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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chapter34 ...

  •   陈景明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时,没有挣扎,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低着头,目光空洞地望着脚下,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

      燕颂洄最后那番关于他兄长陈景安“希望被记住什么”的话,像一根精准的针,刺破了他偏执疯魔的精神外壳,露出了内里那个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能源中心的危机解除,电网负荷稳步回落,城市避免了瘫痪的命运。

      但后续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闻讯赶来的媒体将能源中心围得水泄不通,闪光灯此起彼伏,各种猜测和惊悚的标题已然在网络上发酵。

      市局领导、市政府要员接连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施加压力。

      陆致尧站在一片忙乱的中心,左臂的伤口因之前的剧烈动作隐隐作痛,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强打精神,用沙哑的嗓音下达一道道指令:保护现场,彻底排查能源中心是否还有其他安全隐患,安抚受惊的技术人员和员工,协调宣传部门,准备对外发布初步通报,既要稳定民心,又不能泄露关键案情,以免引起模仿或恐慌。

      “陆队,陈景明怎么处理?直接送看守所?”向白逸走过来,低声请示。

      “不,”陆致尧揉了揉眉心,“先送局里审讯室,安排最好的预审专家和精神病学顾问,要确保他情绪稳定,能接受审讯,另外,立刻申请最高级别的医疗监护,防止他自残或出现其他意外,这个人,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绝不能出事。”

      “明白!”向白逸领命而去。

      陆致尧的目光穿过忙碌的人群,寻找燕颂洄的身影。

      他看到燕颂洄独自站在相对安静的走廊尽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仿佛随时会倒下。

      他刚才在机组室里那番冷静到极致、又精准到可怕的心理攻势,耗尽了所有心力。

      陆致尧心头一紧,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燕颂洄肩上。

      燕颂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睁开眼,看到是陆致尧,眼神有些涣散,随即慢慢聚焦。

      “没事吧?”陆致尧的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燕颂洄轻轻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一点气音。

      他抬手想按一下太阳穴,手臂却软得抬不起来。

      陆致尧看他这样子,心里揪得更紧,“我先送你回去休息,这里我来处理。”

      “不用,”燕颂洄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将外套递还给陆致尧,声音恢复了些许平稳,但依旧透着浓重的疲惫,“我没事。陈景明的初步审讯,我需要在场。他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寻常的预审方式可能无效,甚至可能刺激他彻底封闭自己。”

      陆致尧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持的眼睛,知道劝不动他,“好,但你必须先跟我去医务室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再吃点东西。这是命令。”

      这次,燕颂洄没有反对。

      下午两点,市局审讯室隔壁的观察间。

      单向玻璃后,陆致尧和燕颂洄并排坐着,看着审讯室内的情况。

      陈景明戴着手铐脚镣,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

      两名经验丰富的预审专家坐在他对面,尝试了各种方式提问,但他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不行,他完全封闭了。”一名预审专家无奈地通过对讲机汇报。

      “他的精神世界崩塌了。”燕颂洄透过麦克风,声音低沉地分析,“他赖以生存的信仰体系——即完成兄长的‘遗志’、证明其‘正确’——被最后关于陈景安真实意愿的暗示摧毁了。他现在处于一种极度的虚无和防御状态。常规审讯对他无效。”

      “那怎么办?”陆致尧眉头紧锁。

      陈景明不开口,很多谜团就无法解开,比如他如何获得岑远钦的信任并引导他,他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或未发现的罪行,能源中心的具体作案手法细节是什么?

      燕颂洄沉默了片刻,目光依旧锁定在陈景明身上:“让我试试。单独。”

      陆致尧猛地转头看他:“太危险了,他现在情绪极度不稳定!”

      “他不会伤害我。”燕颂洄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在他扭曲的认知里,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理解’他和他哥哥‘价值’的人。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审问,而是……一个能听懂他‘遗言’的人。”

      陆致尧看着燕颂洄冷静的侧脸,权衡再三,最终咬牙点了点头:“好。但我必须在外面,有任何情况,立刻终止!”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预审专家退了出来。

      燕颂洄独自一人走了进去,没有带任何记录本,只是在陈景明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观察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陆致尧的手心微微出汗,紧紧盯着单向玻璃后的两人。

      审讯室里,燕颂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平和地看着对面的陈景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压抑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足足过了五分钟,陈景明僵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红肿,眼神空洞,但在看到燕颂洄的瞬间,那空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复杂的光。

