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祸的御伽草子》幽罗帝

26、距离

　　已决定了要进行模拟作战的测试时间，二人于前一日再度抵达了那间绘有印记图案的房间，事先配合工作人员对机械装置进行适配调整，并记录初步的运行检测数据。

　　“辛苦了。如无意外，则按照支部长大人的安排，于明日进行模拟测试。”

　　“知道了，也辛苦你们了。”

　　安铂能否执行接下来的任务，目前单纯从各项数值检测上的结果来看，应该不成问题。

　　“感觉怎么样？”

　　“很冷。就像是死掉之后，如果还保留着感知的话，大概就是那种感觉了。”

　　“别说得那么恐怖嘛……”

　　至少比起先前她显得不安紧张的模样，现在在磔木眼中的安铂，已是十分坦然了。

　　“之前在浴场的时候，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台词呢？”

　　“我也不知道，就只是很想那样说而已。”

　　虽然磔木当时并没有立即向安铂询问这一点，但她果然十分在意，那直爽的话语，真的只是临场脱口而出的台词吗……？

　　“那……你有没有真的和别人表白过？”

　　想也知道那不可能。从失去记忆后，一直都过着封闭式训练生活的安铂，至今为止，与她有过往来之人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是遇到什么能让她向对方表达爱意的对象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磔木，忽然很想收回自己的疑问，但却又真的非常好奇，且又怎可能让安铂把自己的话当作耳旁风，就此忽略掉。

　　“有。”

　　“哎！？”

　　安铂所给予地简单回答，出乎磔木的预料，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是、是吗……唉，这样啊。你难道平日都有抽空和对方联系？”

　　“嗯，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

　　虽说二人也不总会相伴而行，但磔木的确从未察觉到过哪怕一次，安铂与何人有过私人往来的举动。

　　“是、是什么样的人呢？”

　　安铂完全没想到，与敌人交战时，总能立即思考出最优行动策略的磔木，眼下竟然会完全理解不了自己话中的意思。

　　“是一个……那种事情，磔木应该能想得到。”

　　“啊，是吗……”

　　虽然安铂肯定不会向与任务行动无关之人透露自己的特殊身份，但她毕竟也是御伽草子支部最高负责人的女儿，就像当初磔木与她相遇时，称呼她为“大小姐”那样，她理应会选择一个更符合自己身份地位的人去相处，作为最基本的择偶标准吧……

　　而我呢。

　　我只是她的同伴，只是她工作任务中不得不通力合作的人而已。

　　直到当天晚上，磔木都未能抚平自己难以言表的内心感受。就像是她在用自己无力的双手，去触碰海平面一样，连表层不断激起的浪花都没有抑制的可能性，又怎么会使翻滚的汪洋就此平静下来？

　　“安铂，我晚上还有点事情，你先睡吧。”

　　“明天就要参加模拟测试了，你现在这个时间要出门？”

　　磔木当然没有任何突发性的需求而不得不离开安全屋，她只是想借此在安铂入睡之后，以不打搅她为由，归来时打算睡在客厅沙发上。

　　曾经完全没有这方面想法的磔木，并没有觉得和安铂睡在一张床上，是一件断然不可的事情。但现在不一样了，既然知道对方已有了心爱之人，自己就该注重与对方的距离。

　　“那我也去。”

　　“不用了！真的，你先休息吧，我……唔！”

　　安铂立即跟出了卧室，一把拽住了磔木，将她向自己怀中拉去，同时用左手抄起了放置在客厅餐桌上，原本属于她会一直佩戴于身的那把银色手枪。

　　“连武器都会遗漏。到底怎么了，连磔木都会慌张大意到这种地步？”

　　“我只是还未整理好出行着装而已……”

　　“骗人。”

　　眼下，安铂只用右手便将磔木强压于自己的怀中，同时就像是挟持人质一样，将枪口顶在了她的太阳穴处。

　　“很危险的，别闹了……”

　　“那么，就跟我说实话。”

　　如果磔木真的打算用全力挣脱，她当然能办到。只是现在，她不想那么做而已。

　　明明打算从对方身边逃开一点距离，却还是不想，从此刻如此接近的位置偏移分寸丝毫。否则，恐怕接下来会愈演愈烈，最终形成再也无法填补的裂地鸿沟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就……别再和我一起睡了。”

　　“这样啊……”

　　她果然还是没理解自己话中的意思，弄得安铂都有些无奈了。

　　“那么，磔木是打算今晚也去找自己的爱人共枕？”

　　“没有！我根本没有……没有那样的人。”

　　若从未拥有，便不会品尝到遗失之痛。与前战友的分道扬镳，破裂的友情让磔木一度感到痛心疾首。而现在，她所感悟到的，是何为失去爱的苦楚。

　　失去……爱？所以我，真的有对安铂她……拥有这样的感觉……

　　“你明明……就有的呀……”

　　“安铂……？”

　　是啊，我当然有，我当然有对她的那份爱意。每一次相拥的慰藉，使我们安然入眠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你早就有这个答案了。”

