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12nuns

3、第 3 章

　　一年走到12月末尾的时候，欢笑镇就迎来了它最重要的节日——欢笑节。
　　欢笑节并非只有一天，而是要足足狂欢七天。那七天里，阻隔小镇与外界的大门打开，守卫不再严格盘问进出小镇的居民，邻镇的人或是云游四方的旅人，都能借此机会，一睹欢笑镇的真容。
　　七彩的气球飞上天空，拉开欢笑节的序幕；四处飘扬的彩带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管弦乐队演奏的欢快乐曲钻进每户人家的被窝，将人们唤醒；大街小巷都浸着酒与黄油面包的香味；还有被镇长邀请，或者是被吸引而来的舞蹈演员、杂技表演者、魔术师等等，不分昼夜地展示他们精彩的表演。
　　这七天里，小镇上的大部分人，他们可以随时走出面包房、裁缝屋、鲜花铺、杂货店，走上街头可以与一面都没有见过的人，兴高采烈地攀谈。他们和花草聊天，和小猫小狗打招呼，甚至喝醉了还会和自己的影子说话。等到狂欢节第七天的夜晚，绚烂的烟花会铺满整座小镇上方的夜空。
　　在那七天里，街上的每一个人，无一不扬着笑脸，即使他们不是欢笑镇的居民，也会被这里快要溢出来的欢笑氛围所感染。
　　但是雪利，在那七天里，不被准许外出。
　　雪利四岁的时候，安蒲和云伊，曾抱着她出去参与过欢笑节，他们怀着“或许雪利能在最热闹的氛围下，受到弥漫四处的快乐感染，从而笑出来”，这样就能治愈她的疾病，或以此能证明，雪利是有笑的能力的。
　　起码，这能让这对夫妻，能看见一点希望。
　　裁缝屋外的街道上，早早就奏响欢快的乐曲，来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只是透过玻璃窗户，就能窥见欢笑节快乐的一角。
　　“准备好了吗？”问出这句话的人是安蒲，他整理完了身上穿的西装，这是他最珍贵的一套，往年也只在欢笑节穿的衣服。为了照顾雪利，他已经四年没穿过这套西装了。
　　“等一下，要不要给雪利带顶帽子？”牵着雪利的云伊直起身，话刚说到一半，她又刻意压低声音，凑到安蒲的耳边，“这样大家的注意力不会在她的脸上。”
　　“好主意，带深蓝色的那一顶如何。”安蒲没有片刻的犹豫，回应道。
　　云伊顺着安蒲的话，拿了顶深蓝色的帽子，为雪利戴上，戴好后，云伊又刻意压低了下雪利的帽檐。
　　云伊站起身，看着自己的杰作:“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
　　夫妻二人深呼吸一口气，打开裁缝屋的门，嗅到的第一口空气，就浸着黄油香。嬉笑交谈声，与乐曲声混杂在一起，如浪潮一般向他们扑来。
　　“真是热闹非凡。”
　　“是的，一如既往地热闹。”
　　云伊与安蒲一同感叹道，雪利也依旧如往常一样，安静的像个冰块似的。
　　正在二人四处张望着先去哪时，一个拿着张小镇地图，模样一看就是外镇人的男士，看见站在裁缝屋门口的云伊和安蒲，大步走上前，问道:
　　“女士您好，”他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请问乔治旅馆怎么走？”
　　“前面那条岔路口，向东走，再往前经过两个岔路口，就是了。”
　　“万分感谢，美丽的女士。”男人向云伊投去感激的目光，再一低头，注意到云伊的身侧，有个戴着帽子的矮小身影，“哦，这还有个小精灵，你好啊，小朋友。”男人礼貌地向雪利问好，只是目光所至，回应他的是雪利的帽子。
　　“雪利，快和叔叔问好。抱歉，这孩子总是容易走神。”
　　“你好。”
　　雪利微微仰头，男人这才看清她稚嫩却又结冰似的脸庞。
　　有些古怪，男人想着，传闻说欢笑镇没有不笑的人，难道这是谣言吗？只是当下，他还有急事要做，欢笑节的第一天，不早点找一家旅馆定房间，后面他得在公园打地铺了。想到这，男人压下心中的疑惑，向云伊道别:
