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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童话里的小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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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嘉回去的时候，唐晓翼又在睡觉。脸色苍白，眉头紧皱，隔着眼皮都能看见眼珠子转动，好一个脆弱美人。
“刚好试试我突发奇想的小招数。”迎嘉盯住一会，果断伸出食指点在他眉心。
“咳咳，秘籍·安神术。”
蓝色流光萦绕，呼吸逐渐平稳。
“难道梦见五条悟打翻了新买的手工材料盒吗？压力这么大。”迎嘉收回手留下讯息，又拿了三盒果切找班长去。
“应该有自己拧开瓶盖的劲？”她边走边念叨，大肆赞美自己的善良本色：-D
*****
班长父亲在五病区，四楼。迎嘉出门就是电梯。
“哦到了，”迎嘉径直走进，敲门：“班长在吗？”
没人。这是个三人间，三张床都没人。
迎嘉还记得床号，于是把果切放在叔叔床头柜，打算发个消息问问。
“35床那个男的出去了。”
“！”迎嘉吓一跳，厕所里走出一个人。
“刚刚出去的，好像和闺女吵起来了。”
“啊？”迎嘉不明所以，“请问您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那不清楚，医院哪里安静就是哪咯。”
“哦好吧，谢谢。那我待会儿再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班长和她爸吵起来吗？这个场景不太适合我在？
迎嘉决定回去坐唐晓翼旁边玩手机，最好吵醒他（bushi）
但心慌突如其来，捂住心口缓解的间隙迎嘉收到班长的消息。
“等会儿天台见。”
医院天台能进人才怪！
可是，班长怎么上去的？
又一条消息：“走楼梯。”
“会读心的吗！”迎嘉瞠目结舌，到底要不要去呢？
决定给李何五条悟唐晓翼发个消息然后上去看看，实在有点担心班长。
处处都很诡异，但世界本就诡异。
*****
顶楼的楼梯间基本没人来，但清洁人员当然尽心尽责拖了地，从瓷砖反光中，依稀辨认得出两个人的脚印。
迎嘉握住把手迟迟未开：“不会叔叔在天台和班长聊天吧？那我要不要上去？”
不想偷听故按兵不动。
迎嘉坐在楼梯上百无聊赖（这里的信号实在不好）。把《滕王阁序》默背一遍，也许可以带李何去那玩呢。
“砰——”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推开门，没想到这里有人，愣两秒离开。
他应该就是班长父亲。和迎嘉想象的金发碧眼外国人长相差不多，一身腱子肉，他盯着迎嘉看的那两秒还挺吓人。
“我该上去看看。”迎嘉爬起来关门。
*****
空旷的天台满是斑驳印记，看得出是家百年老院。无物遮挡，风就格外明显。
班长就静静坐下，倚靠水泥围栏，痴痴地望着远方一动不动。
“班长？”迎嘉还没走过去。
“是迎嘉啊。”班长笑容疲惫，“你来的真早，请坐。”
“如果你不嫌弃地面脏的话。”
印象里爱干净的班长竟不拘小节坐在地上，看样子事情不小。
迎嘉加快步伐平稳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好像快下雨了。”
“嗯。”
“班长有什么想分享给我吗？”
