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度灼痕》雾锁晨曦

14、我觉得，他好孤独

　　宿舍楼明亮的窗口如同镶嵌在夜色中的暖黄色方格，喧闹的人声在踏上台阶时便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楼道里零星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林翊柏又开始絮叨着刚才没说完的八卦，但声音已经自觉压低了许多：“然后那俩听说就被请回家了，估计父母得要好好说一顿了”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青霭没受伤的那边，避开迎面跑来的同学。
　　青霭安静地听着，左肩的钝痛在止痛药的作用下变得绵长而沉重，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身体里。他微微低着头，青绿色的眼眸看着脚下被灯光照亮的台阶，林翊柏那些关于校园绯闻、老师糗事、甚至对烬尘“怪物论”的惊叹，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入耳中，有些模糊不清。
　　林翊柏刷开宿舍门禁，暖气和明亮的光线扑面而来。他帮青霭把沉重的书包放到他的书桌上，动作终于放得轻了些。
　　“行了，安全护送到位！”林翊柏拍了拍手，看着青霭苍白的脸和捂着肩膀的手，难得地收起了嬉皮笑脸，语气带着点关切，“你这肩膀……真不用我帮忙？洗漱什么的？”
　　青霭摇了摇头，声音有些疲惫但清晰：“不用了，谢谢翊柏。我自己可以。” 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天谢谢你陪我回来。”
　　“嗨，跟我客气啥。”林翊柏摆摆手，走到自己床边开始脱外套，“反正咱俩一个宿舍，那你赶紧收拾收拾休息吧，这伤可得好好养着，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上来？省得你下去挤食堂了。”
　　“都好，清淡点的就行。”青霭轻声应道，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
　　“行 ”林翊柏打了个响指，又恢复了活力，“那我先去洗漱啦！有事喊我！” 他抱着洗漱盆，哼着不成调的歌钻进了卫生间，很快里面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宿舍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卫生间隐约的水声和窗外遥远的、属于城市的模糊噪音。
　　青霭没有立刻动。他坐在椅子上，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书桌光滑的木质边缘。左肩的疼痛持续地提醒着白天发生的一切。青霭坐在书桌前，左肩的钝痛在止痛药的作用下变得绵长而沉重，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身体里。
　　青霭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书桌角落。那里放着一本封面是柔软深蓝色皮革、边角因长期使用而微微磨损的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右下角压印着一个烫金的、小小的“青”字。这是他坚持了好几年的习惯，从初中开始，无论多忙多累，睡前总要写点什么，记录心情或琐事。
　　他的右手拿起桌上那支昂贵的钢笔，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页上方，犹豫了很久。林翊柏那些关于“怪物”、“冷血”、“暴力狂”的标签还在耳边回响，左肩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白天的风暴。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那些截然相反的瞬间：烬尘眼中的恐慌与震惊，狂奔时手臂的颤抖，那句别扭的承担，摔倒时的保护，被看到伤口时的狼狈防御，阴影里的沉默等待……
　　林翊柏那些关于烬尘的话，此刻才真正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那些标签如同沉重的枷锁，和他左肩的疼痛一样真实。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那些截然相反的瞬间：
　　——烬尘发现自己不是猫时，那双深色眼眸里瞬间冻结、然后碎裂成巨大惊愕和恐慌的样子。那不是“怪物”该有的眼神。
　　——他抱着自己冲向医务室时，手臂那极力克制却依旧传递过来的、无法掩饰的颤抖和紊乱心跳。那不是“冷血”的躯体反应。
　　——他在陈老师狂风暴雨般的质问下，紧抿着唇，下颌绷成冷硬的石头，最终从牙缝里挤出的那句别扭到极点、却终究承担下来的“是我推的”。那不是“暴力狂”的逃避。
　　——他在自己摔倒时，那快如闪电、精准有力的拦截。那只蕴藏着力量的手臂，在那一刻展现的是保护，不是破坏。
　　——他在食堂，被无意间看到伤口时，那如同炸毛野兽般的剧烈反应和眼中深沉的狼狈，最终强压下去、只化作一句生硬“吃饭”的克制。那更像一种被触碰到致命伤口的、绝望的防御。
　　——他在教室门口阴影里的等待，沉默得像块石头，却又在自己那句清晰的“报告”之后，才沉默地跟随进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
　　还有那道新鲜的、被他迅速掩藏起来的擦伤……是怎么来的？和自己摔出去时擦伤的后背有关系吗？
　　晚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动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页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青霭的目光落在空白的纸页上。
　　林翊柏的话像冰冷的墨汁，试图在纸上写下“烬尘 = 危险”的结论。
　　可那些真实发生过的、碎片般的画面，却像带着温度的笔触，固执地在旁边勾勒出完全不同的轮廓——一个充满矛盾、被巨大力量和无边孤寂撕裂、笨拙别扭却又在某些时刻展现出惊人克制……甚至一丝微弱守护本能的少年。
　　怪物？冷血？暴力狂？
　　这些词似乎能解释天台上的失控，却解释不了失控后的恐慌和后悔，解释不了医务室里的承担，解释不了摔倒时的保护，解释不了那道被掩藏的伤口和剧烈的反应，解释不了门口阴影里的沉默等待……
　　他……真的只是那样吗？
　　最终，他落下笔，用清秀却带着一丝虚弱的字迹，在纸页最上方，缓慢地写下：
　　他不坏。
　　字迹有些歪斜，却异常清晰。
　　停笔片刻，笔尖再次落下，带着更深的困惑：
　　他真的不坏，但是为什么，我看见他总是觉得他好孤独。
　　写完，他像是耗尽了力气，轻轻放下笔。青霭青绿色的琉璃眼眸望着纸页上这几个字，眼神复杂得如同窗外深沉的夜色。
　　左肩的疼痛依旧存在，提醒着白天的风暴和那个同桌的可怕力量。但此刻，那份疼痛似乎不再仅仅是恐惧的源头，也缠绕上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探究欲。
　　卫生间的门开了，林翊柏带着一身水汽和清爽的牙膏味出来，看到青霭对着笔记本发呆，嚷嚷道：“猫仔！发什么呆呢？赶紧洗漱休息啊！伤不想好了？”
　　青霭像是被惊醒，迅速合上了笔记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有些恍惚的浅笑：“嗯，这就去。”
　　他站起身，用右手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品，小心翼翼地走向卫生间。路过林翊柏床边时，他脚步微顿，轻声说了一句：“翊柏，谢谢你今天陪我说话。” 语气真诚。
　　林翊柏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嗨！咱俩谁跟谁，赶紧的。”
　　青霭点点头，走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水声再次响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林翊柏爬上自己的床铺，舒服地叹了口气。
　　而卫生间里，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散青霭心头的迷雾。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肩膀上的淤青，又仿佛看到了笔记本上那寥寥几个字。
　　这几个字，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林翊柏所有喧嚣的八卦都要深沉，都要持久。它们无声地盘旋着，在寂静的宿舍里，在青霭疼痛的身体里，也在那个关于“烬尘”的巨大谜团周围，悄然地画下了一个问号。

作者有话说

　　猫仔开始注意烬尘了[爆哭]让我想想接下来关系怎么？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