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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被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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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出此言?”
陆启渊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只要站在您的角度想问题就可以了呗,”唐阙千侧过脸,眉眼弯弯,“高级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伤是真的,兄弟不睦是假的,或许我就是个喜欢铤而走险的疯子呢?”
指挥使大人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狱卒送饭的时间都是固定的,想被撞见不是难事,即便晚到了,也可以制造些动静,总有人会去查看。”
“诏狱里横着出去的不少,但总要有个理由,能不死人还是不死的好,活人更有价值,所以狱卒一定会救我。”
“而你,只要展现出自己非凡的才华,定会被人关注。”
“我是最不像唐家人的唐家人,其实这也好解释,都说外甥像舅舅,侄女如姑姑,万一我长得像祖父祖母,或者姥姥姥爷,甚至是他们的父母那一辈呢?”
“再安排几个外人,比如接生的稳婆,说当年抱错了,你其实是别人家的孩子,就不会被牵连。”
“逃逸的兄长是用来扰乱你们视线的饵,我才是那个真正藏匿宝藏的人。”
“等你出狱,便离开京城,从此游鱼入江海,秀木藏山林,他人再难寻你,你大可自由自在、舒舒服服的度过余生。”
两人一唱一和,仿佛真有这么回事一般,讨论的相当热烈。
“故意请我吃山珍海味,给我喝龙团胜雪,不是为了观察我的反应?”唐阙千笑。
“是。”陆启渊也笑得很真诚,可惜某人看不见。
“想必我的反应让指挥使大人很满意。”
他是真没吃过后·国家一二三级保护动物,也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想来这具身体也没有,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骗不了人。
“险些以为十两银子入不了唐四公子的眼。”
“抱歉,我对银钱没概念。”
“看出来了,”陆启渊道:“你对很多常识一知半解。”
“没人教,听到什么记什么,”唐阙千摊手,“要不,您给我寻个师父,重新教一遍?”
下颚又被捏住了,一团温热靠近鼻息,“那……本使如何?”
唐阙千叹气,“大人您能不能别撩我,在下虽然身心都更喜爱貌美如花的小姐姐,但您这张脸实在犯规,总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小人也会把持不住的。”
“你眼盲。”
“说不准有医学奇迹,我能立马康复呢?”唐阙千一脸“我不想犯罪你别勾引我”的小表情,“指挥使,小人跟您说个秘密,我除了画人脸之外,也擅长画别的东西,若是哪天市面上出现以您为原型的季节小画本,可别怪我。您再撩下去,我今晚就要开始做美梦了。”
二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外边守着的亲兵甲和亲兵乙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两个字。
大人不是来真的吧?那位……也不好看啊,除了眼睛大没半分优点,黑黑瘦瘦,一阵风就能吹倒,跟个骷髅架子似的,大人他怎么下得去嘴?
咱家大人何时有恋丑的癖好了?
正在他们愁(xing)眉(zhi)苦(bo)脸(bo)听八卦的时候,陶咏带着魏大夫和李百户过来了。
陶咏:干吗呢?不好好站岗,耳朵都快贴门上了,像什么样?
亲兵甲:指挥使在出卖色相。
亲兵乙:可惜唐四郎眼瞎了。
亲兵甲:眼瞎心不盲,耳朵也没聋。
亲兵乙:唐四公子说以后要画指挥使的小绘本,带颜色和季节的那种。
陶咏:???
李达:我去,人才啊!大师,请受我一拜!
魏清轩:咳。
魏大夫是来复诊的,李达是来请示工作的,做为唐阙千穿越后第一时间对他表达出善意的两个人,唐阙千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声音都不自觉甜了一分。
没错,很甜,很乖的那种音调,俗称:撒娇。
陶咏抖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有种唐阙千不是在喊“李大人、魏大夫”,而是在喊“爹、娘”的错觉,尤其是刚进门就看他扑棱着翅膀要飞过来,被自家大人压着后颈按住的时候。
肯定是最近太忙,累花眼了,人怎么会长出翅膀呢?呵呵~
见过礼之后,魏清轩上前,检查唐阙千伤口的愈合情况,李达则向陆启渊汇报,称那名被捉拿的采花贼要见绘制通缉令的画师,他想知道画画的人是如何猜到自己真面目的,作为交换,可供出指使他到处作恶的幕后黑手。
是的,没错,他背后还有恶鬼,这不是单纯的桃色事件。
唐阙千忽然想起来,自己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李魏二人唠嗑,说这人有奇怪的口头禅,他有些好奇,就顺道问了一嘴。
李达见陆启渊不反对,便答了,“好像是什么‘撒库拉加’。”
唐阙千:“噗——咳咳!咳咳咳!”
