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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chapter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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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安!”
屏幕上,“夜枭”——或者说,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伸向闸刀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那种掌控一切的、带着艺术性残忍的微笑瞬间冻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震惊、难以置信、一丝慌乱,以及……一种被戳穿最深层秘密的、近乎赤裸的恐慌。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盯着主控室监控屏幕后的燕颂洄,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隔着屏幕,两人目光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整个主控室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技术人员停止了徒劳的操作,破门小组僵在门口,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屏幕上“夜枭”剧变的脸色所震慑。
陆致尧持枪的手稳如磐石,枪口依旧对准那扇门,但心脏却狂跳不止。
他紧紧盯着屏幕,又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燕颂洄。
燕颂洄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胸口微微起伏,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赌对了,这个名字,果然是钥匙!
“你……你怎么会……”屏幕里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失去了之前的从容优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沙哑,“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燕颂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向前迈了一步,更靠近主控台,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冷静地传入机组室,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陈景安教授,三十五年前观星崖天文台那位才华横溢却神秘失踪的研究员。他的笔记里充满了对高维物理和能量本质的惊人猜想,还有那个……独特的螺旋标记。你不是在模仿他,你是在……完成他。或者说,你认为你在完成他。”
男人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胡说八道,陈景安是个失败者,他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疯子!”
“不,”燕颂洄的语气异常平静,却像重锤敲击在对方心上,“你崇拜他。你认为他的理论是超前的真理,他的孤独是天才的宿命。你选择‘夜枭’这个代号,使用他的标记,是因为你将自己视为他唯一的理解者和继承者。你所有的‘艺术’,归根结底,是为了向这个世界证明——陈景安是对的,而忽视他、遗忘他的人们,是愚蠢的,需要被‘净化’或‘启蒙’。”
这番直指核心的心理剖析,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剥开了“夜枭”精心构筑的人格外壳。
屏幕里的男人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几乎是扶住了旁边的控制台才站稳。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一切的狼狈和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埋已久的、扭曲的认同感被唤醒的激动。
“你懂什么?!”他突然低吼起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你们这些庸人,只知道用狭隘的尺度衡量一切,他看到了宇宙的韵律,看到了能量与意识的共鸣,而你们……你们却把他关进精神病院的档案里,把他的发现视为呓语,你们才是最无知的人!”
他猛地指向周围轰鸣的机组,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这才是力量,这才是真实的‘艺术’,操控它,驾驭它,让这座城市,让所有沉睡的人,都感受到他曾经感知到的震撼,这才是对他最好的纪念!”
“所以,你选择了和岑远钦合作?或者说,你‘引导’了他?”燕颂洄敏锐地抓住话头,步步紧逼,“你欣赏他将生命视为能量转换的‘艺术’,但你嫌他不够‘纯粹’,不够‘科学’。你在他身边,像一个苛刻的评论家,记录、评价,甚至……在他失败后,亲自下场,用更‘高级’的方式,继续这场‘演出’。”
“岑远钦?”男人嗤笑一声,带着不屑,“他不过是个有点天赋的学徒,一个……不错的素材。他的疯狂,恰好为我提供了观察和实验的窗口。但他太沉迷于表象的血肉,忘了能量才是本质。他的谢幕……勉强及格吧,至少,他把您……我亲爱的导师,重新带回了舞台中央。”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燕颂洄身上,狂热中夹杂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近乎病态的欣赏,“只有您,燕教授,只有您能理解这种层级的对话。从您破解‘重骨节案’开始,我就知道,您是不同的,您是我一直在等待的……唯一的评委。”
这时,陆致尧的耳麦里传来破门小组急促的低语:“陆队,门锁结构异常复杂,强行爆破可能引发不可控后果,我们还需要时间!”
时间,电网过载的警报声越来越刺耳,屏幕一角显示的系统负载指数正在疯狂逼近临界点,就快要没时间了!