“你总叫我班长，”班长看不出喜怒，“迎嘉知道我的名字吧？”
“珈伦班长。”
“是啊，我是珈伦。”珈伦呢喃自语，“我是珈伦啊，所以要承受珈伦的命运。”
她的语气过于绝望，表情也近乎一潭死水，迎嘉不免发毛：“班长？”
“迎嘉听过那个故事吗？从前有个贫穷的小女孩，只能穿着沉重的木屐，把脚都磨破了，但她没有别的鞋子穿。
小女孩被老太太收养了，某一天公主出游，小女孩看到公主的红色鞣皮鞋非常羡慕。收养小女孩的老太太要去教堂，也会带着小女孩一起去。
某天路上她们经过一家鞋店，小女孩一眼就看到了和公主穿的简直一模一样的红鞋子，她们买下来。
小女孩穿着这双红鞋子去礼堂，心花怒放以至于没有诚心祷告。
老太太知道小女孩穿着红鞋去祷告非常生气，要求她以后要穿黑鞋。
但小女孩依旧穿着红鞋子，并在老兵的夸赞声中跳舞，却停不下来。第一次是被人们强行拔下鞋子。
老太太病倒了，小女孩没有细心照顾，又穿着红舞鞋去参加城里的舞会。
这一跳停不下来。
小女孩不分日夜跳舞，无论清晨傍晚，跳过一片片田野，来到礼堂。礼堂的天使拿着长剑，告诉她：
你得跳舞啊，一直跳到你发白发冷，干缩成一具骸骨，到一些骄傲自大的孩子家敲门，好叫他们听到你，怕你，要不停跳舞！
女孩向天使求饶。
老太太死了，她还是停不下来。
她跳到一个刽子手家，祈求他砍下她的双踝，她终于停下来了。
她的脚和红鞋还在跳，一直跳到漆黑的森林里。
刽子手给小女孩拐杖和一双木脚，小女孩亲吻刽子手的手掌，去往教堂祈求原谅。”
是《安徒生童话》里的《红舞鞋》。
但班长为什么要提起这个？
“迎嘉，小女孩叫珈伦。”
班长怔怔望着脚上父亲送的红鞋子：“原来我就是那个小女孩。”
“等等——”迎嘉觉得荒谬，“为什么？不能是同名同姓吗？”
珈伦阖上眼，两行清泪滴落：“这双红鞋子正如故事所讲，长进我的皮肉里。”
“我脱不下来。”
迎嘉闻声望去：华丽的蹂皮鞋裹在脚上严丝合缝，脚面如墙灰般苍白，与极致鲜艳的红形成强烈对比。征得同意后，迎嘉伸手想掰开边缘——那鞋皮死死扒着主人的脚掌，甚至找不出任何缝隙。
竟真长进皮肉里。
“你也看不出什么，对吗？”
“嗯，也许我们可以做个CT。”
珈伦恍若未闻，神情木讷喋喋不休：“第一次听说《红舞鞋》还是在小学，因为碰巧相同姓名成了班里的小小名人。当时老师提问的‘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还答不上来，但对参考答案‘拒绝诱惑’深信不疑；
第二次听说这个故事，我已变成了故事中的人。这真的合理吗？不过只是想去跳舞，不过是喜欢漂亮鞋子的小女孩，凭什么被冠上沉溺虚荣的罪名被砍掉双脚！遵从内心的欲望有什么错！”
迎嘉看着她愤恨的脸：“珈伦——”
“被束缚、被管教、被否定，这些年我都这样忍受，凭什么偶然得到所谓离经叛道的东西，就要承担这种后果！我才十八岁啊！我不要活在地狱里！”
迎嘉揽着她的肩膀：“不会有地狱。”
“可是我要怎么办？！”她的身体因为惊恐、愤怒、悲伤而抽动，“因为我在爸爸住院时没立马来照顾吗？因为我在本该尽孝的时候打扮自己吗？这些罪名有这么严重吗！”
“我该怎么办啊迎嘉！”
像只笼中困兽被名为命运的囚笼框住，等待裁决的时间里不甘、愤怒、质疑，周围一切都令人绝望。
“珈伦，”迎嘉强行抬起她的脸对视，“一个人走害怕的话，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完全可以。谢谢珈伦愿意给我分享这些。”
“一起来反抗吧，当做解谜游戏，第一名的班长大人最聪明了，不是吗？”
耳边响起是风声。在窸窣风声里，迎嘉听到珈伦的答案。
“嗯，要反抗。”
声音微弱但坚定。
