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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不许摸别人 ...

  •   自被上官钰冷声敲打过一回,晚膳桌上的颜映柳竟意外地守礼。

      只替他布菜,舀汤时低声提醒“别烫”,再没越雷池半步,便是平日非要缠着握的那只手,也安安分分藏进袖里,再不见作妖。

      膳毕,他抬手欲替上官钰拭唇,被对方微一侧首,扑了个空。
      手腕在半空停了一瞬,慢慢收回。

      他总是如此,先递来一点似近还远的亲昵,转眼又冷得仿佛前尘尽忘。

      几次下来,颜映柳早已见怪不怪,连火气都被磨平了,反倒品出几分趣味。

      钰儿那点子欲擒故纵使得愈发娴熟,轻飘飘一勾,便叫他心甘情愿咬钩,欲罢不能,倒也挺爽。

      “虽很舍不得夫人,但今夜就得启程。”他把帕子折好,温声续道:“我把阑夜留在府里,供你差遣。”
      “若有风吹草动,唤他便是。”

      上官钰的目光自他那双腿上淡淡掠过,只“嗯”了一声,听不出半点起伏。

      颜映柳微怔,旋即悟出那声闷音里的隐忧,展唇一笑:“夫人别担心,此行自带太医随行,路上出不了岔子。”

      “府里的奴才我也重新调.教过了,再没人敢莽撞,你且安心在府里等我,可好?”

      他兀自喋喋不休,说得口干舌燥,内容却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上官钰一句也未入耳,语气冷硬地截断他:“我要见那两名刺客,先带我过去,你再启程。”

      话音落地,方才还涛声不绝的人倏然哑了。
      颜映柳仿佛失聪,重新执筷,低头把饭菜扒进口中。
      逃避的姿态太过明显,端倪也同样明显。

      上官钰眉梢微挑,寒意又添三分,重复道:“我说,我要见他们,你没听见?”

      颜映柳听得再清楚不过,偏要装聋作哑,筷子尖儿在碗里拨来拨去,专挑那几粒嫩豆子,一粒一粒地夹,仿佛这是什么顶要紧的差事。

      “筷子放下。”上官钰厌烦道。
      颜映柳当即听话地放下筷子,转而执起汤勺,慢慢搅动那碗热气氤氲的汤,借蒸腾白雾掩去半张脸,比沉默更露骨地显出心虚。

      “怎么,忽然又聋了?”
      上官钰屈起指节,在桌面轻叩两下,微倾前身:“还是说,那两名刺客,你原本就没打算让我见?”

      话音落地,颜映柳终于停了手,眸底慌乱一闪而逝,硬扯出笑:“怎会呢,夫人。”
      “刺客就锁在地牢,哪敢不让你见,只是……只是快夜里了,阴气重,不阳刚,不如明儿再去?”

      上官钰嗤笑:“你今夜就要走,明儿个留我黑灯瞎火的自己摸去?”

      “……”
      他闷声不吭,龟缩着脖颈,那副窝囊模样看得人心生股无名火,上官钰只觉掌心发痒,恨不得再甩他几个清脆耳光。

      索性眼不见为净,干脆搁下筷,起身道:“随你,我吃好了,先走。”

      “不走。”
      颜映柳彻底败下阵来。
      或者说,只要上官钰眉梢沉下半分,他便先自乱阵脚。

      碗筷被他信手拨开,双掌扣住轮缘,借一点巧劲,轮椅便无声滑到上官钰面前。

      仰起的脸仍带三分温雅笑意:“不走好不好?我方才不过随口浑说,夫人倒认真起来,还这样欺负我。”

      “你才动了两筷,哪就饱了?分明是恼我了。”
      “再者,你要什么,我敢不应?只是……能否劳烦夫人推我一程?”

