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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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程言的话说，时光就像自己吃冰棍，虽然甜，但是很快就没了。
一眨眼，当初那个穿着大红花袄的东北小虎妞程言，如今已是青花小学六年级的“风云人物”。
当然，这个头衔多半是靠她那对虎虎生风的小粉拳打出来的。
今天放学的早，夕阳把苏州老巷子的青石板路染成暖黄色调。
程言甩着书包带子，蹦蹦跳跳，好不欢乐。嘴里叼着根绿舌头，晃晃悠悠，舔一口，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感叹生活真是美滋滋。
“言言，你慢点儿，等等我！”
身后传来江羡清亮的喊声。
他背着黑色的双肩包，蓝白色校服外套下，穿了件纯白T，这几年身量抽条了不少，但，奇怪的是竟比程言矮了小半个头。
“你快点儿！江羡，麻溜儿的！”程言站在原地不动，催促道。
“嗯！我来了！”江羡一边跑一边应答，左眼尾那颗红色泪痣在夕阳的映照下柔和温暖。
江羡跑到程言身边站定，程言一把抓上他的手腕，继续往巷子口跑去。
“我们跑快点儿！再晚辣条该卖完了！”
今天上课她都心不在焉的，一整天就光惦记着自家小卖部新进的那批“魔鬼辣”，王女士批发的不多，限量供应，去晚了毛都不剩。
江羡被她拽得鼻尖沁出细汗，他无暇顾及，喘着气说道：
“你今天……走的急，数学老师……留了道附加题……”他话没说完，巷子拐角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哄笑和推搡声。
两人脚步一顿。
只见三个穿着脏兮兮垮裤的杀马特小青年，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跟鹦鹉毛儿似的，正围着一个瘦小的男生。
为首那个黄毛叼着烟，手指戳着男孩的胸口，唾沫横飞：“小四眼，这个月的保护费呢？拿来！”
男孩吓得脸色惨白，眼镜歪在鼻梁上，抖着手在书包里摸索，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零钱包。
“给老子拿来吧你！”黄毛一把抢过钱包，掂了掂，不满地啐了一口，“就这么点？你打发叫花子呢！”
“那……那是我妈给我买练习册的钱……”男孩带着哭腔哀求，手试探地伸过去。
“买什么买？买个屁的练习册！”旁边一个绿毛大力地拍掉他的手，动作粗鲁地去扯男孩的书包带子，把他甩到一边。
男孩吓坏了，手背上立马出现一片红色印记，眼泪很快蓄满眼眶，唰唰唰地往下流。
“哭什么哭！再哭，老子抽你！”绿毛皱着眉头，恶狠狠地威胁道。
目睹全程的程言，三两下就嚼完了嘴里的冰棍，手一扔，棍子打中了绿毛，棍子粘在他的头发上。
绿毛被这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拿下来一根木棍，黏哒哒的。转头看向后面，拐角处站着两个小屁孩儿。
女孩儿凶巴巴地瞪着自己，圆圆的杏眼被怒火点燃。男孩儿站在她的身侧，拉着她的胳膊，试图让她冷静。
“谁扔的？！”绿毛拿着棍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程言一把将书包甩到胸前，朝着绿毛就冲了过去。
“你娘扔的！”
“言言！别……”江羡下意识想拦，只捉到了空气。
“我艹！哪来的小丫头片子？”黄毛也被吓了一跳，烟头差点烫到自己。
程言身体一矮，避开绿毛抓过来的手，同时右腿飞快一个横扫。
“哎哟！卧槽！”绿毛猝不及防，小腿胫骨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踉跄后退。
“钱包还来！”程言趁着黄毛愣神的功夫，犹如闪电一般，出手去夺他手里的零钱包。
“小丫头片子，找死啊你！”黄毛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另一只手握拳就朝程言脸上挥来。
“小心！”
程言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脑袋一偏，拳头擦着她的发丝呼啸而过。
同时，她举起沉甸甸的书包，轮圆了胳膊，狠狠砸向黄毛的侧腰。
“嗷——！”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小巷。
黄毛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砸得直接扑倒在地，手里的零钱包也飞了出去。
“啊！我的钱！”被抢的男孩叫出声，伸手就要去拿。
“接着！”
程言一脚把滚到脚边的钱包踢给男孩，动作干净利落。
她小小的身影挡在吓傻的男孩前面，叉着腰，对着地上哎呦嚎叫的鹦鹉毛们凶悍地一扬下巴，脆亮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
“瞅啥瞅？！我的人你们也敢动？！活拧歪了是吧？！”
夕阳的金光给她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边，可爱又可靠。
