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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为情为爱为名为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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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老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往左右地上一看,捡起根三指粗的棍子,“我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动静太大,把店堂里忙活的婆子也吓得冲了过来,高喊着:“使不得使不得,老头子,你别打我的寿儿,别打我的寿儿。”
哪知棍子落下,却“砰”的一声闷响,既没砸在付长寿身上,也没掉回地上,而是被付长寿拿手生生接住,往回用力一顶,把裁缝老头顶了个趔趄,然后抢过那木棍。
老头似乎没想到儿子的力气已经大过了他,吓了一跳,又见付长寿把那棍子照他头上劈来,吓得往回缩,眼里的戾气登时烟消云散。
“哼。”付长寿拿着棍子,堪堪停在老头头顶半寸的地方,冷笑一声。
他定定盯着老头,眼神冷漠:“刚才那位刘太太,既然知道是贵客,就给我照看好了,该做衣服好好做,用最好的料子做,拿出你这辈子最大的本事来做,该给优惠就多给,怎么能让她开心就怎么来。而且,”他拿木棍敲了敲墙,“下次要是敢再当着她的面说我半句不是,叫她难接话,坏了我的好事,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听懂没有?”
裁缝老头懵了,木讷地点了点头,付长寿脸上这才露出一抹笑容,道:“等我好事办成,有的是你们俩的好处。行了,我看书去了。”
他说罢,木棍子一扔,“当啷”一声砸在花盆上,拿着书册,转身上了二楼的房间。
冥脉的白光一熄又一亮,沿着峭壁上的窄路又往前蹿了一截。
周逍几人也跟着向前快走,就在这时,不知何处刮来一阵猛烈打旋的阴风,俞青本是和秦时阳并排着的,脚下忽然一滑,险些往悬崖底下坠去。
几人吓了一跳,幸好廖博和秦时阳反应不慢,伸手死死揪住他衣领,拽了上来。廖博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悬崖底下黑沉沉的一片,阴森恐怖,俞青吓得半条魂都没了,懵道:“我、我明明看着路走的。”
“不是他不小心,是这路开始变窄了。”周逍低着头,指了指路边的碎石,“这些碎石算是边缘,原本是现在的两倍宽,刚才那阵阴风刮过之后,就窄了。”
这特么还了得,原本就不宽的路,现在两个人并排走都不够了。
几人向前望去,只见此路极长,看起来回忆不少,如果路一直变窄的话,等走到最前面,岂不跟走钢丝没什么两样。
话没说完,一行人已经跑起来了。
阴风猎猎,呜咽呜咽的哭声中,渐渐传出一道不太清晰的叫骂:“他娘的!老子生意又赔了,你这个扫把星!”
“不是我……”女子在哭。
“不是你?老子娶你,看上的就是你家的本事!结果呢,费劲巴哈把你娶来,你特娘的告诉老子,那些东西你都不会?!哈!”
“嘭”的一声闷响,像是踢到了桌角凳子之类的物件。
女子闷哼一声,那叫骂的斥道:“哭什么哭!闭嘴!你自己说,这跟扫把星有什么两样?”
女子抽泣着说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之后便是砰的砸门声,然后院门开启又关闭,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
付长寿搁了笔,略等了一会儿,待听见楼上的门又开了之后,将一本书册对折,放进袖中,出了屋门。
夜晚的刘家老宅安静,丫鬟下人们都回了房,只有个别值守的偶尔忙活。
付长寿在没灯的院墙下走得快,有点心不在焉,走着,忽然撞上了一个人,袖中书册“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那是个穿着旗袍的身影,不用猜也知道是俞嫚安。
“俞小姐,真是对不住,我……”付长寿赶忙垂眸道歉。
“不碍事。”俞嫚安声音哑哑的、小小的,“这里本就没有灯,是我不该坐在这里。”她说着,瞥见地上那本册子,“这是……?”