      “不能,我腿上有伤,将军还是让玳瑁代劳。”
      上官钰答得干脆,抬手示意,秋香立刻弯腰扶住他。

      好处没讨着,反挨一记冷刀,颜映柳满肚子委屈不敢泄,只能斜挑眼角睨向玳瑁:“上去领路。”

      上官钰刻意放慢脚步,由玳瑁在前。
      自从顶替妹妹踏进这座府邸,他从未得闲细看过全貌,除却颜映柳的寝居与婉儿偏院,竟不知深处还藏着如此阔大幽邃的暗室。

      暗道分叉,石门森列,不亲手推开,根本猜不出其后是何光景。

      玳瑁停在左起第三扇门前,重重一推。
      上官钰抬眸望去,纵是见惯风浪,也暗暗倒吸了口凉气。

      两名男子被手腕粗的铁钉贯肩锁在墙上,头颅低垂,乱发遮面,死活不知。

      身上的衣物早已碎成褴褛布条,昏暗的灯光下,地上那滩近乎干涸的血迹格外扎眼。
      上官钰又近半步,才看清两人自膝以下竟已全部稀烂,筋肉早被剐尽,白骨岔出,惨不忍睹。

      他皱眉,不耐地“啧”了一声,霍然回首,又是一记冷厉目光掷向轮椅上的人。

      颜映柳与那视线甫一相触,像被烫到般匆匆移开,可惜四壁萧然,无处可遁,只能把视线黏在灰黑墙面上,左飘右荡,上上下下。
      总之就是不看上官钰。

      放着正经审讯不用,偏要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这般手段用在常人身上,或许还能撬出几句真话,可对着两个被割了舌的哑巴,除了泄愤,还能有什么用处?

      倒不如递几支笔,让他们写下只言片语来得省事。
      上官钰在心里暗骂几句,随即推开秋香,命她退到干净角落。

      自己则拖着未愈的腿,一步步挪到刺客面前,刚伸出手要探探鼻息,身后骤然传来颜映柳急促的喝止:“不许碰他!”

      无需回头,也能听出那语气里的咬牙切齿。
      果不其然,又听见他沉得发闷的嗓音低低逼来,咬得极紧:“你不许碰他!脏死了。”
      话落,上官钰原只欲探鼻息,忽不知想起什么,指尖倏然一收,竟改了主意。

      下一瞬,他俯身扣住那人下颌,生生将垂落的头颅掰起,声音冷冽:“张嘴,让我瞧瞧。”
      “既是个没舌的哑巴,留着也无用,倒不如放走好了。”

      颜映柳尚未下令,他倒先越俎代庖,替主人拍了板。
      那刺客半睁着眼,神思涣散,听见那句话,竟真浑浑噩噩地张开嘴。

      那话里真假无从考证,但暗室中除却轮椅上那位疯子与其贴身的侍卫,便只剩眼前这第三个被带进来的外客。

      可信也罢,可疑也罢,横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越张越大。

      满嘴污血顺着嘴角淌下,啪嗒一声,落在上官钰白皙的手背,醒目非常。

      他恶不恶心,无人知晓,颜映柳反倒是彻底黑脸。
      他眸光偏执地锁着那片被血玷污的皮肤上,终是忍无可忍,低哑地吐出三个字:“拉回来。”

      玳瑁早嗅得主子气息不对,心头一凛,哪敢怠慢,抢步上前,虚虚扣住上官钰腕子。
      碍于他和颜映柳的关系非同寻常,不敢用半分真力,只得低声央求:“夫人……请您高抬贵手。”

      上官钰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细细端量那张血淋淋的嘴。
      舌头是齐根而断,牙齿亦被拔光,只余两排乌红的肉壑。

      随即目光扫过,又发现这两名刺客的手筋皆已挑断,软软垂在身侧,果真是生不如死。
      难怪外人常称颜映柳“玉面修罗”,这般狠毒,竟半分不逊于他,甚至更胜一筹。

