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鸮『刑侦』》星若碎粒

25、◣chapter24

　　“夜枭”在本省范围内露头的消息，如同在重案组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重砝码。

　　陆致尧立刻向局长做了详细汇报，申请提升警戒级别，并获准成立了一个规模更小、权限更高的内部专案组，代号“捕枭”，由他直接负责，燕颂洄作为首席顾问全程参与。

　　专案组的第一次会议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进行，参会者只有陆致尧、燕颂洄、技侦组长小刘以及向白逸等少数核心成员。

　　…………

　　“根据现有情报，‘夜枭’，男性，年龄预估30-40岁，具备高等化学、医学或相关领域专业知识，心理极度自负，有强烈的仪式感和‘超越’前人的作案动机。目前活跃于本省，可能拥有正当职业作为掩护。”

　　陆致尧用最简洁的语言复述了燕颂洄的心理画像和小刘的技术分析，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严肃的脸，“我们的对手，智商高，耐心足，反侦察意识极强。这是一场硬仗。”

　　小刘接着汇报：“我们对那个疑似本省的中转IP进行了溯源，最终锁定在省城科技大学的校园网范围内。但校园网用户数量庞大，且存在公共区域无线网络覆盖，无法精确定位到个人。对方像泥鳅一样滑。”

　　省城科技大学？这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尤其在化学、生物医学工程领域实力不俗，与“夜枭”可能具备的专业背景高度吻合。

　　“缩小范围。”陆致尧立刻下令，“第一，排查科大近五年内，化学、化工、生物、医学、法医学等相关专业的毕业生、在校研究生、教职工、以及离职人员，重点关注有行为孤僻、性格偏激、对‘死亡美学’或‘极端艺术’有特殊兴趣记录的人员。第二，严密监控科大校园网，特别是深夜时段的异常数据流。第三，协调网安部门，对省内可能存在的、与暗网或非法药物合成相关的地下网络社群进行渗透侦查。”

　　命令一条条下达，庞大的排查工作悄然启动。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如同大海捞针，需要时间，而“夜枭”可能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会议结束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陆致尧和燕颂洄。

　　窗外天色阴沉，预示着一场秋雨将至。

　　“他在试探我们。”燕颂洄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陆致尧看向他，“什么意思？”

　　“访问那个特定数据库。”燕颂洄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夜枭”的名字下面画了一条线，“那个数据库虽然专业，但访问门槛并非高不可攀。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会暴露大致区域的方式去查询，可能有两种意图:一，他确实急需某种关键信息，冒险为之；二，这是一种故意的……挑衅和试探。”

　　“试探？”

　　“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试探我们的技术追踪能力，甚至……”燕颂洄的笔尖顿住，目光锐利地看向陆致尧，“试探我们是否已经意识到了他的存在，以及我们的重视程度。”

　　陆致尧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燕颂洄的推测正确，那么“夜枭”的狡猾和自信远超预估。

　　他不仅是在准备犯罪，更是在享受与警方博弈的过程。

　　“那我们该怎么办，装作不知道？”向白逸忍不住插嘴，他刚送文件进来。

　　“不。”燕颂洄摇头，“对于极度自信的对手，无视反而可能激怒他，促使他采取更不可控的行动。我们需要做出反应，但要控制反应的强度和方式。”

　　陆致尧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钓鱼？”

　　“对。”燕颂洄点头，“我们可以通过可控的渠道，释放一些经过精心设计的‘诱饵’信息。比如，在内部信息系统中，制造我们对岑远钦案中某种特定药物来源追查受阻的假象，或者暗示我们发现了某种新的、但存在技术难题的检测方法……信息要足够专业，足够引起他的兴趣，但又不能太明显是陷阱。”

　　“引蛇出洞？”陆致尧眼神锐利起来。

　　“是让他主动接触我们预设的‘战场’。”燕颂洄纠正道，“降低他下一次行动的不确定性，增加我们捕捉其踪迹的机会。但这很冒险，需要极高的操作精度，一旦被他识破，可能会打草惊蛇，或者……促使他提前、以更激烈的方式行动。”

　　这是一步险棋。

　　但面对一个隐藏在暗处、耐心十足的高智商对手，被动防御显然更为不利。

　　“值得一试。”陆致尧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小刘，这件事你亲自负责，设计几个备选方案，确保信息传递渠道的自然和隐蔽性。方案出来后，我和燕顾问一起审定。”

　　“明白！”小刘领命，立刻转身去准备。

　　向白逸也感到了压力，挠了挠头，“头儿，燕顾问，那咱们外勤这边呢？总不能干等着吧？”

　　“当然不能等。”陆致尧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加大对全市所有化工品商店、实验室器材供应商、甚至宠物医院（可能使用特殊麻醉剂）的排查力度，重点关注近期购买过与岑远钦作案或‘夜枭’查询记录中相关化学品、器械的人员。尤其是……单人购买、数量异常、或行为举止可疑的顾客。记住，态度要自然，借口要充分，绝不能引起对方警觉。”

