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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月季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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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畔花店
今天天气好,出太阳了。太阳暖烘烘的,照得人的心情也灿烂极了。
按照计划,今天要带外公会老房子看看。今年一月份的时候,我有回去一趟,再往前就是去年清明节了。我平常不会轻易踏足老房子,生怕触景生情。
如今不同啦,有外公在身边,我能尝试勇敢面对了。
从花店到老房子大概需要坐十几站公交车。现下正是假期,出行人员多,公交也没能幸免,人挤人。好在我要坐的那班车不途经什么景区商场,所以客流量不大,上车就有位置坐。
我一出门就把眼镜戴上,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第二个位置坐下,旁边就留给外公。一般来说,空位多的时候,是没有人会往后坐的,所以我大胆放心地占着两个位置。
车子刚一启动,我电话就响了。
出发前我特地给米哥打了电话,说有点事出去了,不在家,不用急着送我花。
那打这个电话的会是谁呢?
如果是周子慕……那我就要给她穿小鞋了!
想到某种可能,我心跳陡然加速,满怀期待地掏出手机,看清屏幕后……
我整个人瞬间坠入失望的深渊,把我咧开的牙齿通通收回来,盯着窗上面无表情的自己,语调不带起伏地问候:“喂,小彭。”
一向只在微信上沟通的彭超居然主动联系我了,是有什么事啊?
话说回来,也对,我根本没见到明向晨,他又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小述哥你好,冒昧打扰了。是这样,我们这边针对眼镜系统要做一个整体的升级,想问你什么时候方便把眼镜寄回来?”
眼镜啊,那就是正事了。
我看着一路后退的建筑与街景:“今天不太方便,我在回老房子的路上,你看明天行吗?”
“行啊,只要你方便了,随时联系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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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来医院
彭超今天一早起床右眼皮就跳个不停,洗漱完后他就去了医院。
明向晨病床前站着几个护士和主治医生,他本人则是闭着眼,躺在床上,任由护士给他插上呼吸管,扎上输液针,满脸痛苦之色。
彭超的脸唰地就白了,要不是估计医生护士在这,而且明向晨胸膛还有起伏,他准一把扑到他跟前哭丧了。
“医生……这怎么回事啊?”
医生后退几步,给护士们腾出位置。
“他的病情不太乐观,上次进行的手术不管用了,又开始恶化了。”
医生没跟彭超说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只明了告诉他,病人身体状态很差。
“那还有什么办法能治疗?哪怕……哪怕再多活会儿点时间?”
彭超犹如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救命的浮萍,他看着医生,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希望。
“倒不是没有。国外有关于他这个遗传病的临床试验,但目前还是起步阶段,没有成功案例,而且并未对外公布,起码内部也要过几轮审核。这点你们做实验的研究员肯定也清楚。”医生转头看向明向晨,“就是不知道他这身子还能不能等得住……”
彭超怔怔地望着输液袋,喃喃自语:“能的,他一定能。”
师兄的眼镜项目还没面向世界,他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他要和父母共享天伦,还要同他的爱人长长久久……
临近中午,方彗云和明乾来送饭。他们注意到明向晨脸色比前几天还要糟糕,呼吸机和输液都用上了,心知不妙,还是彭超同他们转述了医生的话。
“教授,你们陪陪师兄吧,我这就去联系老师,看看怎么办。”
“哎哎,好,麻烦你了,小彭。”方彗云握着彭超的手再三感谢。
明向晨昏昏沉沉睡到十二点半醒来,胃口受身体影响,几乎没吃几口,说话也费很大力气。
昨天还不是这个样子,这个转变太吓人了,方彗云不想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和不安让儿子分神担心自己,抑制自己颤抖的声音,想劝儿子多吃几口。
明向晨象征性又多动了几下勺子,实在吃不进了。
他现在睡眠时间渐长,在睡梦中能最大缓解他的不适,这是身体自我疗愈。方彗云和明乾最近来得勤,但大多碰上明向晨睡觉的时候,他们想在医院多陪陪儿子,但明向晨会让彭超帮忙劝他们回去休息,天天盯着自己睡觉没意思,不如等他休息好了,一家人还能聊天。
他还说,不忍心父母看到自己身体一天天衰弱的模样,最多只在饭点时候强打精神和父母相处久些。
明向晨再次醒来时,方会云和明乾已经回去了。
彭超在一旁无声地玩手机。
明向晨抬了抬手指,使了点力气弄出点动静,让彭超知道自己醒了。
彭超立马收起手机,凑过去问:“师兄,哪不舒服吗?”
明向晨梦里还惦记着事情,恢复清醒马上就问了。他艰难地张嘴:“之前……让你……升级……”
彭超秒懂他的意思,一拍脑门,表情略带心虚,歉意地说:“师兄,这两天忙忘了,我现在就问。”
他转身去打电话,留给明向晨一个背影。不到一分钟,他结束通话,转头就看到明向晨的眼神。
明向晨在等他的回答。
“小述哥说他今天没空,要回老房子。”
老房子。
明向晨眼神闪烁。
下一秒,他抬起手示意彭超扶他起来。
他起身后一言不发,直接拔掉了呼吸管和输液针。
彭超惊恐地看着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师兄!”
