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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绑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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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沅的心瞬间冰凉一片。
真是倒霉透顶!
刚出裴府那个狼窝,又入强盗的虎穴,这运气冯沅实在是无话可说!
那独眼山匪掂量着手里的柴刀:“规矩简单!留下买路财,爷们儿就告诉你们衡州大道怎么走!要是没钱嘛……”
他狡黠一笑,眼中凶光闪动,柴刀往前一递,刀尖几乎要戳到冯沅的斗笠,吓得冯沅一个激灵,往后退了好几步,“这荒山野岭的,死个把人,正好给野狗充饥了,埋都不用埋!”
阿棠吓得浑身抖如筛糠,死死攥着冯沅的胳膊。
冯沅强迫自己镇定,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她仓惶出逃,除了身上这套粗布男装,就只带了点散碎铜钱,刚才在茶摊已经用掉大半。剩下的,连买几个馒头都不够。
她哪来的钱给他们?
等等,她猛地想起脖子上那点沉甸甸的玉佩。
那块玉佩是拜完高堂后,裴砚亲手给她戴上的,好像是一件对他来说分外重要的信物,但到底是如何个重要法,她不清楚,当时她满脑子想着怎么跑路,根本没认真听。慌乱中忘了摘,挂脖子上戴了一路。
眼下也顾不得这是谁的信物了,保命要紧。
“钱,我们有。”冯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她飞快地从衣领里摘下那块系着金线的玉佩。
那玉佩在昏沉的暮色中依然润泽剔透,上面巧雕着一对大雁。二者首尾相接,绕成圆满的一圈,羽翼的纹路层层叠叠,喙爪的细节清晰详细,雕工繁复却不失精巧,一眼望去便知是用料考究、工艺精湛的非凡之物。
“这个够不够?”她扬手就将玉佩抛给那独眼山匪。
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润泽的光弧。
独眼山匪稳稳接住,细腻的触感入手,他的独眼猛地一亮,凑到眼前仔细一看,又用粗糙的手指摩挲了几下,脸上的横肉都激动得抖了起来。
“好家伙!”他旁边的几个喽啰立刻围了上来,垂涎地盯着那玉佩。
“大哥,这成色,绝对是顶好的羊脂玉!”
“乖乖,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东西!”
独眼山匪把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再看向冯沅和阿棠时,眼神彻底变了。
像看着两座会移动的金山。
他猛地一挥手:“兄弟们,给我拿下!绑结实了!这俩小子,不,这俩肉票,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绑回去,好好敲他爹娘一笔大的!”
冯沅脑子嗡的一声。
完了,弄巧成拙!这些亡命之徒,怎么可能讲信用?给了钱,只会让他们更贪。万一拿到钱还撕票怎么办?
眼看几个喽啰狞笑着扑上来,情急之下,冯沅扯起嗓门:“住手!我是潭州刺史裴砚的亲弟弟!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兄长裴砚,必率军队踏平你们这贼窝,把你们碎尸万段!”
她想着搬出裴砚的名头,或许能震慑住这些山匪。裴砚若真派人来救,场面一乱,她也能拉着阿棠趁乱逃跑。
然而,她哪知这些人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图名不图生的,话音一落,想象中震慑的场面并未出现。
“哈哈哈哈!兄弟们,听见没?老天爷开眼,给咱们送大礼来了!咱们抓的是裴砚的弟弟!”
一个小喽啰附和着笑道:“绑了这潭州刺史裴砚的亲弟弟,咱们黑风寨的名头,在这方圆百里,马上就要响当当了!以后谁还敢小瞧咱们?那些大户,还不得乖乖把金银财宝给咱们送上门来?”
“大哥英明!大哥英明!大哥英明!”喽啰们兴奋得嗷嗷直叫,仿佛看到了金银财宝在招手。
“快!给我绑了!嘴堵上!别让他们出声!”独眼山匪扯下身上一块布,拿着黑炭在上面草草写完几笔,“老三,你腿脚快,马上去趟潭州城,把这个送到裴府!”
一个精壮的喽啰揣着那封勒索信,趁着暮色飞速地溜下山了。
冯沅和阿棠的挣扎,在几个壮汉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粗糙的麻绳狠狠地勒进皮肉,嘴里被塞进带着汗臭的破布,臭得阿棠眼泪直流。
她们像两个破麻袋一样被扔在了一匹瘦马的背上,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不知多久,眼前一片昏黑,耳边只有山匪们粗野的笑声……
冯沅被这群山匪带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
火把的光线摇曳,映照着洞壁上狰狞的石笋和地上铺着的脏污稻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和腐烂食物混合在一切的恶心气味。
阿棠蜷缩在冯沅身边,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山匪们把她们往角落里一推,便不再管,围着洞中央的火堆,就着烤得滋滋冒油的兽肉,大口灌着劣酒,吆五喝六,污言秽语不断传来。
冯沅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心也同石壁一般冷。
她开始懊悔,懊悔自己的莽撞致使现在的局面,懊悔连累了阿棠,懊恼单纯的以为逃了婚就有机会去闯荡自己的一番事业。
不管是被裴砚带回去还是死在这里,无论哪种,都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这一夜,漫长得如同过了百年千年。
山洞外的虫鸣,山匪的鼾声,火堆里木柴偶尔爆裂的噼啪声,都是折磨神经的噪音。
她睁着眼,毫无睡意,脑子里一片混乱。
如果不是有两个山匪就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就是爬也要爬出去。
可惜这两山匪还真是尽职尽守,从黑夜守到黎明都不曾睡。
“簌!簌!簌!”