　　“可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并且表白过了……”

　　“磔木，为什么突然这么笨了呢。”

　　安铂放下手枪，同时松开了过度紧搂磔木的姿态，用更加轻柔舒缓的抓握力度，按摩着她的肩膀肌肤，为其将本就还未穿好的外套脱去，重新与她步回卧室。

　　“我表白过的人，当然就是磔木了。”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你有跟我说过……说过表白之类的话……”

　　“因为那的确不是磔木的错，是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在你面前说出口。只能在你睡着的时候，悄悄地……悄悄地讲出来。”

　　磔木松散着紫黑色的修长秀发，被安铂优先半推倒在了床上。

　　“你还记得，康复训练那一次，我和你说了很多，但在最后，我很想向你表达这份感觉的时候，突然就有点头晕的情况吗？”

　　“嗯……”

　　“准确说，是一种非常突然的感觉，是在坚决否定自己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当时毕竟也是第一次，没办法理清造成这种状况的缘由，之后也没检测出问题所在，所以一段时间内也没太在意了。”

　　安铂伸手拨弄着磔木凌乱的发丝，穿插于无数黑线间的五指顺势下滑，停落在她的脸颊处，轻轻揉搓了一会儿。

　　“可是最近，这种情况又开始出现了，而且正好就是在我想对你表白的时候，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否定感。”

　　“这……”

　　磔木一时间也无法给出任何有理有据的猜想。或许她真的在情爱方面表现得很呆滞，但若问她，安铂对于自己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她一定会像现在这样，露出满面通红的羞涩表情。

　　“于是，我试着在睡着的时候，悄悄说出了……唔……说出了那几个字。”

　　“这样吗……”

　　很明显，刚刚安铂那短瞬的不适感，正是她心中再度默然涌起的那股谜一样的否定情绪。

　　“我无法向你表达这份感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我对磔木的爱，会潜意识地给予否定……？唔……呜呜……！”

　　“安铂……？安铂！”

　　安铂似乎是想要强行地逼迫自己开口，一定要在磔木清醒的状态下，向她诉说出那看似简单质朴，但最能表达自己感情的字眼。

　　可她做不到。淌在磔木胸口处的，就只是从安铂眼中落下的泪水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的心中，唔……！会有这种违背自己真实想法的感觉……！”

　　“安铂！冷静一点！呜……！”

　　安铂猛地俯下身子，几乎是将身体摔向了磔木身旁，将自己的面容狠狠埋在枕头里，用双手紧抓着被单，全身都在发颤。

　　“我曾经一直希望磔木不要对我撒谎，可我自己现在却表达不了自己的真实感受！尤其还是对磔木的感情！我真的好想……！好想和磔木表白……！呜呜……可我做不到……不是我的错！我……我想让磔木知道……唔——！啊……啊……！”

　　爱一个人的话，就直接和她告白就好了。

　　安铂在浴场所诉说出来的台词，并非是她唐突的遐想，而是她心底最深的奢望，是她所无法做到的事情。

　　现在想想磔木自己当时的回应，即便是台词，也实在太让她痛苦难耐了。

　　“对不起，安铂……”

　　“不！我不要磔木责备自己……！是我……是我想那样的……！我……唔——！”

　　“好了！够了……已经足够了……”

　　如果不直接表白的话，很可能就会错失机会，而因此留下悔恨。

　　即便那只是我随口而出的台词，她依然也听进去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这样就足够了……”

　　“磔木……呜……”

　　而磔木自然也不能仅仅只是在嘴上做着这样的回应。她想起先前，自己那稚嫩笨拙的行为，都没有很好地让安铂感受到应得的惬意体会，这次便主动了许多，从只是被她压在床上的模样，向下挪动身体，最后干脆直接反过来将对方按在身下，把依旧蕴含着浓重青涩质感的吻，由浅入深地不断落在她的胸口处。

　　“安铂，如果不喜欢的话，就……”

　　“哈啊……不会的，磔木。磔木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嗯……那就交给我吧。”

　　远比自己饱满的弧线，在指间与掌心试探性地抚摸触碰时，连带着引起了安铂微妙娇弱的声色。逐渐不满足于现状的磔木，也将自己的面容移向了那如盛夏的樱果，浅尝着那亭亭玉立在吹弹可破肌肤上的惹眼之处。

　　轻易便沉醉于和彼此拥有这样接近的距离，使二人都没有过度贪恋那份甜美感的余欲，加之考虑到明日的重要工作，便浅尝辄止，早些歇息了。

　　“安铂。”

　　“嗯？”

　　合眼前，磔木伸出食指，按了按自己的嘴唇。

　　“这样，可以吗……”

　　“好像也不太行……”

　　“是吗……”

　　最能表达爱意的举动，仍然是安铂可望而不可即的。

　　“没关系。早晚有一天，这段距离，一定也会缩短的。”

　　“磔木……”

　　那一夜，安铂并没有于磔木睡去之后，再度默默向她表白过了。她明白，自己已不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自我慰藉，因为她心中那份最重要的愿想，已成功传达给了她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