众人:?
唐阙千震惊之余脱口而出,“他该不会还喜欢说‘雅蔑蝶’、‘米娜’、‘桥豆麻袋’、‘撒由那拉’之类的吧?”
李达:“你怎么知道?”
唐阙千:靠!小日子!
他这反应,不用问也知道有问题。
好在唐某人也不笨,及时把麻烦丢了出去,“此人是倭寇,可能还是名忍者,大人,您不妨问问我那便宜爹,说不准他知道些什么。”
忍者的看家本领:遁术——来无影去无踪;伪装术——易容成不同身份、不同性别的人,隐于市井。
可不就对上采花贼两大特征了,难怪不好抓。
甩锅甩得极为顺溜的唐阙千毫无负罪感,“小人虽不知这几句话是何意,但肯定经常听才记在心里,大人,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啊!”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陶咏第一次见卖亲爹卖这么痛快的,虽然他从孙千户那里听了不少八卦,但“子不言父过”,当今时代的风俗以及法律都明确规定:父亲打死儿子天经地义,儿子说父亲不对则要被戳脊梁骨,唐阙千这样的不孝子,更是大逆不道,人人皆可诛之。
他竟如此不将世间伦理放在心上?
另外三位听过唐小瞎子更震撼的发言,此时倒不觉得太过出格,反而觉得这才是他会说出来的话——毕竟是想亲自手刃父兄的狠人,哪怕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没什么威胁。
陆启渊淡淡回了句,“本使记下了。”
唐阙千心想:这下……怎么着也能让那唐家父子吃几顿鞭子了吧?搞不好还要被大刑伺候,嗯,算是给原身出气了,舒坦~
陶咏观他神色,又偷瞄一眼自家大人,终是没说什么。
因陆启渊吩咐不可让外人知晓唐阙千在他这里,所以李达是以“送石墨笔给指挥使过目”的名义过来的,手里捧着一堆用布仔细裹好的物件。
“已经做出来了?”唐阙千摸着石墨笔一脸兴奋。
他迷人的老祖宗们啊,效率也太高了吧?不但顺利做出他想要的铅笔,还自发自动的改良了笔身,做成六边形,防止打滑。
“彩色铅笔呢?也搞出来了?”
“还在选料,目前只做出红色,为什么叫‘铅笔’?这笔芯不是石墨做的?”李达。
“我最开始用过铅,后来觉得不如石墨色浓就换了,只是叫惯了‘铅笔’一时改不过来。”唐阙千忽然问道:“魏大夫,铅是不是可以入药?”
“嗯,安神汤里会用。”魏清轩道:“你若是头痛难忍……”
“不,我不用,那个……”唐阙千蹙眉,拉住他的衣袖,小声道:“魏大夫,这东西有毒,慢性毒,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魏清轩神色微凛,“你可知铅的作用,非常之广,便是有些毒性……”
“我知,我知道不光药方里,姑娘们抹脸用的胭脂水粉里也会掺这个,能美白,”唐阙千打断他,一口气说道:“我没办法跟您解释自己是从那里得知这件事的,但我说得是实话。铅有毒,时间久了,弊大于利。长期接触会使人头疼、失眠、记忆力衰退,但这些症状已经是它最轻微的表现了,胎儿畸形、影响小孩发育、使肾脏受损才是大事,你若不信,就去观察那些长期使用含铅药方的人,看我说的对不对,准不准。”
他语气坚定且真诚,并没有因为魏清轩是医官,在医学方面的知识储备远高于自己而露出怯意。
甚至,众人有种预感,魏大夫若不接受他的说辞,他还会继续想办法说服对方,直到对方接受“铅有毒,不可食之”这件事。
沉默半响,魏清轩郑重道:“我出师时,师父对我说,‘医者当慎之又慎’,你说的这些,我会去查证,若真如你所言,轩定写成文章,告知天下。”
心中虽有疑虑,可唐阙千的态度让他无法忽视,毕竟,对于现在的唐四郎来说,说得越少才越安全。
你从何得知铅的危害?谁教你的,你不是被关在后院里不问世事的无知少年么?
