俞嫚安的事情,她又是附身俞银的同喜佛,饿鬼竟然不是她?
杜静伸手一指,与周逍偏差两寸,直直指向了正好在俞银旁边坐下的那个男人。
男人一身灰色的洋西装挺括贴身,彬彬有礼地递给俞嫚安一包盐渍话梅和一瓶插着玻璃吸管的冰汽水。
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能看见两人举止亲密,言笑晏晏。俞嫚安娇羞,他就往前欺,惹得俞嫚安脸红得像朵熟透了的杜鹃花。
不像刘生,那像谁?
答案只有一个。
画面之中,电影开幕在即,七零八散的观众都开始折返回来,手里抱着或多或少的零食,既期待又悠闲。
男人吃了一颗俞嫚安给的话梅,微微鼓着腮帮子,笑转过身,那张俊俏得有些女人气的面庞第一次正儿八经出现在光晕之中。
“是他,付长寿。”杜静道,“他才是这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