陆致尧心急如焚,但他知道,此刻强行破门风险极大,燕颂洄的心理攻势是唯一的机会。
他必须为燕颂洄创造空间。
“陈景明!”陆致尧突然对着麦克风大喝一声,他冒险用了另一个名字——这是技侦刚刚根据“陈景安”这个名字,紧急查询其直系亲属档案时,发现的唯一一个弟弟的名字,年龄正好与“夜枭”的心理画像吻合。
“看看你周围,看看这些因为你所谓的‘艺术’而即将陷入黑暗和恐慌的无辜民众,这就是你想要的‘纪念’?这就是陈景安希望看到的?!”
“陈景明”这三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男人的心理防线。
他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骇和一种积郁已久的、复杂的痛苦。
“闭嘴!你不配叫我的名字,你们都不配!”陈景明嘶声喊道,情绪彻底失控,“你们根本不懂我哥哥,不懂他的价值,我要让所有人都记住,记住这个名字,记住他带来的……”
他的手,再次颤抖着,决绝地伸向了那个致命的闸刀,距离拉下,只剩几厘米!
“你错了,陈景明。”
燕颂洄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异常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穿透力。
他没有再称呼“夜枭”,而是叫了他的本名。
陈景明的动作顿住了。
“陈景安教授笔记的最后一页,”燕颂洄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他写的是:‘我窥见了真理,却也看到了深渊。生命的重量,在于选择光明,而非拥抱黑暗。’他感到恐慌,不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而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或者说,害怕像你这样的人,会利用他的发现,走向毁灭,而不是创造。”
这段话,是燕颂洄在赶来能源中心的车上,快速翻阅陈景安笔记电子版时,在最后一页模糊的草稿边缘,凭借超强的图像处理和逻辑推理,还原出的最可能的一段潦草字迹。
此刻,他将其作为最后的武器,掷向陈景明的灵魂。
陈景明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伸向闸刀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他脸上的狂热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苍白,“不……不可能……他……他明明……”
“他希望你活下去,希望他的研究能被用于正途,而不是成为灾难的源头。”燕颂洄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放下吧,陈景明。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要让陈景安的名字,最终以灾难和罪恶被铭记。那才是对他最大的背叛。”
“背叛……?”陈景明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仿佛陷入了巨大的内心挣扎和回忆的漩涡。
哥哥的脸庞,那些被尘封的、温暖的、却又充满遗憾的往事,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被偏执和仇恨构筑的心防。
电网的警报声还在尖锐嘶鸣,负载指数已经飙红。
陆致尧屏住呼吸,对破门小组打了个“准备强攻”的手势,枪口死死瞄准门口。
却在这时——
陈景明忽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极其压抑的呜咽。
他猛地收回手,抱住了自己的头,身体沿着控制台滑坐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机组室的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技术人员终于远程破解了被篡改的门禁系统。
“行动!”陆致尧低吼,率先撞开门冲了进去。
机组室内,陈景明瘫坐在巨大的闸刀开关下,像个失去所有力气的老人,对冲进来的警察毫无反应。
陆致尧一个箭步上前,迅速将其制服铐上手铐,其他队员则立刻扑向控制台,在技术人员的远程指导下,争分夺秒地开始逆转系统过载程序。
“负载开始下降!”
“核心温度稳定!”
“电网频率恢复正常!”
一连串急促的汇报声响起,标志着这场迫在眉睫的巨大灾难,终于在最后一刻被成功阻止。
主控室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声。
陆致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低头看着脚下这个蜷缩着、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男人,心情复杂难言。
燕颂洄缓缓走进机组室,站在陈景明面前,低头看着他。
警报声渐渐平息,只剩下设备低沉的运行声,空气中弥漫着机油的味道。
陈景明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燕颂洄,脸上是彻底的崩溃和茫然,他哽咽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你真的……从他的笔记里……看到了那些话?”
燕颂洄沉默地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段扭转乾坤的话,只是战术需要。
但这个沉默,在陈景明看来,却成了最终的答案。
他彻底瘫软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真相,有时比谎言更具摧毁力。
陆致尧走到燕颂洄身边,看着被押走的陈景明,低声问:“他笔记最后一页,真的写了那些?”
燕颂洄望着陈景明被带走的背影,目光深远,最终,只是极轻地说了句:
“重要的不是他写了什么,而是……他希望被记住的是什么。”
窗外,正午的阳光刺破云层,照耀着终于恢复平静的城市。
而光明与黑暗的博弈,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