锦衣卫又不是傻的,一旦对你起疑,还有你好果子吃?
你这孩子,说话不考虑后果的么?
看一眼旁边三人,果然,不论是指挥使、百户还是小旗,脸上都是探究的神色。
正在魏清轩考虑要说些什么,才能救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时,陆启渊忽然开口了。
“你怎么想?那采花贼,你可愿一见?”
唐阙千愣了一下,“这事还用问我?不是您怎么安排我怎么做?”
“见?”
“可以拒绝?”
“自然,”陆启渊无所谓道:“打一顿便是,不怕他不招。”
还真是简单粗暴啊,唐阙千都想鼓掌了,这才是锦衣卫该有的风范嘛~
眼珠子一转,少年计上心来,“和你们锦衣卫交换的条件,与我无关,想见我,就得满足我的要求,拿出点诚意来。”
看他贼兮兮的表情,不难猜测,有人要倒霉了。
等魏清轩和李达告退后,唐阙千原先挺直的脊梁慢慢弯了下来。
陆启渊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注视着他,“怎么,累了?”
唐阙千很没形象的趴桌子上,“是啊,老了,不中用了,稍微动动脑子就犯困。”
“或许,”陆启渊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本使该把你带回府邸藏起来,而不是留在这里,面临随时被人抢走的风险。”
“?”唐阙千,“您要玩金屋藏娇?”
“没错,”陆启渊道:“你太过耀眼,即便黑暗也掩盖不了你的光芒。”
唐阙千撇撇嘴,“别给我戴高帽了,指挥使大人,再这样撩我,我今晚的梦可能会更精彩。”
此言一出,室内外顿时安静了一瞬,陶咏忍不住连连咳嗽,亲兵甲低头假装数地上的蚂蚁,亲兵乙抬头,面……面天思过。
陆启渊挑眉,语气危险,“那不知唐小公子的梦境……”
话未说完,一名锦衣卫匆匆跑进院子,不久,亲兵甲入内禀报,“陆大人,宫里来了旨意,请您即刻进宫!”
陆启渊收敛了表情,“知道了,下去吧。”
目光重新落在唐阙千身上,“累了就去睡觉,你本就是病患,理应多休息,陶咏,留下照顾他。”
“是。”
唐阙千装模做样的挥挥手,“早去早回,等您回来一起用晚膳。”
“嗯。”
“大人!”
陆启渊还没走出门,就被唐阙千叫住了。
“您会带糖进宫么?”
“有事?”
唐阙千摸摸鼻子,“我能不能用这制糖的法子,向陛下求个恩典?”
刚显摆点能耐,就想提要求了?
陶咏脸上闪过一抹轻视,亲兵甲乙亦如此。
“你想要什么?”陆启渊回眸。
“想要什么都可以?”唐阙千“看着”他,不答反问。
“陛下仁慈,普通心愿皆可满足。”陆启渊道:“死罪难逃。”
“我不是想着要脱罪,就是问问,这糖将来上市以后,能不能卖便宜点。”唐阙千站起身,摸索着往前走,陶咏扶了他一把。
“你要将新糖贱卖?”这要求有意思,“卖多少?”
“我不识物价,”唐阙千摇头,“但新奇玩意儿面世,总要贵卖一阵子,对吧?”
“对。”
“百姓日常可买得起糖?”
陆启渊没有回答,门口传来亲兵乙的声音:“旧糖一斤卖四十文到六十文之间,约为米价的十五倍,京城物价高,比其他地方要再贵些。但攒一攒,还是能甜甜嘴的。”
“这样啊……”唐阙千想了想,“那这白糖亦卖此价可好?”
“为何?”
“呃……吃饭前和陶小哥聊天的时候,他跟我说我有个二娘,对我很好来着,小人想,如果这新糖卖便宜些,或许她也能买得起……”唐阙千道:“我知道朝廷制作新糖不易,也要成本,您看前两年卖贵些,回回本,后几年把价格降下来行不?”