俞嫚安伸手捡了起来,付长寿却像慌了神一样要去捂:“别看……”
晚了半秒,俞嫚安已经打开了。
满本画册,满满的白描小像,画的却都是同一个人。
女子一头卷发,眉眼柔情似水,笑容温婉娇媚,有的画上半垂头、有的画上半挑眸、有的正在戴钗环、有的正在做羹汤。
俞嫚安手抖了一下,犹豫着,徐徐抬眸,看向了付长寿。
她眼里红的,汪着一汪泪水,鼻尖也红的,本该鲜艳的嘴唇却没什么血色。付长寿伸手,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任凭她挣扎,没再放手。
“卧槽?”秦时阳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心机小三凤凰男,狐狸精啊这是?”
“恐怕不止如此。”周逍摇头,“你忘了他怎么跟他爹说的了?付长寿这人野心很大,绝不止是想做俞嫚安的情夫这么简单。”
俞青一怔:“难道……新世界影戏院的火……是他放的?”
周逍道:“放火得有理由和好处,他放火的理由是什么?”
“呃,”俞青想了一下,“没得到他想要的好处?和俞嫚安谈崩了?或者,或者想要取代刘生,想把刘生烧死,结果却意外烧死了自己和俞嫚安,所以才不甘心,成了饿鬼?”
“以付长寿这种人的性格,真谈崩了,直接换下家就是,”周逍道,“刘家虽然有点钱,但远远不够让付长寿生出杀人放火的念头。更有可能放火的不是他,是俞嫚安。”
“俞嫚安?”俞青懵了一下,跟秦时阳对视一眼。
俞嫚安这个被欺负的性子,软得像滩水,又是个满心想着情爱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放火的人。
“啧,”廖博提点道,“你俩是不是忘了,绣云的日记里提到过一件怪事。”
俩人异口同声:“什么怪事来着?”
“起火前,俞嫚安曾让绣云假扮刘生在外面相好的小姐,约刘生两天后去新世界看电影,而约的那天,正好就是起火当天。”
“哦!!”廖博一说完,俩人想起来了,“是有那么回事!”
“可是,”秦时阳想了一下,“日记里还写的是,起火当天,俞嫚安去教堂了,没去新世界啊!付长寿……付长寿就更没提了。”
周逍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绣云似乎并不知道俞嫚安和付长寿的关系,所以在她的日记里,没有记录两人约会的方式。但我在付长寿的房间里却看过一篇俞嫚安写给他批阅的文章,里面夹着约他见面的时间。”
俞青下意识问了句:“只有时间?”
周逍点头:“只有时间。说明什么?”
“说明……说明地点是固定的!”秦时阳反应过来了。
“不错,”周逍鼓掌,“那么再看绣云的日记,提到过的地点有哪些?”
绣云那本日记横跨好几年,但仔细梳理却会发现,提到的地点非常之少。出了俞家、刘家、付庄裁缝铺,就只有三个。
一个是出事的新世界影戏院,另外两个,就是教堂。
一个,被她称作亮堂的、望弥撒的地方,另一个,则被她称为阴森的新式教派,不喜欢、也不说望弥撒了,只说太太“去教堂”。
周逍看向俞青,问道:“你当时不是还问过,俞嫚安换了教堂之后不让绣云跟进去,是不是有些奇怪?”
“噢噢噢噢!”俞青知道周逍想说什么了,“难道说,俞嫚安和付长寿的私约,都是借着去教堂之名完成的?因此才不让绣云跟进去,换教堂,也是为了跟付长寿幽会,所以约的时候不用写地址,只要通知时间就足够!”
周逍竖起个大拇指:“说对了一半。换教堂,应该不是为了付长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俞嫚安换教堂的日子比去付庄裁缝铺的日子要早一年。但两人幽会,大概率是先约在教堂,然后再偷偷前往别的地方,比如,新世界影戏院。”
也就是说,即便日记里没提到,出事当日,俞嫚安和付长寿出现在新世界也是说得通的。
“那俞嫚安放火的理由呢?”秦时阳问道。
周逍反问他:“如果你是俞嫚安,为了爱情与家人断绝关系,嫁给刘生,结果生下孩子才发现刘生是个打人的畜生。你绝望灰心,本以为此生无望,却没想到又遇见一个年轻有志、俊俏斯文的书生,和粗暴的刘生判若两人,且爱你爱得发狂,不介意你的过往,只想带你逃离魔窟。你动心了,但没过多久,却再次发现此人是披着人皮的狼,内心阴狠算计的骗子,对你毫无真心,只想利用你谋名取利。你会怎么办?”