　　“她叫雪利吗？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欢笑节快乐！”
　　“欢笑节快乐！”
　　一段小插曲过后，云伊和安蒲总算带着雪利，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都是陌生人。
　　左右打量着的云伊，从挤挤囔囔的人群缝隙中，瞥见身着滑稽戏服，在街道一角表演杂技的人。
　　“我们去那儿瞧瞧，那儿好像有个杂技团在表演。”
　　云伊和安蒲原先一人牵着雪利一只手，在街上走着，只是越靠近那些演出地，人群越发拥挤，安蒲当即抱起雪利，三人站在围观人群中间，只有两人兴致盎然地观看表演。
　　“他们的演出真精彩。”
　　安蒲赞叹道。
　　“是啊，”云伊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女儿，“不过雪利好像不怎么感兴趣。”
　　“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这儿，这儿有个街头艺人在表演浮空术！”
　　“雪利好像也不感兴趣。”
　　“这好像对治疗雪利的疾病没有用处。”
　　“我们带她回去吧。”
　　沮丧的神情瞬间从云伊传染到了安蒲身上，就在二人正准备带着雪利返回裁缝屋之际，一道声音叫住了他们。
　　“安蒲，云伊！”
　　二人双双回头，喊住他们的，是有着一头华丽金发的女人，与云伊和安蒲，仅仅处于见过几次面的普通朋友阶段。
　　“是艾米，你好啊。”云伊扬起笑脸，向这位“不速之客”打招呼。
　　“真是难得，头次见你们带着孩子一起出来，小家伙的病是好了吗？”
　　“还没有，只是今天天气好，想带她出来转转。”
　　“真可怜，一副好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艾米做出一副担忧至极的模样，但下一秒，像魔术师一样，变出笑脸。
　　“你好，雪利。”
　　“您好，艾米阿姨。”
　　阿姨？她有这么老吗？一丝不满的情绪划过艾米的脑海，只是另一件异常之事，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位喊她“阿姨”的小女孩，从刚才她向云伊和安蒲打招呼时，就没见她笑过。
　　“咦？这孩子的病是伤到大脑了吗？她怎么不笑呢？”
　　“她只是身体不太好，疾病总使人感到劳累。况且她才四岁，还没到学习微笑礼仪课的年龄，就在刚刚，她还闹着要回去呢。”云伊见艾米有意挑刺，随意扯了个理由，敷衍她。
　　艾米好像真的相信了，她说道:“这也难怪小家伙心情会不好，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赶紧带雪利回家休息吧，但我说真的，孩子的微笑礼仪课，一定要重视，乔维先生家的孩子，可是二岁就开始学习微笑礼仪课呢。”
　　艾米棉里藏针的话，云伊与安蒲二人怎么不会注意到，只见二人脸上的笑容越发难看，艾米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
　　“谢谢提醒，我们会注意的。”安蒲回应道，与艾米互相道别后，二人毫不留恋地离开这地方，步伐带着几分怒气，终于在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时，回到裁缝屋。
　　“去吧，雪利，现在是你自己的时间，去二楼书房看书，或者去三楼卧室休息，都可以。快去。”
　　安蒲将怀里抱着的雪利放下，催促她赶紧上楼。
　　等看到雪利的衣角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憋着一股怒气的云伊开口道:“艾米可真是让人讨厌。”