红毛小混混看着地上哀嚎的老大，再看看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小丫头片子，一时间竟被这气势镇住了，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还不滚？！”程言往前逼近一步，作势又要抡书包。
“走走走！”绿毛和红毛吓得一哆嗦，架起还在哼哼唧唧的黄毛老大，连滚带爬地跑了。
巷子里安静下来。
程言甩了甩有点发酸的胳膊，抱着书包看了看。好家伙，帆布包侧面被黄毛的皮带扣刮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语文书。
“言言，你没事吧？”江羡赶紧跑上前，担忧地上下打量她。
他刚才看得清楚，黄毛那一拳要是打实了……
“能有啥事？”程言满不在乎地拍拍书包上的灰，语气豪迈，“就这仨瓜俩枣的还不够我塞牙缝！在俺们东北，这种货色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她吹牛不打草稿，却听得江羡又喜又忧。
被救的男孩，是他们隔壁班的李豆豆，也是青花巷长大的小孩子。
他终于止住抽泣，扶正歪掉的眼镜，红着眼眶，感激地向她道谢：“谢……谢谢程言同学……”
“谢啥！”程言手一挥，拍拍他的肩膀，很有大侠风范，“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她最近迷上了水浒传，很是喜欢里面的见义勇为，义薄云天的气节。
江羡看着程言神气活现的样子，再看看她书包上的破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太了解他们班主任，那个古板严厉的张老师了。
打架，无论什么理由，在她那儿都是头等大罪。更何况，程言这彪悍的战绩，估计明天就能传遍整个六年级甚至整个青花小学。
果然，第二天早读课刚结束，程言就被张老师叫到办公室喝茶。
“程言同学，”张老师拧开水杯，喝了口茶，眼睛盯着她，“解释一下，昨天放学后，巷子里打架是怎么回事？书包又是怎么破的？”
一语落地，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程言挺直身板，回答得理直气壮：“报告老师！是他们先抢李豆豆钱，还打人，我这是见义勇为！匡扶正义！”
“见义勇为？”张老师眉毛一挑，“见义勇为需要把人打进卫生所吗？李豆豆只是被推搡了几下，那个黄头发的外校学生可是被你用书包砸得软组织挫伤，人家家长都找到学校来了！”
程言一噎：“那……那是他活该！谁让他先动手的，他要是不抢钱，我能揍他吗？”
“不管什么理由，打架就是不对！”张老师看她这不听劝教的模样，一拍桌子，“校规第十三条写得清清楚楚，今天放学前给我写一千字检讨交给我，深刻反省你的暴力倾向。还有，明天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我要当面谈谈。”
“啊……”程言想要讨价还价，如果被王女士知道了，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张老师一点都不买她的账，严厉地瞪了回去。
程言蔫头耷脑地走出办公室，全然没有往日的神采。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撞上了等在那里的江羡。
“怎么样？张老师说什么了？”江羡看着她垮下来的小脸，心里咯噔一下，大概有了计较。
“张灭绝还能咋样？”程言没好气地踢了一脚墙根，“一千字检讨，还得叫家长，这老太太不讲理了。明明是那群混混先欺负人李豆豆的，凭什么怪我？”
她越说越气，眼眶都有点红了。
为什么自己见义勇为，帮助同学与恶势力作斗争却反倒被倒打一耙。这个世界真的很离谱，很操蛋！
江羡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塞到她手里。
“你干嘛？”程言疑惑地看他。
“检讨，我帮你写好了。”江羡回答得理所当然。
“啊？！真的吗？真的吗？”幸福来的太突然，程言不敢相信，她立刻翻开笔记本。
果然，江羡写满了整整三页纸，字迹端正。
“江羡，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救了我一命，你知道的，我最烦检讨书了，张灭绝让我写一千字放学交给她，她这不是为难我吗？就算给我三天时间，我都写不出来这么多。”
程言又惊又喜，感觉命运之神对她还挺不错。老话说的好，否极泰来，福祸相依。
她仔仔细细地看着江羡帮她写的检讨书，越看越高兴。
好家伙！这检讨写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先是深刻描述混混的嚣张和李豆豆的无助，再是渲染自己如何“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以弱胜强”、“保护弱小同学”，最后才“深刻反省”自己“不该过于冲动”、“应采用更温和的方式制止暴力”云云……
我丢！这哪是检讨？这分明是给她程言歌功颂德的英雄事迹报告啊！
“江羡，你太够意思了！”程言很是佩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拍得他肩膀一沉，“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回头请你吃魔鬼辣，不要钱，敞开了吃！”