      “……你骗了我,对吗?”陈景明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关于哪部分?”燕颂洄的声音很轻,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我哥哥……他最后……真的那么想?”陈景明的嘴唇颤抖着。

      燕颂洄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重要的不是我看到了什么,而是你愿意相信什么。陈景安教授的一生,是探索和挣扎的一生。他看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世界,也因此承受了巨大的孤独和痛苦。他想被记住的,或许不是毁灭的力量,而是探索的勇气本身。你继承了他的智慧,却选择了他可能最不愿看到的方式去‘纪念’他。”

      这番话,像一把温柔的刀,缓缓剖开陈景明的心。

      他没有激动,没有反驳,只是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

      他低下头,肩膀开始轻微地抽动,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我……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他没错……他才是对的……”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

      从童年对天才兄长的崇拜,到兄长被孤立、被质疑的痛苦,再到兄长失踪后,他独自面对世人嘲弄和不理解的愤懑,以及如何偶然发现兄长遗留的手稿,如何被其中超前的思想震撼,如何一步步将这种崇拜扭曲成偏执的复仇和证明欲……

      他讲述了如何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潜伏在暗网,如何注意到岑远钦这个“有天赋的胚子”,如何以“导师”和“评论家”的身份引导他、完善他的“艺术”,又在岑远钦落网后,决定亲自下场,完成“更伟大”的作品……

      他的供述杂乱无章,充满逻辑跳跃和扭曲的价值观,但却清晰地勾勒出一个高智商灵魂如何被执念拖入深渊的全过程。

      他交代了能源中心作案的具体技术细节(利用职务之便篡改系统参数),也承认了之前利用李维作为烟雾弹、以及在酒吧街标记受害者等所有罪行。

      观察室里,陆致尧和记录员飞快地记录着关键信息。

      真相如同拼图,一片片被补齐。

      虽然过程令人不寒而栗,但案件总算水落石出。

      审讯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

      当陈景明终于精疲力尽,停止诉说,再次陷入沉默时,燕颂洄缓缓站起身。

      “谢谢。”他对着陈景明,轻轻说了一句。

      这句感谢,含义复杂。

      陈景明没有反应,仿佛又变成了一尊雕塑。

      燕颂洄走出审讯室,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陆致尧立刻迎了上去。

      “搞定了。细节都录下来了。”陆致尧看着他苍白的脸,心疼多于喜悦,“我送你回去。”

      这一次,燕颂洄没有拒绝。

      几天后,桐城晚报头版刊登了经过审核的案情通报,措辞谨慎,但“艺术家”连环案及能源中心未遂破坏案成功告破的消息,依旧引起了巨大轰动。

      陆致尧和重案三组受到了上级嘉奖,但所有参与核心行动的成员都默契地保持了低调,没有人感到喜悦,只有案件终结后的虚脱和对受害者无尽的沉重。

      又过了一周,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

      燕颂洄搬出了老周的那套房子。

      他的东西依旧很少,只有一个行李箱。

      陆致尧开车送他,目的地不是警局宿舍,而是位于城南的一个安静小区,一套简单但温馨的两居室。

      这是局里考虑到燕颂洄的特殊贡献和身体状况,特批的临时安置房。

      车子停在楼下,雨刷器轻轻刮着车窗上的雨滴。

      “就送到这吧。”燕颂洄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等。”陆致尧叫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手机,递过去,“你的旧手机在能源中心摔坏了。这是新的,号码没变,里面存了我的号码,设为紧急联系人。”

      燕颂洄看着那个手机,沉默了一下,接了过去:“谢谢。”

      “还有,”陆致尧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飘忽,“局里食堂吃腻了。听说……你做饭还行?什么时候……露一手?”

      燕颂洄愣了一下,看着陆致尧那副故作随意又掩不住紧张的样子,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笑意,很快消散在雨天的阴霾里。

      “好。”他应了一声,推开车门,撑开伞,走进了细雨中。

      陆致尧看着他那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内,才缓缓发动车子。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点了一支烟,在雨声中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案件结束了,阴影似乎暂时散去。但他们都清楚,这座城市的光明之下,永远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

      而他们的工作,就是守护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燕颂洄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

      【到了。】

      陆致尧看着那两个字,嘴角终于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将烟头摁灭,驱车驶入雨幕。

      新的生活,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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