明向晨拍了拍他的手,用尽力气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找白序尧开车。”
第二句话是:“我想他了。”
他想他了,所以想要去见他。
彭超之前问明向晨真的不去看他吗?那时候没想好,现在机会送上门了,他没理由错过。
最重要的是,他答应过计述……
或许是老天爷终于怜悯他,不愿再为难他。
明向晨出了病房,一路畅通无阻,没遇到眼熟的医生护士拦着他,不准他外出。
白序尧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人一上车,马上赶去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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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份回来的时候,我完全想不到短短不到一个月,我再次踏足了这里。上次回来的时候有做了简单的清洁,虽然又落了灰,但这回待的时间不长,索性没有再花功夫去打扫。
我们家在五楼,客厅开了灯,室内不再昏暗。我没逗留在此,而是径直去了外公房间。
每回来老房子,外公的房间我都会打扫。
我直接坐在床板上,看着外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第一次和异空间的外公一道重温旧地,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感觉。我把往事与他娓娓道来,他若是听进去了,估计会储存这段经历,日后回忆过去的时候,我就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外公?熟悉吗?”
“熟啊,人老了,记性不好咯,回到这里才慢慢想起来一点。”
“外公,你想搬回来住吗?”
“不想。”
咦?我以为他想搬回来住,毕竟外公记忆里最清楚的地方就是这个老房子。
“我老啦,还指望你养老,当然得跟着你住,你休想扔下我。”
我气笑了,他哪学来的歪理啊。
外公在屋内东走西逛,我陪了他一会儿便感到无聊,跑到阳台去躲清净了。
风比来时要大一些,我出门穿得少,这会儿风一吹便觉得冷。
之前回来心情都是沉闷的,根本静不下心来欣赏高处的风景。今天,我郁结于心的事情终于释怀。
我目光往下一扫,发现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车身没有任何装饰,很平常不起眼的车子,我没往心里去。八成是来探亲的吧,这一片都是老房子多,很多老年人都爱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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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这吧。要下去吗?”白序尧停稳车子,看向后视镜。
明向晨摇摇头,视线投向外面那栋建筑,心里默数一……二……五,就是这层。
彭超没有擅自开窗,怕被人撞,可隔着窗户他也看不清。明向晨只说在这个位置,具体的就没透露了。
“师兄,你确定是这吗?都没人呐,他到了吗?”
明向晨没出声。
彭超和白序尧对视一眼,无奈极了。
过了十来分钟,彭超戴着耳机打游戏,依稀听见明向晨似乎说话了。他摘掉耳机,边问他怎么了边往外看。
对面那栋六层楼的老房子,第五层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
明向晨和彭超都不陌生,那就是计述。
“原来这就是你那位啊……”白序尧是第一次见。
明向晨贪婪地仰视着计述,眼神里的渴望和着迷汹涌地几乎要把对方淹没。可他就是不动声色,静静地让它们反噬自己。
随后,他看到计述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嘴巴动了,似乎是在说话。但明向晨和彭超没看到有除他之外的第二人。
彭超忽然意识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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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了几分钟,我猛地开始打喷嚏。
外公闻声走来,关切道:“怎么站外面,多冷,小心感冒。这天气感冒难受哦。”
我搓了搓鼻尖,走回屋子:“没事,回去吃点感冒药就好了。”
我和外公回客厅坐着,这儿没有电视,干坐了又没意思,我便又和外公提起了一些和明向晨的事情。
外公去世那年,也是我搬去和明向晨同居那年。
说不清是逃避,懦弱地不敢面对现实,还是想走出阴霾,重新面对生活,那一年的清明我没有回历城。
我清楚记得那天,明向晨要去上班。前一晚我明里暗里打探他第二天的安排,是休息还是上班。如果休息,我就考虑带他回去给外公扫墓。
说是打探也不尽然,毕竟明向晨会主动和我报备行程,是工作还是休息,所以我问他,他也没有觉得奇怪。
但是不巧,他要上班。我没有提,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说,他保准会推掉工作,陪我一起回去。
我送别外公不久,崩溃的情绪才有所好转,我无法保证会不会在明向晨面前失态再崩溃一次。
清明那日,我在家闷了一天,兴致不高。
明向晨下班回来察觉我不对劲,再三哄诱下,我才松口坦白。他心疼地抱着我,如我意料般开始自责,我还要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场面一下子有点好笑。
“下次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和我说,我提前安排好工作。以后我都会陪你。”
说完这段小插曲,我陷入恍惚。
“遗憾吗?”外公却主动搭话。
“不遗憾的,以后还有机会。”我笑着回答外公。
“走吧,咱回家?”
“好。”
我哼着小曲儿下楼,看到那辆黑色的车还停在远处。经过它时,我好奇地瞄了两眼。
车窗似乎特别加工过,我看不到里面,没计较太多,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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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晨,原来你家那位长这样啊,你居然喜欢这类型?”
明向晨的脸上终于浮出点笑容,他没否认。
在他心里,计述就是最好看的。
“回去吧。”
他仰望那满墙的月季,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种的,都已经生长到计述家那层了。
不知道述宝喜不喜欢爬藤月季,若有幸,就在他们家种上一些,一定会很好看。
出来这一趟,他几乎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