秦时阳听得头皮发紧,赶紧道:“打住打住,我干死他俩丫的。”
周逍哈哈笑道:“这不就是了。”
如果俞嫚安没有遇到付长寿,也许她还不至如此,但付长寿的出现,无疑将增添她的苦难,进而激发她的怒气。
不过,话虽这么说,周逍总觉其中还有曲折,像一条拉不直的线,看不清缠绕在一起的那一团。
教堂……周逍心底默念了两遍。
教堂……裁缝铺……干涸的九莲池……大火……阴窝……为什么刘生说娶俞嫚安是因为她家的本事?俞嫚安家有什么本事?
还有,付长寿怨恨的是什么?
正想着,只听“呼啦——”一声,又是一股阴风刮过,路面陡然一收!
周逍站的位置正靠左侧边缘,左脚下冷不丁一空,重心急偏之时,幸好被秦爻一把拉住肩膀:“周大夫!”
两个人并排是完全不够站了,秦爻拉他的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正好错开身子,不至于再挤下去一个。
周逍下意识回头便道:“多谢。”说完自己愣了一秒。
秦爻跟他说多谢,他觉得人家冷淡,他自己却总跟秦爻说多谢。好像这样就能一直保持着客客气气的距离,等到送走小反魄,各回各家,秦爻继续当他的大公子,他也可以继续做他的狗皮大夫,不用交代什么过去、现在、将来。
甚至,连名字都不用记得。
周大夫,秦公子。
但现在的情况,好像突然有点走偏。
秦爻有个轮回劫,新世界影戏院,是他的劫位。
与新世界影戏院有关的人周逍只认得一个,而那个人,正好死在了新世界的那场火灾之中。是不是太巧了点?
周逍边向前追着冥脉,边回头看了一眼秦爻。狗皮膏药起效很快,秦爻的脸色已经好多了,虽白不惨。周逍忍了忍,暂时没再提轮回劫的事。
接下来几个回忆,都是俞嫚安与付长寿的约会。两人一如周逍所料,总是借看书写文章帮忙批阅的名头约好时间,然后分别前往一间小教堂的后门见面。
之后便和普通情侣一样,要么逛逛公园,喝两瓶汽水;要么坐一坐咖啡厅,点个西洋点心;要么去书店买些书册纸本;再就是看电影,西洋片、爱情片,民国时期的学生年轻人爱看什么,他们就爱看什么。
等到约会完,两人再各自告别,俞嫚安回教堂坐马车,付长寿则会回趟裁缝铺,给爹妈扔两个钱。
哗啦——!
阴风大作,路面已经窄得只剩一人来宽,周逍几人勉励奔跑,追上再往前的一道白光。
“行不行,好不好?”付长寿单膝蹲在地上,拉着俞嫚安的手,把细白的手指搓揉的有些泛粉,“嫚安……”
付长寿语气竭尽温柔,甚至透着点撒娇的意味。见俞嫚安仍是低着头,愁眉不展,他又道:“你知道的,我最喜欢淼儿,淼儿也最喜欢我,我在这里教书能跟你共处一隅,无疑是最高兴的事。”
“那你为何还要谋别的差事?”俞嫚安抬眸看他,满眼的不乐意,“就这样……不好吗?”
“好!”付长寿把她的手攥进掌心,眼神诚恳,“可是,我还有一个野心。”
俞嫚安一下子警觉了:“什么野心?”
付长寿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我想带你和淼儿走。”
这句话显然超出了俞嫚安的想象,她一下子愣住:“走?”
“走!”付长寿道,“走得远远儿的!离这个让你痛苦的地方,越远越好!”他语气依旧温柔,但变得夹杂着愤懑与怜惜,乍一听,令人头昏脑热。
“可是……”俞嫚安犹疑着,“怎么走?走去哪儿?”