无人应声。
唐阙千又赶忙道:“三五年也行。”
还是没人理他。
就在唐阙千怀疑陆启渊是不是已经离开的时候,听到身旁的陶小旗问:“你怎不求赏赐金银?”
“我又没地方花,”唐阙千回头,对声音传来的方向道:“要银子干吗?”
“……”陶咏:“可以留给你二娘……”
唐阙千:“陛下赐银,肯定不是小数目,她们几个弱女子,能守住么?别银子还没捂热就被人抢了去,徒添烦恼。”
陶咏:“你就算不想留给她们,也可以自己用来打点上下啊,比如给我,我肯定把你当亲爷爷一样伺候,将你供起来。”
“对哦~”唐阙千敲自己掌心,“那你想要多少自己看着往上报,顺便帮我问问糖价能不能压下来可好?”
陶咏:“……”
一只大手忽然落下,在头上不轻不重地揉搓片刻,唐阙千下意识抬头,感觉自己的脸又被人捏了一下。
“好,本使帮你问。”
这近在咫尺的声音,不是陆启渊又是谁?
您老说话就说话,捏我脸作甚?
唐阙千想避开,反被那人掐住下颚,抬起头,仔细端详。
“与其留下一笔烫手的银子,不如给她们寻个稳妥的实惠,让她们每次买新糖的时候就能忆起故人。甚至也不求其他赏赐给宋娘子和三个姐姐,免得陛下忽然心血来潮,想起你唐家之过,连累她们,将她们重新下狱,”陆启渊道:“是个聪明的。”
“眼前”人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唐阙千小心翼翼推开对方的手,“大人,您多虑了,小的没那么多心眼。”
“本使喜欢有孝心的人。”
“孝心?”唐阙千抽抽嘴角,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我?”
陆启渊没再说什么,刻意加重脚步,离开了。
“你倒是个趣人?”陶咏把唐阙千扶回桌前,“对亲爹痛下杀手,对亲娘不闻不问,对‘外人’倒是爱护有加。”
“好说,好说。”唐阙千不以为意,“陶哥,提酒精的器具准备好了么?咱什么时候开始?”
“很急?”
“闲着也是闲着,早些把东西做出来,也好早些回报大人的救命之恩。”唐阙千道:“魏大夫刚才告诉我,若没有陆大人,我早没指望了,哪还有睁眼的机会?既然大人给了我第二条命,唐某自当竭尽所能的为他效力,不负他之厚爱。”
自己能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不仅托福于魏清轩的高超医术,还因为有陆大指挥使不计后果的损耗自身修为他打通经脉,才保住他的小命,但凡哪一次没照顾到位他可能就回到原点去重启了。
“我这人其实真没什么花花肠子,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仅此而已。”
听到这里,陶咏勾了下嘴角,“巧舌如簧,漂亮话谁不会说?”
“那你看着我的行动便是。”唐阙千不惧他,反而拉住他的胳膊卖萌,“好哥哥~您别为难我了,咱去做酒精玩呗~”
陶咏被他闹的没脾气,也不真敢对他怎么样,借坡下驴,顺势转移话题,“对了,方才魏大夫检查时,提及你的眼睛……”
“无妨,”唐阙千抬手轻触自己后脑,“醒来的那一刻我就有准备,心思不是很重。”
陶咏一怔,没料到他如此豁达,问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万一以后永远都看不见了……”
“担心?”唐阙千轻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洒脱,“看不见就看不见,又不是没见过世间绚烂,虽然刚开始可能会不习惯,习惯了以后也就好了。”
好个屁!那不知道在哪儿的“系统”给老子听着!敢让老子当真眼瞎,老子就颠覆全世界——!
