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盛夏》》糖霜沐星

51、是我们一起摸到的

　　大三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实验室的暖气总不太够用，林砚之每次都会多带一条围巾，一半搭在我肩上，一半裹着他自己。我们缩在同一台电脑前看文献，他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外文公式，低声翻译着关键句，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轻轻散开。
　　“这篇关于量子纠缠的论文，思路很新颖。”他侧过头，鼻尖差点碰到我的脸颊，“我们或许可以借鉴这个模型，改进我们的实验方案。”
　　我看着他眼里跳动的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这两年在实验室摸爬滚打，从最初连示波器都调不明白的新手，到现在能独立设计实验方案，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浸着彼此的温度——是他在我被导师批评时递来的热奶茶，是我在他熬夜改数据时默默泡好的咖啡，是无数个在冷风中并肩走回宿舍的夜晚。
　　为了赶在截稿日前完成第一篇核心期刊论文，我们几乎把家搬进了实验室。泡面成了主食，睡袋铺在实验台旁边，累了就蜷进去眯一会儿，醒了继续对着电脑敲代码、画图表。有天凌晨，我盯着屏幕上杂乱的数据曲线发呆，林砚之突然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
　　“别着急，”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们再检查一遍变量控制，肯定能找到问题。”
　　他的呼吸落在我的颈窝，暖暖的，驱散了深夜的寒意。我转过身，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突然觉得，比起论文能不能发表，眼前这个人的样子，才更让人心疼。“先睡会儿吧，”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天亮了再弄。”
　　他摇摇头，拉着我坐到实验台前，重新调出原始数据：“你看这里，温度误差超过了0.5度，可能就是这个影响了结果。”
　　我们重新校准仪器，一遍遍地重复实验，直到晨光透过窗户照进实验室，在数据记录本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当最终的曲线完美贴合理论预测时，林砚之突然欢呼一声，一把抱住我转圈，白大褂的衣角扫过实验台，带倒了半杯冷掉的咖啡。
　　“成功了！”他的眼睛亮得像落了雪的星星。
　　我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笑着点头，眼眶却有点热。那些熬红的眼，冻僵的手，反复修改的公式，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论文投出去那天，我们奢侈地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去逛了学校附近的书店。林砚之在物理专柜前停留了很久，指尖抚过一本封面磨损的《时间简史》，突然说：“高中时看这本书，总觉得宇宙离我们很远，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也能摸到一点它的边角。”
　　“是我们一起摸到的。”我拿起那本书，放进购物篮里，“就当庆祝论文投搞成功。”
　　寒假回家，我们把论文的录用通知打印出来，摆在两家的客厅里。老爸戴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标题，嘴角咧到了耳根；老妈们则在厨房忙活，说要做一大桌菜“犒劳两个大科学家”。
　　饭桌上，林砚之的爷爷看着我们，突然说：“我教了一辈子书，最欣慰的就是看到年轻人能为了热爱的事一起使劲儿。”
　　我和林砚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温暖。是啊，从高中时一起解一道物理题，到现在一起攻克一个科研难题，我们的“一起”，早已从简单的陪伴，变成了彼此支撑的力量。
　　回上海的火车上，窗外的雪景一闪而过。林砚之靠在我的肩上看书，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书页上，把“量子纠缠”四个字照得格外清晰。我想起物理课本里的话——处于纠缠态的两个粒子，无论相隔多远，都会瞬间影响彼此的状态。
　　或许我们也是这样吧，从那年盛夏开始，就成了彼此生命里最紧密的“纠缠态”，无论未来会走向哪里，这份并肩同行的温度，都会像实验室里永不熄灭的微光，照亮前路的每一步。
　　论文发表那天，我们去了外滩。江风带着春天的暖意，对岸的灯火璀璨依旧。林砚之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小的金属书签，上面刻着我们论文的DOI编号。
　　“一个给你，”他把其中一个递给我，“纪念我们第一次在《物理学报》上留下名字。”
　　我接过书签，冰凉的金属上，仿佛还带着实验室的温度。远处的游轮鸣响了汽笛，像是在为我们喝彩。这个冬天已经过去，属于我们的春天，正和那些关于宇宙、关于彼此的故事一起，慢慢铺展开来，很长，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