付长寿道:“现在局势不明朗,但是嫚安,只要你能把我引荐给贺大人,我一定设法跟随他南下,到时候就把你和淼儿一同接走。”
“可是,可是……”
“再可是就来不及了,嫚安!贺大人此次来京州不过停留半月,你父亲与贺大人是旧相识,帮我举荐,不过是饭局上的一句话而已。”
“嫚安,你想想我们的将来,想想在南城的好日子。”
“算我求你的,好不好?”
“你难道不想离开那个畜生吗?你难道不愿与我共度下半辈子?嫚安,我爱你爱得发狂了,我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
脚下的路再度急剧缩窄,阴风狂啸,吹得路面左晃右荡,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的,全然已经像是在一条没有护栏的吊桥上跑。
吊桥左右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乱石凸起,黑波粼粼。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山’怒正式来了,也意味着他们离付长寿的怨恨越来越近了。
“在下付长寿,得幸俞老爷举荐,前来问贺大人好。”
“唔,”贺大人一身军服,目光如炬,面相和煦带笑,手里握着个烟斗,“请坐。”
两人客气相谈,付长寿恭恭敬敬取出几份提前写好的时评和战局推演,交与贺大人点评。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脚步轻响,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爸,明天下午我能和丽珠去再去逛逛天坛么?”
说话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一身新式的洋装皮鞋,青春洋溢,双眼圆润,表情娇俏。说完话,似乎才意识到办公室里有客,看着付长寿“呀”了一声。
贺大人头也没抬:“傻了吧?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进爸的办公室先敲门。”
女子掩嘴“噗嗤”一声笑了,道句:“我记住了爸。”又朝付长寿笑笑,“对不住。”
付长寿微笑回了个礼,说没事。
等到女子离开,贺大人看完文章,才抬起头来,道:“我女儿,尔蓝。”
“尔蓝,”付长寿重复了一遍,恭维道,“尔雅静透,温润如青,好名字。”
贺大人笑道:“你这几篇文章不错,有几个地方颇有意思。”
两人就此畅谈一番。末了,贺大人应该是有心招揽,问他:“我的人十一月底就要南下,你可方便跟随?”
付长寿道:“方便。”
贺大人又问:“一个人?有没有家室需要安排?”
付长寿道:“回大人,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只要能跟随贺大人,随时可以动身。”
白光渐弱,复又亮起的同时,阴风更盛,把几人吹得动摇西晃。
秦爻捏出两条碗口粗的纸绳索,交叉从几人肘下穿过,如锁扣一般,将几人串成一串。两头再往左右的峭壁上分别一钉,这才免去了被阴风抽落的风险。
“尔蓝,别跑,等等我。”
“你来追我呀!”女子在前面笑嘻嘻奔跑,后面一个身影紧紧追来,追到近处,才看清是付长寿。
付长寿追到尔蓝,伸胳膊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喘着气低头道:“你这个小东西,坏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他将头一埋,就要亲上尔蓝的嘴。
“啊啊啊我服了呀。”秦时阳脸扭成了麻花,“我吐了,这男狐狸精死变态,能不能放过人家小姑娘。”
俞青也叹为观止:“敢情俞嫚安只是他的跳板啊!”
“跳板都说好听了,”秦时阳道,“这特么叫垫脚石。这付长寿真该死啊,他压根就没打算带俞嫚安走。”
俞青道:“不过……俞嫚安家里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好像刘生和付长寿都是因为这个才看上她的?”
周逍闻言,看了俞青一眼,道:“应该是个大家族。”
俞青问:“大家族?云津付家那种?”
周逍摇头:“不一定有云津付家的名气,但本事应该更大。”
还待再问,白光又起。秦爻松开一半锁链,让大家能够向前奔去。哪知才跑了几步,那阴风刮来,突然带了一滚烫的热气,把纸锁链灼得“刺啦”一声响。
秦时阳被烫得一下子松了手,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向右一歪,往悬崖下栽去。
“秦时阳!!!”俞青大吼出声,松开一手掷出黄符。
那黄符本该“嗖”的一声跟着人去,怎料秦时阳跌落悬崖的瞬间,底下的沉沉黑波突然向上翻涌而起,带着丝丝橘红的颜色,一下子就把人吞了个无影无踪。黄符出手的瞬间就寻不到人影,硬是愣了一下,飘在了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