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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Day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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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澜港的雾,比昨天更厚。
白色的潮雾笼罩在街道和港口之间,隔着不到十步的距离,就只能看见人影的轮廓。潮声从雾后传来,像是隔着一层薄纱的心跳,起伏不定。
顾眠在石阶上走得很慢。
她记得昨晚离开古董店时,司烟站在门口没送她下去,只是倚着门框看着她走入雾里。那种视线,不是告别,更像是默数。
古董店的门今天没有开。
顾眠抬手叩了两下,木门纹理在指节下轻轻震动,却没听到里面的回应。
她本该转身离开——在外海的船上,她习惯不等任何人。可是今天,她在门口停了很久。
雾在身边游动,像潮水一次次拍上礁石。终于,门闩轻轻一响,门向里开了一道缝。
司烟站在门后,披着一件浅色长外套,发尾有些潮湿,像是刚从雾里回来。
“你来得很早。”她的声音不高,带着雾气压低的温度。
“怕你忘了昨天的约。”顾眠抬起罗盘晃了晃,“它不喜欢被放太久。”
司烟的目光落在罗盘上,微不可察地笑了下,让开身子:“进来吧。”
古董店的灯还没全开,只有柜台上的那盏铜灯亮着,映得四周有种昏金色的宁静。顾眠走进来时,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木香,还有一种更轻的味道——像远海夜风里的咸湿,却带一丝不属于人类的清凉。
司烟关上门,把一只细口的玻璃瓶递给她:“海盐蜜。”
“礼物?”顾眠接过,瓶身在手里微凉。
“算是交换。”司烟的语气随意,“你昨天拿了航海日志,它是你今天的回礼。”
顾眠抬眼看她。
司烟正低头在柜台后翻一只旧木箱,像是在找什么。她的动作安静而有节奏,像每一步都在刻意避免发出多余的声音。
“你总是这样?”顾眠问。
“这样?”
“跟人交朋友的方式。”
司烟抬起头,眼神和她对上,停了两秒,才淡淡道:“嗯。”
顾眠没有追问,只是将玻璃瓶揣进外套口袋,指尖触到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她掏出来,是一张折得整齐的老港地图,边缘因为多次翻折而泛白。
“这是——”
“送你的。”司烟走过来,伸手在地图上指了一个位置,“瑟澜港的灯塔,现在不亮了,但潮水最急的时候,雾会在那里散开。”
司烟的唇角轻轻弯了一下。
海潮族的天性让她无法与任何人类长久相处,七日的限期是规则,也是枷锁。顾眠是第二天,她还有五天的余地,但越是接近,越要学会推开。
“今晚去吧。”司烟说,“雾会退得干净些。”
夜色比想象中来得早。
傍晚的港口风大了些,海水拍在防波堤上,带着碎光。顾眠按地图上的路线走去,直到石阶尽头,才看见那座灯塔——白色的塔身斑驳,铁制的旋梯露在外面,像一段被时间搁浅的螺旋。
司烟已经在那里了。
她背对着海,站在塔基边缘,外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灯塔的影子被拉长,落在海面上,仿佛与潮水相交。
“你先上。”她侧过身,把手放在冰凉的扶梯上。
塔顶的风更大,海雾被吹散了一部分,露出远处的航线——一串微弱的灯火在海平线上起伏,像漂浮的星辰。顾眠站在围栏边,看着司烟把一只旧望远镜架好。
“你常来这儿?”
“偶尔。”司烟把望远镜递过去,“我不喜欢等潮,但这里的雾会替我等。”
顾眠接过,透过镜片看向那片灯火。风从她耳边穿过去,带着司烟的呼吸声,不远不近。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海上的日子。那些航行的夜里,她无数次见过灯塔的光,可那只是地标;而今晚的光,带着另一种意味——好像在提示她,有人会在雾散时站在那里等。
“你呢?”司烟问,“在海上的时候,等过什么吗?”
“等过。”顾眠没有犹豫,“等风停、等潮平,也等过一个人回来。”
“那个人回来了吗?”
“没有。”顾眠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个与天气有关的事实。
司烟安静了片刻,视线越过她的肩,看向远海。夜色里,雾慢慢又合上了,灯火一盏盏地被遮住,只剩海声在脚下涌动。
“天凉了。”司烟收回望远镜,“下去吧。”
她们沿着旋梯往下走,顾眠在背后看着司烟的背影。风吹起她的发,露出耳后的纹路——那是一段细小、浅色的印记,像浪花卷起的弧线,在暗处闪着极淡的光。
顾眠停了一瞬。
那光只闪了一下,就被长发重新遮住。
回到港口时,雾已经重新铺满街道。司烟在店门口停下,像昨天一样,没有送顾眠下石阶。
“晚安。”她说。
“明天见。”顾眠的回答很自然。
司烟轻轻点头,转身推门。
门关上的一刻,她的手指在门闩上停了半秒——
第三天。
她在心里默数,声音像潮水在夜里敲击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