　　“我也这么认为，小雪利才四岁，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如此严苛。”安蒲同样皱着眉头，这对夫妻少有的，抛弃了时刻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
　　“是这样的，不过艾米的态度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也想到了？”
　　“没错，在雪利没有学习微笑礼仪课之前，她不能出去。”
　　“就算是欢笑节也不能？”
　　“是的，就算是欢笑节也不能。你也看到了，雪利对于欢笑节的一切都不感兴趣，那样热闹喜悦的氛围都不能让她笑出来，这样不会笑的雪利在人群中实在是太突兀了。”
　　“说的也对。”
　　“唉，真希望我们的小雪利没有这样的疾病，不然她一定会是这座镇上最受人欢迎的孩子。”
　　“别这么悲观，或许等雪利长大一点，她自然就会笑了。毕竟，这座小镇上没有不会笑的孩子。”
　　事情显然没有朝安蒲希望的方向发展，在之后的八年间，夫妻二人用尽法子，但如您所见，雪利没有笑过一次。
　　度过了最初几年的恐慌，云伊与安蒲二人心间，只留下疲惫。
　　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养育了一个怪孩子。
　　雪利是一只安静的小怪物，所以他们更是减少了她的外出。令他们放心的是，雪利自己也对外出没有什么兴趣，她更乐意一头扎进书海里。
　　起码雪利很乖巧，她在过去八年间，没有私自外出过一次。直到雪利十二岁那一年的欢笑节，在云伊与安蒲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曾私自外出过。
　　这事还与另一个人有关，那个人就是瑞恩。
　　自从米拉太太带瑞恩拜访过裁缝屋后，瑞恩就自顾自的做起了雪利的朋友，他总借着送面包的由头造访裁缝屋，然后站在柜台边缘处，悄悄往里看，看雪利认真看书的侧脸。
　　“给你，小家伙，十二枚铜币。”
　　安蒲的声音唤回瑞恩的注意，瑞恩有些恋恋不舍的将自己的目光从雪利的身上挪开，他边收下那十二枚铜币，边向安蒲问道:“叔叔，雪利姐姐缺不缺朋友呢？我想当她的朋友，她看着很孤单的样子。”
　　对上瑞恩这个孩子天真的目光，安蒲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劝拒道:“瑞恩，我明白你的好心，不过雪利她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我想，你的好意会给她带来苦恼。”
　　“好吧，我明白了，那请您将我的问候带给雪利姐姐。”
　　“好的，我会的。”
　　“再见，安蒲叔叔。”
　　“再见瑞恩。”
　　“等一等，瑞恩。”
　　“怎么了？安蒲叔叔。”
　　“最近不劳烦你专门送面包过来了。”
　　“为什么，安蒲叔叔？我很乐意当跑腿的。”
　　“因为你的云伊阿姨最近想换些口味，她想吃点别的。”
　　“好的，我知道了。”
　　安蒲见瑞恩挎着竹篮推开了裁缝屋的门，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这才放下心，坐回座椅上，拿起针线，缝补顾客的衣服。
　　瑞恩拎着空篮子，离开裁缝屋后，并没有回到米拉太太的面包房，他绕了一圈路，绕到了裁缝屋的背面。
　　在那儿，有两扇窗户，瑞恩放下手里的篮子，以他的个子，正好方便他扒在窗台上，露出半个脑袋，默默看着雪利。
　　真想和她交朋友，再看一眼他就走。
　　只是他扒上窗台，悄悄打量还没几秒钟，雪利就感应到他的存在，朝窗户这边走来。
　　这吓的瑞恩，急忙缩回脑袋，只是掂起快要浮空的脚尖，没有做好准备，在他坠地的那一刹那，崴了一下。
　　铃声响起，裁缝屋来了新的客人，雪利向上推开窗户，就看见狼狈地摔在地上的瑞恩。
　　“你为什么偷看我。”
　　瑞恩揉了揉自己的脚踝，面对雪利的质问，他有些惊慌失措:“抱、抱歉，因为、因为...”