唐阙千当面表演一个外表笑嘻嘻,内心MMP,可惜没有观众。
陶咏看他云淡风轻,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恰好,亲兵甲在门外请示,“陶大人,有校尉求见,说是替魏大夫送药给‘屋里那位’。”
唐阙千闻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陶咏说:“你不要出声,我去看看。”
“别,别留我一个人,”唐阙千赶忙拉住他,“我怕。”
“怕什么?怕是调虎离山计不成?”陶咏笑,“咱大人的院子可没人敢闯,门口还有甲乙二人守着,我也不走远,你且安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唐阙千道:“人家冲我来的,你干脆叫进来,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呗。”
“还能是什么药,顶多就是借着魏大夫的名义过来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咱家大人在自己窝里藏了什么人而已,”陶咏不听,“我去赶他离开。”
唐阙千叫不住人也就懒得叫了,他又不是人家上司,没资格没立场要别人听他的话,与其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不如乖乖坐在桌前,支着下巴发呆。
院子里交谈的声音不高,悉悉窣窣的,听不真切,唐阙千颇有些无聊。
看不见的日子还真难熬啊~这才过去了几分钟,就已经感觉天塌了~没人在耳旁嗡嗡,可真是难受的紧~
唐阙千暗自叹了口气,正有些犯困,忽然感到一缕极清新的味道钻入了鼻腔,让他混沌的大脑猛地醒了几分。
“有老鼠!”
他突然大叫,把屋外几人都吓了一跳,亲兵甲乙想也不想,推开门就往里冲,陶咏拦着外人没动地方,但也回身朝屋内望。
“上边!”
顺着唐阙千所指的方向,亲兵甲抬头的同时,把自己的腰刀也掷了出去,只听屋顶上响起一阵瓦片破碎的声音和一道短促的闷哼,随即有个黑影如断线风筝般直直坠了下来。
亲兵乙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将人接住,定睛一看,竟是个穿着杂役服的瘦小男子,此刻已被腰刀擦伤了手臂,疼得龇牙咧嘴。
刚才还在陶咏面前低头哈腰的校尉见状想溜,被陶咏一脚给踹废了膝盖。
“不是要见屋里人么?走啊,小爷这就带你去。”
说完,伸手像拖死猪一般把人给拖了进来。
“小公子没事吧?”亲兵甲将唐阙千扶回床上躺着,“可受伤了?”
唐阙千气吁吁的回答:“无碍。”
看他双手抱头,脸色难看,怎么着也不像没事的样子,亲兵甲想去请魏大夫。
“我真没事,就是方才声音高了点,把自己给震着了,缓缓就好。”唐阙千趴床上挺尸,“果然人眼瞎的时候其他器官就会特别灵。”
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亲兵甲稍感安心,“小公子喝点水,压压惊。”
陶咏以为这伶牙俐齿的小子会说些什么,然而,并没有。
唐阙千喝了水,扒拉扒拉被子,把自己埋进去,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将两个不速之客丢给亲兵甲乙,陶咏坐在床前,先了摸了摸唐小瞎子的额头,又拉起他的手把脉——心跳非常快,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如他所说,自己把自己震的难受。
“哥哥错了,给你道歉。”
“没事,”唐阙千有气无力,“也是凑巧。”
陶咏揉揉他的头,“睡吧,我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嗯……”
但睡了两天,唐阙千此时真的不困,他就是想躺会儿,陶咏便陪他聊天。
“你们这北镇抚司怎么回事?说好的大成朝最牛机关,无人敢冒犯呢?指挥使的房顶都有人敢爬?守卫怎这般松懈?”
“大人好养鱼,”陶咏说:“不放小鱼进来,怎么抓大鱼?”
陆大人还真是个养鱼爱好者啊?不知道其他人在他眼里是什么品种。
“你故意丢下我的?”唐阙千控诉,“你把我当鱼饵!”
陶咏:“呵呵,小子挺聪明……”
唐阙千:“……”
不跟锦衣卫玩了,一个两个,都蔫坏蔫坏的。
“你要不喊,我等会儿悄悄把人扣住,也惊不到你,谁知道……”
“还成我的错了?”
“对啊,不然勒~”
“……”唐阙千磨牙,“我要跟大人告状。”
“哈?”
“说你非礼我。”
“噗——就你这秃毛猴子……哎呦我去——姓唐的!你干吗?快把刀放下!”
亲兵甲乙探头往里看,就见唐阙千不知从哪里摸出来陆启渊的匕首,正架在自己脖子上。
“你立字据,不,你对天发誓。”
“啊?发誓?发什么誓?”
“你发誓,刚才是真心诚意和我道歉的,不然你就……”唐阙千想了想,“不然你这辈子娶不着婆娘!”
