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克服鬼压床》DeadLion

13、多云转晴

　　二零一五年五月三号，晴：

　　苍蝇三天没出现了。我想它应该是死了。虽然是我没有给它任何的进食机会，但是当它真的再也没出现过的时候还是感觉到少了点什么。拜拜小室友。

　　六月四号，小雨：

　　今天去买菜，我实在是太疼了，走路的时候有点不耐烦，不小心碰掉了一个爷爷篮子里的菜。捡起来后，回头看看见爷爷后衣领写着一小行字，写着“never give up”。差一点哭出来。抱歉。

　　七月三号，晴：

　　我住院了。非常热。

　　七月四号，多云：

　　医院的饭还不错，虽然没什么胃口。

　　七月十八号，小雨：

　　我换病房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七月三十号，多云：

　　我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今天好疼，我的腰感觉要断了。

　　八月三号，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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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写点什么呢？

　　姜楠闭上眼睛。

　　可以听到雨水用力击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今天是暴雨，明天估计就会降温了。

　　她陷进宽大蓬松的枕头里，感觉自己的脊椎处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道能够点亮整个病房的醒目白光，一声宏大的巨响在天边炸开。

　　病房天花板唯一开着的灯光快速闪烁了一下。

　　外面的雨点似乎变得更加激烈了，许是有一阵风正往这边刮，将雨水直直卷到她病房的窗户上。

　　姜楠的手指轻微动了动，随后划掉了“暴雨”，在后面写上了“雷暴”。

　　随后她放下了笔，她的手已经没有力气了。

　　圆珠笔在小桌上轻轻转动了一圈，随后从桌板滑落到了被子上，却没有被床上的人发现。

　　头发为了方便打理剪成了到下颌骨的短发，头发和皮肤已经失去了光泽，由于大量的肌肉流失，皮肤几乎是凹陷了下去，看上去已经快要失去一个健康人该有的所有外貌特征。

　　躺在床上的人已经瘦脱了相。眼皮疲倦地垂着，以至于走近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感觉人类心脏应该在的地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一双手在时不时像挤压一个海绵一样挤压他已经不存在的心脏，而这种事情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站在床头许久她都没有反应，直到一次她微微抬起眼皮，似乎是感受到了旁边有一个存在。

　　“医生，我的背好疼。”她小声喃喃，声若蚊蝇，弱到正常人压根无法听清。

　　病房里几乎要安静到能够听到滴斗里水珠滴落进液体的声音，只有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时不时填满空白的空间。

　　过了许久才传来一个回复。

　　“我知道。”

　　雨点猛烈地敲击着窗户，风发出嚎叫般怪异婉转的声调。

　　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不过，好像不是医生的声音……是谁？

　　她试图睁开眼睛。可是她真的太困了，太累了，身体甚至比当时被鬼压床还要难受，因为现在无论是睡觉还是醒着，这种无力感都如影随形且再也没有休停的时间了。

　　当她终于睁开眼的时候，她看见了站在床脚的那个既不熟悉也并不完全陌生的身影。

　　她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玖树？”

　　她说出了那只鬼的名字。她还没有忘记。

　　“嗯。”他伫立在床脚，淡淡回复一声代表是他没错。

　　他看见她的眼睛由于难以置信而缓缓睁大了一些，嘴巴张了张，以为她是要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你什么时候任职当死神了？”

　　“……”

　　“还不是时候。”他没有解释，只如此说道。

　　随即看见她现实像松了口气一样神情又放松了下来。

　　“所以，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不是遗愿已经完成了吗？难道你还没有——”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胸口的疼痛像要炸开一般。她抓紧了手下的被子，直到稍微缓解的时候却找不回说话的力气了。

　　“别说话。”始终貌似无动于衷地站在床脚的他开口道。

　　她先是有些无奈地停止了说话，随后才渐渐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也是，她想起来了。他能听到她的心声。于是后面的对话都是借由姜楠的念头而不是声音传达的。

　　姜楠：“……好久不见。”

　　“嗯。”

　　姜楠：“你没有进入后世吗？”

　　“没有。”

　　姜楠：“那这些时间你去哪里了？”

　　“阴间。”

　　姜楠：“为什么？你的遗愿还没有完成？你不是说都完成了吗？”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样貌倒是一点没变。黑色的羊毛衫和乌黑的头发都衬得他的皮肤很白。她感觉他现在可能倒是比自己要更像个人。

　　话说，鬼会有病痛吗？似乎没有，但是好像一般的鬼是不是多多少少都有怨气。不过无论怎么想，现在的她甚至有点渴望成为跟他一样的存在。至少那样看上去还算自由，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由于躯体的病痛而困在了一张狭小的床上。

　　“还有一个遗愿。”他抬眼注视着她，“我也没有想到这会发生。这是一个新的遗愿。”

　　姜楠：“需要我来帮你完成？”

　　可是你也没有再来鬼压床我了，情况似乎也不会更差了……

　　“不是。是那个遗愿，是你。”

　　姜楠：？？？？

　　“我的新遗愿，就是看着你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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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楠：“我谢谢你。”

　　她静静地回视着他，才逐渐发现他说的是真的。

　　姜楠：“好吧，恭喜你不出一个月你就可以进入后世了。”

　　“不。这不是善终。我遗愿定义中的善终是指没有疾病的自然死亡。”

　　姜楠缓缓深呼了一口气，但是总是感觉氧气怎么都达不到肺底，“可你也知道，我的癌症已经不可能治疗了。”

　　“你有一个选择。”

　　姜楠目光一顿。

　　姜楠：“什么意思？”

　　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雷暴，随将手掌缓缓置于玻璃上，像是想要感受另一端雨点的击打。

　　他缓缓开口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延长寿命，且保你不被病痛折磨。”

　　姜楠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之前他总是惜字如金，冷漠至极。

　　姜楠：“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我的存在本身对于你来讲不就是不可能的可能吗？”他那双仿佛能够将人吸入的黑眸转过来注视着她。姜楠一直以来每当和那双眼睛对视都会感觉到毛骨悚然，但今天那双眼睛里有姜楠已经失去却依旧渴望的东西，某种近似于希望的东西，某种……生命力。

　　姜楠闭上眼睛缓了缓，“你真的只是一只鬼吗？我不知道死去的人竟然能有控制活人生死的能力。”

　　姜楠：“那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需要等到你去世。”

　　姜楠：“那样难道不没准还快些吗？”

　　他耸了耸肩膀，“你说得没错，但既是遗愿便会希望被实现。最终选择权在你。”

　　看她在考虑，于是他背过身去。说是背过身去让她自己决定，实则是在偷听她的想法。

　　要继续活下去吗？

　　需要做些什么才能摆脱疾病且延长寿命呢？听起来似乎并不简单。

　　他不会是在骗我吧？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可是也许就算继续活着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为什么要帮我？

　　他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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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边的人传来一声冷哼。

　　姜楠：“干嘛？你是要跟一个垂死病人愤怒吗？”

　　他扭过头，看见她也正将脸转向他看不见的那一边，眼角下的脸颊部分微微凸起。

　　你才不是我的菜呢，我不喜欢冷脸男也不喜欢无脸男，我喜欢暖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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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后许久都没有传来动静了。他站在那里盯着她，只见她侧过脸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已经过去许久都未曾动一下，像是……睡着了一样。

　　“想好了没？”

　　安静。

　　“当然。”一个微小却足够听清的声音说。

　　她将头转回来面向他，那一刹那，他感觉她似乎是在这几分钟的空隙当中不知不觉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