江羡揉着发麻的肩膀，看着她瞬间阴转晴的笑脸，嘴角也忍不住弯起。
他提醒道：“你一定要抄一遍再交上去。”
“知道啦知道啦，啰里八嗦的，不就是变相说我字丑嘛！切！”
“那本来就是嘛！”江羡回答得一本正经，他说的是事实啊。程言的字除了她本人，连她亲爸亲妈都认不出来。
当天放学，程言就用自己的狂草把检讨书重抄了一遍，掐着点交了上去。
张老师眉头拧成大蒜，努力辨认了半天程言牌“鬼画符”，最终也只看出个“深刻反省”的框架，又训斥了几句，勉强放过了她。
至于叫家长的事，大概是被程言那副“痛改前非、悔不当初”的诚恳表情糊弄过去了，居然也没再提。
程言侥幸逃过一劫，自然对江羡感激涕零。投桃报李她还是懂的，回家经过小卖部的时候，“顺”了两包魔鬼辣条，强行塞进了他的书包，美其名曰“军师俸禄”。
几天后的周末，程言叼着小布丁，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后面偷偷看《乌龙院》漫画。这时，江羡和他妈沈丛宁一起走了进来。
“言言，一个人看店呢？”沈丛宁依旧温婉动人，穿着浅紫色的改良旗袍，手里拎着两个崭新的书包。
“是的呢，沈阿姨！”程言赶紧把漫画书合上往后面一塞，跳下凳子，露出甜甜的笑容。
沈丛宁看程言这娇乖的模样，心里也是实打实的喜欢，她笑着把两个书包放在柜台上，“羡羡说你书包坏了，阿姨今天逛街的时候正好看到这款书包在做活动，就给你们一人买了一个。”
程言看着柜台上的书包。
两个书包款式一模一样，都是时下最流行的双肩运动款，防水面料，设计简洁大方。就是颜色不同，一个是粉色，一个是蓝色。
谁选择什么，其实不言而喻了。
虽然程言风风火火，跟假小子一样，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她也很喜欢可爱好看的人或物，比如粉色。从小到大，她的玩具、衣服……很多都是粉色。
用她爸程海峰的话说就是，穿得越粉，打得越狠。
沈丛宁的眼光确实很好，程言很喜欢那个粉色的书包。但是，王女士教育过自己，不能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东西。
所以，程言懂事地推辞道：“沈阿姨，谢谢您，但是我不能要，我妈说这周末就会带我去买新书包的。您就留一个江羡喜欢的就行，另外一个退了吧。”
“言言，你真是个乖孩子。但是，阿姨不是外人，阿姨是真心把你当自家女儿疼爱的，你现在拒绝阿姨，阿姨心里很难过，你忍心看阿姨伤心吗？”
“啊？”程言有些为难了，她不愿沈阿姨为自己破费，也不愿看沈阿姨伤心难过。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江羡看出来了程言的纠结，拉了拉妈妈的衣服，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
沈丛宁接连点头，朝儿子投来赞许欣慰的目光。
“言言，羡羡和你玩会儿，书包先放在这里，阿姨去去就来。”
说完，她就抬腿款款离开了。
没过多久，沈丛宁和王美芬一起挽着手来了。
“哎哟，丛宁妹子你又破费，这书包一看就不便宜。言言，还不快好好谢谢你沈姨。”
“谢谢沈姨，我很喜欢。”程言抱着新书包，爱不释手。
“美芬姐，你太客气了，言言喜欢就好。”
?
时间就像沙漏，不知不觉就到了青花小学六年级拍小学毕业照的日子。
初夏的阳光正好，微风和煦，不骄不躁。
操场上，六年级的学生们穿着统一的白色短袖，按照班级和身高排好队列。
大家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兴奋又有点感伤。
最近江羡身高长势喜人，跟程言不相上下，便被安排站在了一起。
“哎，江羡，拍毕业照你开心不？”程言小幅度地捅了捅他，悄声地问道。
“开心。”江羡秒答，目视前方，声音清朗。
摄影师架好了机器，大声指挥着：“同学们，看镜头，注意表情，我说一二三，你们就说茄子，一定不要眨眼啊！一！二！三！”
“茄子！”
快门按下。
“咔嚓！”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几天后，毕业照发了下来。
江羡坐在书桌前，台灯柔和的光线笼罩着毕业照。
照片上，穿着篮白色校服的少年少女们笑容灿烂。
第二排中间的女孩正咧嘴笑着，落落大方，朝气蓬勃。她旁边的男孩似乎也被她感染，唇角上扬，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江羡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
里面有一个钢铁侠盒子。
这是他去年生日时，程言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在夜市地摊上给他买的礼物。
他拿出盒子，打开密码锁。
盒子里只有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程言刚搬来是两家人拍的合照，一起上小学的第一天入学仪式的照片，程言十岁生日的照片，一起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的照片……
现在，又多了一张毕业照。
江羡把照片放了进去，合上盖子，重新锁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