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石缘之亡羊补狼》湖雁乱雨

87、月满良缘

　　满月酒这日，小院内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山上小村的村民几乎都来了，携着各家凑的鸡蛋、新布与山货作贺礼，将扩建后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院中主位处，苍夜与青绵并肩坐着。身旁两只精致摇篮里，躺着用幻术化出的“婴孩”，粉雕玉琢，眉眼间依稀有父母的影子，正静静酣睡。

　　“哎哟，瞧这模样，真俊俏！”

　　“可不是么，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娃儿。”

　　“像苍夜先生，也像青绵娘子，真好！”

　　村民们围拢过来，瞧着那两团逼真幻象，发出声声赞叹。青绵唇边噙着得体笑意，一一应着，心中却为这场不得已的欺瞒泛起些微波澜。苍夜容色如常，沉稳周旋其间。

　　三位护法今日也卸下肃穆，扮作殷勤管事。东法引客，河法奉茶，木法则在灶前指挥狼族侍从备宴。几人忙得脚不沾地，倒也笑意融融。

　　无人留意的廊下阴影里，此宴真正的“主角”——苍曜与苍玥，正不安分地在青绵裙边蹭来蹭去。两小只已有成年山猫大小，黑灰毛发蓬松如云，圆溜溜的眼警惕地打量四周，对这喧闹场面既好奇又畏怯。

　　宴席将开，众人正要落座时，院门处光影轻漾，又走入两位客人。

　　前头是位青衫青年，气质沉静，正是云法；他身旁随着个红衣女子，容貌秀婉，眉眼温柔，却是红法。

　　青绵看清来人，浑身轻颤，手中茶盏险些滑落。她倏地望向苍夜，眸中盛满难以置信的惊喜。苍夜迎上她的目光，微微颔首，眼神温和而笃定。

　　云法与红法从容行至主位前，依着人间礼数，拱手一揖。

　　“闻知妹妹、妹夫喜得麟儿，为兄特来道贺。”云法声线清朗，恰如寻常人家兄长的关怀。

　　“恭喜二位！”红法亦柔声开口。在众多村民面前，她未敢呼出“尊上、尊后”。

　　青绵强抑喉间哽咽，深吸一气，话音仍带微颤：“哥哥……红法姐姐，你们……竟来了。”她起身时，袖底指尖轻轻发抖。

　　苍夜适时伸手轻扶她臂膀，沉稳接道：“兄长与姐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请入座。”他将“红法姐姐”唤得自然，听不出半分破绽。

　　青绵目光几乎凝在他们身上移不开。兄长的容颜勾起她层层思念，红法的身影更意味着远方父亲安好的慰藉。她明白，这是苍夜予她最无声、也最体贴的赠礼。

　　宴席在村民笑语中热闹开席。乡野佳肴如流水，自酿米酒醇厚醉人，宾主尽欢。直至日头西斜，村民们方带着三分酒意与对“龙凤胎”的满口夸赞，三两散去。小院渐复宁静。

　　待最后一位村民身影消失在篱笆外，东法轻合院门。云法与红法几乎同时卸下维持整日的拘谨，目光急切落向一直藏在青绵身后、悄悄张望的两团毛茸茸。

　　“来，让舅舅抱抱！”云法向来沉稳的脸上露出近乎傻气的笑，小心翼翼朝苍曜伸手。小狼崽歪头嗅嗅他指尖，认出熟悉气息，竟主动用毛脑袋蹭了蹭他掌心。

　　另一边，红法心都要化了。她将苍玥轻搂入怀，指尖抚过小家伙颈间醒目的红绳，声柔似水：“我们小王姬，比月光石还耀眼呢。”苍玥在她臂弯里舒服地打个滚，露出软软肚皮，逗得红法轻笑不止。

　　两人抱着小狼崽爱不释手，偶尔抬眼相视。那目光中流转的温情与默契，分明远超同僚之谊，藏不住的爱恋缠绵其间。

　　苍夜与青绵看在眼里，相视一笑。青绵故意轻咳，话音里带着探究的戏谑：“哥哥，红法姐姐，我瞧你们……似乎格外投缘？”

　　云法身形一僵，耳根倏地泛红，张口却无言。红法亦颊生飞霞，下意识将怀中苍玥搂紧几分当作“盾牌”，嘴上却强持镇定：“尊后说笑了……我们不过一同执行差事，相处久了，自然熟稔些。”

　　“哦？仅是熟稔？”苍夜眉梢轻挑，狼瞳掠过洞悉的光，声低而含不容搪塞的威严，“在本尊看来，倒似‘情深义重’。”

　　在尊上与尊后了然的目光下，云法率先败阵。他深吸一气，将苍曜小心交予走近的河法，随即郑重握住红法的手，二人一同面向苍夜与青绵，单膝触地。

　　“尊上、尊后明鉴。”云法声线微绷，却字字清晰，“属下与红法……假扮柳家兄妹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彼此扶持，确已……互许心意，愿结连理，此生相伴。恳请尊上与尊后成全！”