　　“是！”向白逸挺直腰板，也匆匆离去。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两人。

　　雨点开始敲打玻璃窗，发出细密而急促的声响。

　　“你觉得，他会咬钩吗？”陆致尧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城市。

　　“概率一半一半。”燕颂洄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看着雨景，“取决于‘诱饵’的设计，更取决于他的傲慢程度和紧迫感。但无论如何，这能迫使他动起来。只要他动，就有机会找到破绽。”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陆致尧能听出那平静之下隐藏的凝重。

　　这场心理博弈，容错率极低。

　　“放心吧，”陆致尧转过头，看着燕颂洄被雨光映得有些朦胧的侧脸，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次，我们不会再让他为所欲为。”

　　燕颂洄微微侧头，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在淅沥的雨声中静静对视了几秒，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

　　信任，在一次次的危机和并肩中，悄然扎根，生长。

　　接下来的几天，桐城仿佛被笼罩在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下。

　　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捕枭”行动组的每一个齿轮都在高速运转。

　　技侦部门精心布置的“诱饵”通过几个看似偶然的渠道悄然释放；外勤队员化身各种身份，穿梭于城市的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线索；而对科大的暗中排查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大量的数据需要交叉比对，进展缓慢却必不可少。

　　陆致尧和燕颂洄成了连轴转的陀螺。

　　白天处理常规案件和“捕枭”行动的海量信息，晚上则常常在办公室或临时指挥点熬到深夜，分析情报，调整策略。

　　陆致尧坚持接送燕颂洄，车厢成了他们短暂交换意见和休息的移动空间。

　　有时，燕颂洄会在车上小憩片刻，陆致尧便会将车速放慢，将空调温度调高，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扰他的睡眠。

　　这种无声的照顾，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十一月二十五日，夜。

　　技侦部门监控到，“夜枭”再次有了动静。

　　这次，他不是访问数据库，而是在那个加密日志空间里，更新了一段极其简短的、如同谜语般的文字：

　　【材料已备齐。舞台在何处？观众……是否就位？】

　　文字的发布时间，是凌晨三点十分。

　　几乎在同一时间，负责监控科大校园网的小组传来紧急消息：在相近时间段，科大化工学院实验楼的一间研究生实验室的IP地址，有极其微弱的、指向境外加密服务器的异常数据流出，虽然流量极小且迅速消失，但时间点的重合，引起了高度警觉。

　　“化工学院……实验室 。”陆致尧盯着屏幕上的报告，心脏狂跳。

　　范围在急剧缩小。

　　“立刻查，那间实验室的使用者是谁？近期有什么异常？”陆致尧对着电话低吼。

　　几分钟后，信息反馈回来：那间实验室目前由一名叫李维的博士研究生单独使用，研究方向是新型高分子材料的合成。

　　该生成绩优异，但性格孤僻，几乎不与人交往，导师对其评价是“天赋极高但难以沟通”。

　　近期，有人反映他经常深夜独自在实验室逗留，且有一次，保洁人员在其垃圾桶内发现过被撕碎的、画有类似化学结构式但又充满诡异美学图案的草稿纸。

　　洛维……年龄28岁，化学博士，性格孤僻，深夜活动，有可疑草稿……所有特征，都与“夜枭”的心理画像高度吻合。

　　“是他吗？”向白逸的声音带着兴奋。

　　“可能性极大。”陆致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但不要打草惊蛇，立刻对李维进行24小时不间断秘密监控，掌握他的一切行踪、社交、通讯记录，同时，核查他的背景，所有细节都不要放过！”

　　“捕枭”行动，终于看到了清晰的猎物轮廓。

　　然而，就在专案组精神振奋，准备收紧包围圈的时候，第二天上午，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坏消息传来——

　　负责监控李维的队员报告：洛维今天没有出现在实验室，其租住的公寓也无人应门，连手机也关机失联了。

　　“怎么回事？！”陆致尧勃然变色，“不是让你们盯紧吗？”

　　“头儿，我们一直盯着，他昨晚确实回了公寓，灯熄了之后就没见出来，早上也没见出门，我们以为他还在睡觉……”监控队员的声音带着慌乱和不解。

　　“破门，立刻！”陆致尧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监控队员强行打开李维的公寓门时，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公寓内整洁得过分，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气息。

　　电脑硬盘被拆走，书桌上有明显清理过的痕迹。

　　而在客厅的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张打印好的A4纸，上面只有一行冰冷的宋体字：

　　【游戏开始。猜猜看，谁才是真正的夜枭？】

　　洛维，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

　　显然，“夜枭”早已察觉了警方的监控，李维不过是他抛出来的一个替身，一个故意吸引警方注意力的烟雾弹，他不仅狡猾，更以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再次向警方发出了挑衅。

　　陆致尧一拳砸在墙上，指节传来剧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挫败和愤怒。

　　他们被耍了，彻底被耍了！

　　燕颂洄看着那张挑衅的纸条，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匆忙集结的警车和不知所措的队员，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我们低估他了。他不是猎手……他是导演。而我们，都成了他剧本里的演员。”

　　真正的“夜枭”，依旧隐藏在深深的迷雾之后，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而他的“作品”，似乎已箭在弦上，即刻将发。

　　而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