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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交叉的航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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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的？”看着她得意中带着一丝挑衅的笑容，程远愕然了半晌，最终化为一声低叹，“……你学坏了。”
他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两下，才续上之前的安排：“这两天还有几场新人面试，你先休整一下，把那边的工作交接完。下周一，再和大家一起正式报到。”
“好啊，谢谢程总。”潇然微笑点头，眼睛都快眯成月牙了，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完全占据上风。
程远看了看手表，“送你回家吧，晚上我正好去市里有个饭局。”这餐饭吃得漫长，现在已经是下午时分。这个点开过去正好还没开始堵车。
到达她租住的小区门口时，天色已近傍晚。
程远透过车窗打量着周围老式的居民楼，“这里离公司太远了。你以后会经常加班，通宵也是常有的事，这两天，最好去看看公司附近的房子。如果需要搬家，我可以让行政的人来帮忙。”
“不能搬家。”盛潇然摇头，解开安全带，“合租的室友妹妹特别依赖我。我搬走了，她一个人不行。”
程远有些惊讶，“你们三个人一起住？”
“什么三个人？”潇然愣了三秒，才想起来她刚才回答“男朋友”问题时他刚好没在，虽说这谎越扯越大越来越心虚，但是到了这时候也只能硬撑下去，只好又重复了一遍“男朋友”在外地，偶尔周末才来一次的说辞。
程远沉默地看了她几秒，车窗外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
“不搬家……那你就会跑得更辛苦。”他犹豫了一会儿，声音低沉下去，“其实，我认识那支药，是因为我父亲。”
潇然动作一顿，看向他。
“前几年，他得过一次严重的肺炎，之后肺功能就一直不太好。他是转业军人，自负身体底子好，一直没太当回事。退休后也闲不住，结果……”
他目光投向窗外流动的车河，夜色渐浓，阴影深深覆在他的眉眼间，那上面镌刻着与年少时截然不同的、属于成年人的沉郁与无力。“后来恶化成了肺心病。这两年，已经反复进出医院好几次了。”
“今天的面试……我从没有觉得你不能胜任这个工作，只是…我不想让你也冒这份风险。”他说得很慢，仿佛在一字一句地斟酌用词。
潇然看着他浸润在霓虹光影里的侧脸，心底最坚硬的角落仿佛被月光照透，无声地软陷了下去。她可以武装起全身的刺去迎战他任何冷静强硬的姿态，却唯独无法招架他不经意流露的伤怀与低落。
明明知道他那些不近人情的反对，是因为对自己有着视若亲人的牵挂，自己干吗还一定要和他对着干呢。潇然一时倒有点替他难过起来。
“我明白。”她柔声道，“这样吧，我们定一个试用期。三个月。如果这三个月我适应不了工作强度，或者因为工作生病了，不用你说，我会主动辞职。”
程远明显愣住了，侧过头来注视着她，他忽然笑了，笑容冲散了他眉宇间的沉郁，“你还是这样，吃软不吃硬。今天辛苦了一天好不容易争来的机会，就这么轻易给自己打了个折扣？”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认真的告诫，“潇然，这么容易心软……如果遇到别有用心的人，在你面前故作姿态，你会吃亏的。”
潇然推开车门，回头送他一记白眼，“我有那么傻吗？对谁都这样？”
话音消散在傍晚的秋风里。他目送她摆摆手转身走入小区门廊，身影越走越远，终于走过拐角消失不见。
周一下午两点半，盛潇然再次站在“擎火科技”的开放式办公区。与上次评审会时的安静不同，此刻这个世界是有声的，喧闹的，充满了一种混乱而蓬勃的生机。正值上班高峰，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端着咖啡，随意交谈着涌入，像溪流汇入湖泊，迅速占满了各个工位。
她正寻找着文案组的标识，一个头发微卷、仿佛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的年轻男人停在她面前，他手里端着的马克杯印着一个像素风的蘑菇图案，正冒着热气。
“盛潇然？”他得到肯定答复后点了点头，“林屿。这边。”
说完便转身带路，脚步利落。他旁边有一个更年轻的像是刚毕业的女孩儿，一边走还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走到楼梯口一个僻静的角落，林屿示意她们坐下。附近另一位气质沉静、穿着燕麦色针织衫的女孩也搬着椅子凑了过来，几人临时围成了一个小圈。
“好了，现在我们就是《惊蛰》文案组的全体成员了。”林屿开口，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但眼神却很清醒，“我是组长林屿，你们叫我小岛就行。”他指了指自己T恤上某个抽象的海岛图案logo。
“刷”地一下，盛潇然旁边的女孩站了起来，元气满满：“组长好！我叫周茉，叫我小周或者茉莉都行！”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像盛满了阳光。