　　雪利支着下巴，一副“我看你要怎么解释”的模样。
　　在裁缝屋的另一边，安蒲正与新顾客欢声交谈着，即使这位新顾客的要求有些刁钻。
　　“因为我想和你交朋友。”
　　瑞恩鼓起勇气，说道，只是他额角冒出的汗珠，透露出他内心的慌张。
　　雪利还是那副支着下巴的模样:“所以，这是你偷看我的原因？”
　　“是、是的。对不起，给你带来困扰了。”
　　“比起你口中说的困扰，我更好奇为什么你不直接找我，如果你是想和我交朋友的话？”
　　“我问过安蒲叔叔，他说你喜欢独处。”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让我想想，可以。”
　　“那、那我们能做朋友吗？”
　　“这个么...”雪利顿了顿，像在认真思考些什么，“也可以。”
　　她的话点亮了瑞恩眼睛里的星星，只是那星星刚亮到一半，雪利又说道:
　　“不过你先帮我一个忙。”
　　“只要是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你家里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书？”
　　“哎？”
　　“没有吗？那算了。”
　　“有，有的。”
　　“能借我看看嘛？”
　　“可以，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
　　“只是我无法出去。”
　　“我明天可以偷偷送过来！”
　　“一言为定。”
　　雪利就这样，与瑞恩做成了朋友，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在她12岁那年的欢笑节，瑞恩敲开了那扇关着自由的窗户。
　　欢笑节的最后一天，云伊早早就离开了裁缝屋，她不是去到街上，与陌生人一同喝彩，享受最后的假期，而是去雇主家，加班加点的工作。至于安蒲，他在中午的时候就离开了裁缝屋，临走之前，他还刻意叮嘱雪利，不要出门，他会尽早回来。虽然安蒲不觉得女儿会叛逆到不听父母的话，自己私自出门，但他还是提了一嘴。
　　现在，整间裁缝屋，只剩下雪利一个人了。
　　“咚、咚、咚”
　　是一楼客厅处传来的声响，雪利走到窗台边上，熟稔地推开窗户，好像这动作已经做了成千上万遍。
　　“我给你带了本新书，《苏格的冒险日记》。”
　　雪利刚推开窗户，瑞恩就睁着他那双幼犬样的眼睛，迫不及待地说道。
　　“谢谢，只不过你一周前借我的两本书，我现在只看完了一本，还有一本没看完。按照约定，你应该明天再来的，今天是有什么突发急事吗？”
　　瑞恩支支吾吾地说道:“今天是欢笑节的最后一天了，我在来的路上还看见你父亲离开了，你的母亲今早刚在我妈妈的面包房买了块面包，并且还跟我妈妈抱怨了句‘居然今天也要工作到午夜！’，”瑞恩话说到一半，语速又突然急促起来，“当然我不是在指责你的母亲在公共场合抱怨，所以...”
　　“所以？”
　　“我想来问问你，要不要出来玩？今天可是欢笑节最后一天了，这是一年以来，最有意思的一周。当然我也不是说平时的日子没有日子，只是、只是这是欢笑节...”
　　“我知道。”
　　雪利寒冬般的语气，与她看起来“对此毫无兴趣”的表情，像两把冰刃刺穿了瑞恩的勇气。
　　“我只是觉得，你或许不喜欢‘被关在高塔’之上的生活...”
　　瑞恩不敢直视雪利的目光，他的脑袋快埋到地里了，雪利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他沮丧的发顶。
　　那平时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的棕色卷发，似乎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光泽。
　　“可以。”
　　“什么？”
　　瑞恩猛地抬起头。
　　“当然可以，毕竟今天是欢笑节的最后一天了。只是，请你稍等我片刻。”
　　“好、好的！”
　　莫名的热气蒸着瑞恩的脸颊，将两颊蒸成两颗红苹果，甚至是整个耳朵，也像是被画家刻意涂上烟粉色颜料。
　　像气球一样鼓起的勇气，也在雪利转身离开的时候，瘪了下去。瑞恩靠在裁缝屋背面的墙上，长舒一口气。
　　在过去的一年里，瑞恩和雪利之间的纽带，仅仅只是书籍。诚然，雪利说着他们是朋友，瑞恩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可雪利仍像瑞恩看过的童话故事中，那“高塔上的公主”一般，遥远的存在。
　　在这篇命中注定的故事里，自己显然就是要“拯救公主”的王子。
　　思绪绑着气球，快要飞到和太阳一般高的位置，雪利披着红棕色的斗篷，身体轻盈如飞鸟一般，翻过窗台，落在瑞恩的身边。
　　雪利看着有些呆滞的瑞恩，说道:“走吧，我们要先去哪里？”
　　瑞恩这才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回道:“我们、我们可以先去观看表演，然、然后去买些...欢笑节限定饼干，等天色晚些，就可以去参加中央广场的篝火晚会了。”
　　雪利眼中，那翠绿的湖泊安静了会儿。
　　听着有些无聊。
　　雪利隐去心中的吐槽，只回了句:“好。”

作者有话说

　　[小丑]
还差一小节男主幼年体出场[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