　　红法虽羞得抬不起头，却未挣脱云法的手，默然认了他的话。

　　青绵见此情景，心中对红法代己尽孝的感激，顷刻被这意外之喜淹没，只觉比饮尽蜜浆更畅怀。她正不知如何报答红法这番情义，怎料转眼间，这位贴心能干的护法竟要成自家嫂嫂了！

　　苍夜亦露欣慰之色。麾下两员得力干将若能结为道侣，自是美事一桩。但他仍有不解，遂问道：“你二人在本尊麾下共事逾千载，往日未见多少交集，怎的到了柳家，短短时日便心意相通了？”

　　这回不待云法应答，红法已抬起头，带几分娇嗔抢白：“尊上！以往他眼里只装着守护尊后转世这一桩事，这千年来同我说过的话只怕屈指可数！此番任务，我们扮作兄妹，日日同处一个屋檐下，我才知这株呆草……原来也会说笑，懂冷暖，知疼人！”言罢，她嗔瞪云法一眼，眸中却情意流转。

　　云法被她说得窘迫，仍定定望向苍夜，再次恳求：“尊上，属下待红法之心，天地可鉴。求尊上将来为我二人主婚！”

　　“急什么！”红法轻轻掐他一下，面颊绯红，“还得再瞧些时日呢，哪能这般轻易让你骗了去？”

　　苍夜瞧这对别扭有情人，难得朗声笑了笑，对红法道：“云法性子是闷了些，却重诺守信，心性质朴，最为可靠。他既将守护青绵之事视若性命，如今愿将心交予你，必会珍重一生。”

　　他顿了顿，转向身旁好奇的青绵，温声解释：“夫人，红法本是东北红狼一族庶出公主，因不喜族中倾轧，三千多年前便投入我麾下，能力卓绝，忠心不二。至于云法，”他看向云法，眼中掠过一丝如视己作般的柔和，“他并非狼族，乃我早年点化的一株凌云仙草化形，修行至今，亦有三千余载。”

　　青绵早知兄长真身，并不讶异。若论出身，红法是狼族公主，纵为庶出，身份亦比草木化形的云法为高。但云法是她青绵的兄长，是狼尊苍夜名正言顺的大舅兄。这层身份，足抵一切世俗高低，反令这段姻缘愈发名正言顺，般配无匹。

　　思及此，青绵笑意更深，拉起红法的手，诚心道：“红法姐姐——不，未来嫂嫂，哥哥能得你倾心，是他的福气。我们……从此真是一家人了。”

　　心中大石既落，那份压抑许久的思乡念亲之情便涌上心头。青绵拉红法坐下，关切问道：“哥哥，红法姐姐，父亲身子可还硬朗？精神如何？我离家这些时日，家中与镇上可有变故？”

　　云法见妹妹神色急切，忙温声答：“绵儿安心，父亲身子康健，家中一切平顺。”

　　他忽想起一事，面上掠过一丝犹豫，方道：“镇上……倒有一桩喜事，是关于迷兰仙子与县令公子周子鱼的。”

　　话音微顿，他小心看了看苍夜与青绵神色，才续言：“他们……上月方才成婚，婚事办得颇热闹。”

　　此言一出，院中似静了一霎。云法与红法皆有些紧张，毕竟林婵儿曾与苍夜有旧，周子鱼亦曾属意青绵。

　　不料苍夜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眉宇间那丝因提及往事而生的微绷骤然松下。他唇角甚至漾开一抹真切含笑意的弧度，缓声道：“迷兰……此生寻得良配，有了归宿。甚好，本尊……为她高兴。”语气纯粹释然，再无半分芥蒂。

　　青绵亦是一愣，随即抚掌，眸中绽出惊喜：“他们真成了？这可太好了！”她不禁笑出声，眼波流转间带起往日狡黠，“说起来，当初为救林府小少爷，我扮作张媒婆去林府替他二人‘说亲’！没成想我这半路媒人，竟真撮合一桩好姻缘！”

　　她语转轻快，复又认真道：“周子鱼人品方正，是靠得住的；婵儿姐姐温柔娴淑，嫁与他，往后定是夫妻和顺，福泽绵长。”

　　“绵儿说的是，他们确是良配。对了，三月前周子鱼已中了举人，看来是要走人间仕途了。”云法补充道。

　　青绵眼波斜向苍夜，打趣道：“看来即便不嫁狼神大人，也委屈不了你的婵儿了！”

　　苍夜淡淡睨她一眼。

　　青绵笑意更深，看向云法与红法，戏言道：“看来我这临时媒婆运道不错，撮合的都成了佳偶。哥哥，红法姐姐，你们说是不是？”

　　苍夜闻言，亦将目光落在这对刚表心迹的属下眼中，笑意了然。云法不好意思地低头，红法则娇嗔轻瞪青绵，颊边红云更盛。院中暖意弥漫，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