陶咏:“……”
亲兵甲:“……”
亲兵乙:“……”
唐阙千:“还会被两个男人抢,不,三个!”
陶咏撸袖子,“哥哥我给你脸了是吧?”
亲兵甲&亲兵乙:“老大你冷静!他是伤患,打不得——”
院子里鸡飞狗跳,院子外岁月静好,风平浪静。
无人在意是否有人进去了,就再没出来。
也无人在意他们是生,是死。
小人物的悲喜,与上位者无关。
陆启渊行走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忽然停下了脚步。
“大人?”
引路的小太监回眸,顺着他的视线扫过角落里一道缩回去的身影。
“是太子妃那边的,”小太监低声道:“小的出去迎您的时候,陛下刚训斥过太子。”
“我没问。”
“是,小人逾越了。”
两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继续前行。
御书房里,陆启渊向永明帝见礼。
“渊儿来了?”永明帝微笑,“说了多少次,不用跪拜。”
“礼不可废。”陆启渊起身,颔首站在下方。
“你啊~”永明帝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北镇抚司最近可还安稳?”
“回陛下,一切如常。”陆启渊答得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如常?”手指轻敲桌面,永明帝道:“朕听闻,你早上抱回去一个人,叫……唐阙千?”
“是。”
“可知,谁报给朕的?”
“知道。”
“我说渊儿啊,你打算何时处理那帮人?朕的案头都堆满他们的小纸条了。”永明帝用一种很是为难的口吻说道:“差不多得了,天天看他们演猴戏,你不烦,朕都烦。”
“是臣之过,给陛下添麻烦了。”陆启渊声线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起伏。
“唐傲家的老四?以前倒不知有这份能耐,”永明帝的案头摆着一副画像,是唐阙千那晚所绘制的人像之一,“你捡回去打算怎么玩?”
陆启渊:“不玩,想养。”
永明帝诧异:“绝色佳人?”
“否。”
“小家碧玉?”
“否。”
“你何时好南风了?”
“三日前。”
“……”
“一见钟情。”
“……”
忽然手痒,想抽人了怎么办?
永明帝是马上皇帝,就算登基了也时不时去草原溜一圈,与邻居们保持“友好”交流,促进感情,他的御书房里别说宝剑,马鞭也是常备的。
“那唐家小子怎么入你法眼的?不许糊弄朕。”
“过于闪耀,无法当看不见。”
“……”
这天聊不下去了。
深呼吸,不能被熊孩子气死,怎么说也是自己带大的,养不教,叔之过,自己的问题自己担,自己的责任自己扛,冷静,冷静。
“改天带进宫,给朕瞧瞧。”
“他有伤在身,不宜挪动,等养好了,定给您过目。”
这还差不多。
“姓唐的那一家子……”
“未必是真家人,”就算是真的也得是假的,“臣已着人去调查,想必不久就会有结果。”
“你看着办吧,玩玩可以,别伤筋动骨。”
言下之意,竟是放手不管,你想怎么玩都行,只要对方不伤害你,一切都可以不计较。
“谢陛下。”
永明帝递来几封信,陆启渊看过后,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
“郑禾传的消息,”坐在书案后的人发出一声叹息,语气里透着几分疲惫与杀意,“都十年了,还不消停。”
陆启渊垂眸,默不作声。
“船队预计六月还朝,他生擒了亚烈苦耐尔,从那边王宫里翻出的信件,”永明帝彻底黑了脸,“手伸的真远,不愧是朕的好侄子。”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内侍太监总管王宏景连大气也不敢出。
“臣即刻去安排。”
陆启渊又行了一礼便要告退,被永明帝叫住了,“不急,皇后想你了,去陪她说说话,用过晚膳再走,另外,有小船先送了部分贡品回来,自己去内库挑,看上什么直接拿,不用报备。”
陆启渊迟疑片刻,“家里有人等,不方便留膳。”
“……”永明帝。
这才几天啊?有了……有了小男宠就忘了亲叔叔?!
熊孩子真是皮痒了,欠抽!
陆启渊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拆开,摆在永明帝的御案上。
“这是?”
“家里的小泥鳅献给陛下的,”陆启渊拱手,“他想跟陛下讨个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