无数利箭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征兆地打破了黎明,如同致命的蜂群,从洞口疯狂涌入。
“噗嗤!”
“啊——!”
“我的眼睛!”
利箭入|肉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山洞。
火堆被箭矢射中,火星四溅,引燃了地上的稻草,浓烟顿时弥漫开来。
“怎么回事?!”
“是弓箭!快找掩体!”
洞内瞬间炸开了锅。刚刚还在沉睡的山匪们像被滚水浇到的蚂蚁,惊恐万状地嘶吼着跳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抄家伙,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滚带爬地试图寻找掩体。
反应稍慢的,立刻被紧随而至的第二波、第三波箭雨钉在了地上或石壁上。
冯沅早就挣脱了捆住手脚的绳子,拉着阿棠,找到一处巨石做掩体,躲着一动不敢动。
阿棠哭着说:“小姐,裴大人来了是吗?他怎么下令放那么多箭啊,也不管我们还在里面,射中我们怎么办啊?”
冯沅咬咬牙说:“他两个弟弟都不在潭州,怎么可能被山匪抓住,他肯定以为是山匪狂妄挑衅。哪里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闻言,阿棠觉得今天自己必死无疑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冯沅,惊慌失措地呜咽起来。
“杀——!”
“奉刺史大人令!剿灭匪巢!一个不留!”
“保护大人!”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瞬间就涌到了洞口。火把的光芒疯狂摇曳,将洞外晃动的人影拉得巨大而狰狞,投射在洞内满是血污和尸体的地面上。
机会!
冯沅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她一把拉起吓傻了的阿棠,猫着腰,趁着洞内山匪被外面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乱作一团的瞬间,朝着洞口那混乱的光影处冲去。
她们像两只受惊的兔子,在刀光剑影的缝隙里狼狈穿行。
冰冷的刀锋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带起的劲风让她汗毛倒竖。
才出洞口,一个满脸是血的喽啰红着眼,嚎叫着朝她扑过来,冯沅看着近在眼前的刀刃,想好了遗言。
刹那间,一道迅疾如电的黑色影子猛地卷了过来,那影子骤然箍住了她的腰肢。
“啊——” 冯沅短促地惊叫一声,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天旋地转,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座下是温热的马背。
那怀抱带着凛冽的寒意和浓重的血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苍术香。
冯沅惊魂未定,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在微熹晨光中低垂下来的眸子。
那双眸子,漆黑如墨,深邃如渊。里面只有一片沉沉的寒意。如同深潭寒水,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汹涌,仿佛随时都要卷起大浪,将她狠狠卷入其中。
是裴砚。
准确一点说,是一个和冯沅拜堂成亲时,神情完全不一样的裴砚。
那张俊美的脸,此刻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判官在审视一个犯错的囚徒。
四目相对。
裴砚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虽是在笑却没有半分笑意。
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冯沅的背立刻紧贴着他的胸。
他微微俯身,清冽的苍术香混合着细微的血腥味,拂过冯沅的鼻尖,低沉的声音如同贴着冰面滑过的碎玉,清晰地砸进她混乱的脑海:
“裴夫人,新婚燕尔,不在洞房安寝,跑到这荒山野岭……” 他的尾音刻意拖长,带着一种戏谑,“搅弄风云?”
冯沅怔住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裴砚吗?她怎么觉得和之前见的裴砚截然不同呢?
拜堂时候他笑得那么温柔,简直就是一朵人畜无害的小白花,怎么现在就成了这么凶神恶煞的一个刺头了?!
而且按理来说,隔着红盖头,只有她模模糊糊看见他脸的份,他肯定看不见她的脸,他之前也没见过她啊,怎么现在就这么精准无误地知道是她?
冯沅不认了,坐在马背上就开始扭,声音响亮,“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裴夫人!我就是一个被山匪掳走的农妇,放我走,放我走!”
他一只手臂猛地收紧,勒得冯沅几乎喘不过气,一只手捏住冯沅的下巴,强迫她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深不见底的黑眸牢牢锁住她惊惶失措的眼,一字一句:
“还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