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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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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周期的靶向药治疗,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开始了。
或许是身体对药物有了一定的适应性,又或许是预处理做得更充分,这一次的副作用没有第一次那样排山倒海。恶心和头痛虽然依旧存在,但程度减轻了许多,至少在我强韧的意志力可控范围内。低烧和骨痛成了更持久的背景音,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疲惫,提醒着我病情的顽固。
江屿依旧寸步不离。他像是把我当成了一个精密而易碎的仪器,记录着每一项数据,观察着我的每一次皱眉和每一次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甚至学会了看一些简单的化验单,能指着上面波动的指标,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看,比上周好一点了。”
我知道他在试图给我希望,哪怕那希望渺茫得像风中残烛。我没有戳穿他,只是配合地点头,或者沉默。
沈越偶尔会在傍晚过来,带来一些炖品或者新鲜果汁。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对江屿横眉冷对,但两人之间依旧没什么话,只是默契地一个负责白天,一个负责夜晚的探视。沈越偶尔会在傍晚过来,带来一些炖品或者新鲜果汁。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对江屿横眉冷对,但两人之间依旧没什么话,只是默契地一个负责白天,一个负责夜晚的探视。
这天晚上,沈越离开后,江屿的手机在寂静的病房里突兀地响了起来,铃声执着而急促。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立刻皱起,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烦躁。他拿着手机,快步走到了走廊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火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力。
林薇。违约金。
这些词汇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这些天努力营造的平静假象。现实的洪流,终究还是汹涌地拍打着这间病房脆弱的壁垒。
他很快挂了电话,推门进来。看到我正看着他,他脸上的怒气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吵到你了?”他走到床边,语气刻意放得轻松,“公司一点琐事,已经处理好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灯光下,他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嘴角也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僵硬。
谎言。显而易见的谎言。
他为了留在这里,推掉了工作,背负着违约金,或许……还中断了某些重要的合作关系。而他之前赎回基金、预支片酬凑来的那笔巨额药费,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
“江屿。”我轻声开口。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主动叫他。
“如果……有工作,你就去忙吧。”我看着他说,语气平静,“我这里……有护士,有沈越。”“如果……有工作,你就去忙吧。”我看着他说,语气平静,“我这里……有护士,有沈越。”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变得锐利:“你什么意思?又想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我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只是不想……耽误你太多。”
“耽误?”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顾言,到现在,你还跟我说这种话?”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床沿,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我:“看着我!告诉我,对你来说,我现在到底算什么?一个需要你小心翼翼不去‘耽误’的陌生人?还是一个……让你觉得负担的累赘?”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眼底翻涌着受伤和愤怒。
负担。累赘。
这两个词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原来,他一直是这样看待他自己的吗?在我拼命想要推开他,避免成为他的负担时,他却因为我的“不依赖”而感到受伤?
我们之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扭曲和艰难?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无力地辩解,声音虚弱。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低吼着打断我,眼眶迅速泛红,“顾言,你能不能别再把我推开了?能不能……就让我陪着你?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认了!我只想……只想在你需要的时候,能在你身边……这很难吗?”
他的声音到最后,带上了近乎哀求的哽咽。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痛苦和执拗的脸,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所有准备好的、理智的、将他推回“正轨”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吗?
对我而言,很难。接受他的付出,意味着承受更沉重的心理负担,意味着要眼睁睁看着他为我放弃一切,却可能依旧无法改变结局。
可对他而言,被我推开,被我拒绝,或许……更难。
我们就像两个在黑暗中互相摸索的困兽,明明想要靠近取暖,却因为害怕伤害对方,而一次次地将彼此刺得遍体鳞伤。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肺部传来熟悉的刺痛感。
“随你吧。”我最终,只能吐出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
江屿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些,但他眼底的痛楚并未消散。他直起身,默默地在床边坐下,不再说话。
病房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命运的秒表,冰冷地记录着这僵持的、充满暗流的时光。
我知道,有些问题,并不会因为我的妥协而消失。
他为我放弃的事业,他背负的经济压力,他与外界的割裂……所有这些,都像隐藏在水面下的冰山,终有一天,会以更猛烈的方式,撞击我们这艘早已千疮百孔的破船。
而那一天,或许并不会太远。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
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无法逃避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