未知领域一个人走不免慌乱，倘若有份支持的力量，无论这份力量的主人是不是同行者，都足够让人前进。
往前走吧，珈伦。
“迎嘉，我今晚回去整理前因后果，可以请你帮我看看吗？
这次没有标准答案。”
“当然没问题。”
迎嘉已经开始思索解决办法：不然让五条悟这个人形CT机看看什么情况？也许足智多谋唐晓翼有什么别出心裁的看法？不然手术剥离然后悄悄用个治愈也行。
然后请李何打一顿卖真货的商家：谁让你在这个方面致敬童话的！
要告诉另外三个人请求帮助，也要帮助珈伦自己掌握命运。
迎嘉和珈伦分开后默默想了很多，走到唐晓翼的病房大致有个数。
*****
回去时唐晓翼已醒过来。不知是请求谁的帮助，床摇高，人半卧，拿着叉子优雅进食。西瓜的汁水顺着手腕流下，有些洁癖的男生不悦皱眉，然后对西瓜下达“再弄脏我的手就诛你九族”死命令，心安理得吃起来。
迎嘉担忧起来：“这宛若智障的行为，真的会有什么别出心裁鬼点子吗。”
但迎嘉一直很有礼貌：“呦bro，恭喜登基西瓜大王的宝座！”
“……”
“咳，说了多少遍进门要敲门。”
迎嘉土匪做派，坐他床边抢过床头柜一盒芒果：“怎么对救命恩人说话呢？搁古代你得结草衔环报答我，我进你这屋不敲门怎么了？生死之交还在乎这些！”
唐晓翼不知道联想到什么，被一口西瓜呛到剧烈咳嗽，苍白的脸憋成白里透红，两眼泪汪汪双手颤抖：“水……”
迎嘉还真被这阵仗唬到，递水拍背一气呵成：“咋回事啊哥们儿，喜欢吃芒果就说呗下次给你多带几盒。”
缓过气的唐晓翼眼眶依旧发红：“嘴巴不用就捐掉吧，没一句爱听的。”
“……”
更刻薄了有没有！他以前不会这样跟我说话的！
迎嘉委屈，迎嘉不说。
唐晓翼似乎意识到不妥：“等等，刚刚应该实践一下海姆立克急救法。”
“？”
“哎呀，学到老，活到老。”
这个顺序怎么怪怪的。
迎嘉可没被带偏：“我会海姆立克啦！你这家伙小瞧谁呢？”
“你现在感觉咋样啊？”
唐晓翼语调慵懒：“关心我？也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迎嘉拍拍手：“顺口溜这么多，看样子脑子还是好用的。”
“所以要借你的脑子用用。”
唐晓翼放下叉子：“迎嘉想干嘛。”
“见义勇为。”
“兴风作浪是吧，可以。”
迎嘉咬牙：“谁让你这么替换成语的？很紧急且重要的侠者行为哎——”
唐晓翼眼皮轻颤，楚楚可怜：“是啊，迎嘉连我为什么坠湖都没问耶，确实是紧急且重要的事，我能理解。”
“……我怎么这么手痒呢。说这个是吧，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兄弟我们的朋友怎么没来看你，只有我来了呢？”
“那我心里不还是你紧急且重要啊？”
唐晓翼没料到迎嘉这个回答，脑子一短路：“他俩为什么没来？”
“哈，昨天晚上一起撸串，两个小趴菜喝鸡尾酒一口醉，日上三竿还没醒！”
“所以，你们三个，在我住院昏迷不醒的时候竟然去吃烧烤了？”
“……”
“都同学，不讲这些。”
“呵呵。”
“真是拿你没办法，”迎嘉善解人意，“好了晓翼翼，等你出院朕带你去吃还不行吗？让你的悟酱带你飞，你的何酱给你烤串，朕给你斟满美酒——”
唐晓翼顿觉毛骨悚然：“停——光是想想就很渗人！我拒绝！”
“让你留下来~留下来~”迎嘉喜笑颜开接上调，“哎，男人心，海底针啊。”
唐晓翼皮笑肉不笑：“迎嘉还想不想借我英明神武的大脑一用？”
“哈哈，英明神武，”迎嘉笑的肚子疼，坦白说这个词和唐晓翼很搭，但本人一本正经说出来就有种喜剧的感觉，“想想想。”
“那就好好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