      还能抽空对他撒娇卖俏,这份心宽,也当他独属一份。
      思忖未落,余光无意间瞟过那刺客的胸口处,上官钰眸色瞬凝:“松手。”

      玳瑁闻言半息未延,即刻卸力。
      压根不必回头看颜映柳的脸色,单凭上官钰这一声,便也料到,若再迟一瞬,迎面准是一记狠辣耳光。
      他早在自家公子脸上领教过。

      “让开。”
      上官钰尤嫌他挡了光,手肘一顶,把玳瑁掀到一旁,俯身猛地撕开刺客左胸那片烂衣。
      借着昏弱的光线,一块刺青赫然入目。

      通体墨黑,呈水滴状,周缘岔出扭曲纹线,辨不出具体图形,只觉诡谲阴森。
      他看得太入神,连轮椅碾过的细响都未听见。
      “都说不许了!”

      颜映柳自己推着轮椅慢慢靠近,喘息急促,怒意逼得人眼尾绯红,连咳几声,嗓音低哑,却更添戾气。

      平日他想牵一下那人的手,都被避如蛇蝎,如今上官钰竟敢俯身对着个血人,指尖游走,摸个不停……那他又算什么?
      还摸!

      “夫人,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颜映柳咳得声音发颤,伸手去够他衣袖,结果指尖尚未触及,又被上官钰侧身让开,抓了个空。

      “别碰,很脏。”
      上官钰将手收回,视线仍停留着在那刺青上,低声补问:“你认得出这纹样么?可知来历?”

      未及应答,那刺客骤然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脖颈青筋暴起,身躯疯扭,污血四溅,弄得上官钰满手皆是。

      几滴更越过空隙,精准落在颜映柳衣摆,上官钰脸色骤变。

      自己手上沾血他倒不觉如何,但落在颜映柳身上,心里就莫名窜起烦躁。

      说不上对血的厌,也不算对脏的惧,倒像是……独属自己的东西,被旁人胡乱上了色。
      碍眼得很。

      他眉心拧紧,脚步已半踏出去,却在瞥见自己指背未干的血迹时硬生生刹住。
      掌心蜷紧,只低喝:“坐好,别乱跑,再沾上些乱七八糟的……脏。”

      颜映柳满心冒火,哪有余暇细品话里深意,他眼尾微敛,只余下一点深不见底的幽暗,道:“那你便再不许碰他。”

      说完,才抬眼看向那刺青,目光闪了一瞬,随即撇开,冷梆梆地扔下一句:“没见过,不知来历。”

      可若真不识,又怎提前布防?
      都到这般田地,嘴里仍没半句真话。

      上官钰斜睨他一眼,懒得多费唇舌,转身两步跨到另一名刺客前,猛地扯开其左胸衣料,一模一样的刺青赫然显露。

      他道:“既然不认识,你如何先知他们要取我性命?”
      “颜映柳,若再敢欺我瞒我,今日之后,我们就一刀两断,恩义两绝,那纸婚书也作罢。”

      往时吵骂动手,再狠也留一丝余地,现在倒好,一刀两断都来了。

      颜映柳面色青白,指节攥紧。
      他早已将底牌翻得干净,赤诚如剖心,那人仍揣着警惕,半步不让,非要层层逼问。

      他垂睫侧首,避过那道审视的目光,像咽不下被怀疑的委屈,偏又不肯明说,只得把那点不甘心都藏在了这默不作声的小动静里。
      “我回府那日,先遣阑夜回来打点,却撞见一道黑影翻进来。”

      他唇线拉直,毫无情绪地说:“以为是冲我,谁知他掠身直扑向你的院子,幸而你当时不在,阑夜便截住他,不料暗处还伏着后援,终究把人抢了去。”

      上官钰凝神细听,一旁的秋香见状,忙掏出帕子,侧身不敢看地上那团血肉模糊的下半截,鹌鹑似的低垂颈项,轻轻替他拭去手背溅上的污血。

      听到此处,她才觉脊背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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