“你好，我是姜颖洁。”那位气质沉静的女生微笑着向盛潇然点头。
盛潇然一一微笑回应，心里却下意识地默默计算着年龄差。周茉一看便是刚出校园，组长林屿看起来顶多二十七八，连看起来最成熟的姜颖洁，恐怕也比自己小上一两岁……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开来。在研究院，资历是阶梯，一步一个脚印，岁月带来的是尊重与话语权；而在这里，才华与精力才是硬通货，是能让人一夜之间抵达她未曾想象过高度的火箭。她这个“前研究员”，像一颗被误种在速生林里的缓慢生长的种子，周遭都是蓬勃向上的年轻生命力。
林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开始介绍情况：“之前《山海》的项目组里，江姐是跟着老板一起创业的元老，前不久刚结了婚，拿着奖金和分红，功成身退，回家带娃享受人生去了。还有一位大哥，是负责世界观架构的网文大神，对历史题材不感冒，也撤了。”
他顿了顿，“其实《山海》文案组没名义上的组长，是程总亲自盯的。我和颖洁算是《山海》项目半路上车，也是一边学一边干，摸索过来的。这次程总可能看我是写历史类网文的，有点相关背景，就让我来担任组长，负责整体架构剧情大纲。”
他看向盛潇然和周茉，语气认真了些：“《惊蛰》的历史题材，涉及的文案量和剧情复杂度都比《山海》高得多，要求也更加严格。我们现在的人手虽然不算多，但比起《山海》刚开始时已经算‘豪华配置’了，后面根据项目进度，可能还需要再扩充。”
“目前项目还在立项阶段，这是我们任务最重的时候，必须配合主策尽快把剧情大纲和主要人物设定敲定。后续大部分的美术、音乐资源工作，都得等我们这边清晰了才能全面展开。”
林屿分配着任务，“潇然姐，小周，你们先集中精力熟悉我们现有的剧情大纲雏形和背景资料，有问题随时问我和颖洁。”
安置好工位后，盛潇然得以更仔细地观察这个新环境。公司整体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目之所及，大多是穿着格子衫或文化T恤、专注于屏幕的男性，与研究院里那些气质儒雅的男同事截然不同。他们讨论问题时，语速很快，夹杂着大量她听不懂的技术术语和英文缩写，带着一种完全沉浸在数字世界里的专注。
当然，整个公司恐怕也只有他们文案组的男女比例是反过来的，三女一男。
大家很快投入工作，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偶尔有人在工位间快速走动，低声讨论几句，气氛自然而高效，与梁总那个充满人情味但也略显随意的“家庭作坊”式工作室相比，这里更像一条精密运行的流水线前端。
“潇然姐，我们一起去接点水，顺便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吧？”埋头看了一会儿资料后，周茉主动提议，脸上带着想要探索新地图的兴奋。
大概女生不管到什么年纪，都对“一起行动”有着天然的亲近感。盛潇然欣然答应，和姜颖洁打了个招呼，与周茉一同走向茶歇处。
“你看他们的屏幕，”盛潇然轻声感叹，目光掠过那些闪烁着复杂界面和代码的显示器，“看到他们的具体工作，才更直观地感受到，游戏本质上是一种高科技的工业产品啊。”
“是啊，”周茉深有同感地点头，压低声音，“看工位分布也能看出来，他们那些引擎、程序部门才是核心，我们都快被安排到楼梯口这边了……”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公共休息区的一个角落，那里堆着一些寄给公司的信件和包装精致的礼物，墙上贴着一张便签纸：粉丝来信。
“哇～”周茉瞪大眼睛，“现在工科男也有这待遇了，都能当偶像了。”
姜颖洁在后面接话：“据说现在工科男现在可是“智性恋”的代表呢，尤其像程总这样的黄金单身汉，女粉丝数量相当可观。”
盛潇然看向那堆礼物。客观地说，程远的长相并非让人惊艳的帅，最多只能说得上五官分明，身形挺拔，在中学和大学，他都不是最吸引女生目光的那种校草。
但如今，骤然成功的光环、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气场，以及他所代表的那种“用技术承载文化”的理想主义色彩，已经共同构成了一种强大的吸引力，吸引了这么多人的关注和崇拜。
她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曾经，她可以算他第一个粉丝吧？在没有任何外在光环的年月里，她曾经那么长久地、沉默地仰望和追随过那道身影。
“我也有偶像！”周茉的眼睛亮晶晶的，分享着自己的心得，“我觉得偶像对粉丝的力量，真的很强大，也很奇怪。据说人总会因为某些自己内心渴望却不具备的特质，被同类型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吸引，就像……嗯，就像飞蛾扑火一样。”
盛潇然心中蓦然一动。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在二十岁那年，就亲手完成了对他的“祛魅”，彻底地独立站了起来。
可是，如果这个人身上，依然闪烁着那些曾经深深吸引过她的特质，那么，已经“脱粉”的人，会又一次被自己曾经的偶像吸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