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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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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第一回
白玉堂在龙图山的第二个年头,人间界也维系了表面的风平浪静,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
他日日与展昭同行同止,也不过是练功、处理山下庶务,偶尔相伴外出游历罢了。
这自然与他在陷空岛的斑斓生活截然不同,且不说这里地处偏僻,往来不过就是山上几个弟子,并山下镇上几家商户,哪里像陷空岛那般有着三界五洲的奇人异物?便是山川景色,也是和缓平淡的,远不如海边之瑰丽。
更不要论庶务之繁杂琐碎,远不是白玉堂那等性子,能耐得下来的。
但是偏偏,白玉堂硬是从那些日复一日的单调中,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许是因有展昭的日日相伴吧,他觉得从小到大,竟不曾有过这样的平和心境,能什么也不想的,静心看日升月落,品朝夕点滴。他若有所思的望着身边正凝神往新炼的筑器上锻炼铭文的展昭,大约明白,这只猫儿,是怎生养出这等恬静性子来了的。
白锦堂中间见了幼弟几回,觉得这小子在龙图山上不过数月,倒似乎比往日沉稳了不少,想这规严矩紧的大门派还真是有些门道,如此且让他多待些日子不妨。但又恐无人督着练剑,荒废了修炼,又特意去寻了件法宝给他。
法宝是面镜子,名为炼池之镜,乃是一方剑意空间,试炼者身入其间,就会有无数犀利百变的剑意,从四面八方冲将过来,倘若不敌,试炼者便会被扔出镜外,但若经受住了,那镜中自会开启再深一层的剑意来。
白锦堂捎来话道,此镜给他封了白氏剑诀九式在内,等白玉堂将这九式都扛住了,大约也就能再晋个境界了,叫白玉堂好好练功,莫在外面给他丢人。
白玉堂得了镜子的第一日,兴冲冲拉着展昭进去耍,结果两人皆不过一瞬,便叫那镜子给甩了出来。
白玉堂脸色一下就黑了,跳起来又要冲进去,却被展昭扯住了,就见展昭不慌不忙召出冰蓝小剑,做了个防御阵,将自己同白玉堂罩住,才拉了他再度踏入。
原本这剑意空间乃是为剑修所备,凡法术攻击都会招致更为猛烈的反扑,非以剑意相抗而不得出。好在展昭的冰蓝小剑虽是阵法,用的亦是剑意,倒是未被此镜所斥,这一番就让他二人停留了一炷香时分,才叫给甩了出来。
白玉堂被甩出后,回味在镜中所感,心中甚有所获,一刻也不愿等,拖着展昭就要他陪着试招。展昭在剑阵中亦有体会,便以之与其敌,直打到两人精疲力尽方才一笑罢手,彼此都觉畅快。
如此堪堪三两月后,两人方才联手破了第一层剑意。
他俩也不忙着去挑战第二层,接下来十日,展昭闭了个小关,将连日体悟化入自己的道法之中,而白玉堂则独自一人重又将第一层闯过一番。待展昭出关,两人再携手共闯下一层。如是再三。
堪堪又是一年,两人已闯入了第三关,白玉堂自觉剑意大涨,便是展昭,也觉在此镜中修炼,不但剑意甚有精进,便是心力之上,亦有突破,湛卢的剑灵更壮实了不少,可时时维系清醒之态了。
湛卢与他嘀嘀咕咕,道这炼池镜做得甚是巧妙,蕴含其中的剑意也十分高远,看来如今的小辈剑修中,倒也不乏可造之材云云。
展昭听得湛卢用她那娇软的声音把白锦堂唤作小辈剑修,也只得默然。
展昭在这镜中修炼一年,对那摸不着边际的心力略有两分感应——镜中剑意无处不在,可说无一处实在的攻击,却又无处不是攻击,纵然他神识远高于常人,要御剑阵以抗剑意,也十分艰难。
但他每每待得灵气耗尽、神识枯竭之时,再勉力迫自己多坚持一刻,那时心力便会继上,如此久了,倒被他摸索出一丝半星的门道。
他将这一层体悟说与白玉堂,想着这心力之道,剑修想来亦能修炼。
白玉堂闻所未闻,大感兴味,细细问去。但说及其中缘由并修炼之法,展昭又说不明白,心中不免懊恼。
白玉堂却并不放在心上,他见展昭连这等修炼中最隐秘之处都对自己并不讳言,心中快慰,挨着展昭柔声道:“猫儿,等我下次回陷空岛,你同我一起回去吧,咱们一起去问问我哥,要不然,去陷空岛藏书阁中寻寻,或有上古典籍,可解你之惑呢?”
展昭自然无所不可,但他想到连湛卢亦无解之事,那个剑意高远的“小辈剑修”,只怕也难说得出什么来,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白玉堂见了这一点狡黠笑容,如同神光乍现,又一下隐了去,真如一只动着坏脑筋的猫,一时心中酥痒,捉住展昭的手更不肯放,凑上前去笑问:“猫儿你方才想了什么坏主意,快老实说来!”
展昭如何会理他,白了他一眼,抽出手来伸指一弹,便有一小注水花弹向白玉堂额头,又一瞬结了霜,挂在他的眉毛眼睫之上。白玉堂不防备,直觉额头一片冰凉,就被那小片冰霜压得抬不起眼皮来,待他施诀化开,展昭早已挣脱他手,走得远了。
嗯,若说白玉堂在龙图山的日子还有一点不如意处,只怕也就是展昭了。
展昭待他亲厚无比,行动坐卧皆同他一处,甚而十分不避亲昵。
全龙图山上下乃至山下镇子上,人人皆知他二人形影不离。甚而众人纷纷打趣道,可得想个法子快些叫白二公子入了咱龙图山才是,不然待哪一日,他将展师兄拐去陷空岛了,咱们可向谁哭去!
日子仿佛便是白玉堂希翼的样子,但是白玉堂心底,却有怪异之感,日胜一日。
他自觉心意已向展昭剖说明白,想来他若与己心意相通,那便明白应承了他,两人自然如何亲密都是无碍的。他若并无此意,那明言相拒,白玉堂也能退回一个知己的位置。
但展昭偏偏与他亲昵无忌却又无片语回应。
白玉堂只觉有如被悬于空中,既无可近又无法远,被这份若即若离煎熬得心肝脾肺都时刻如被焚烤。
若非白玉堂深知展昭为人,定要以为他在戏耍于已。
白玉堂左思右想,断不信展昭心中没有自己。他想他待自己与旁人绝然不同,他看着自己时眼中有欢喜,相处的细微处有难以言说的亲昵,这些统统做不得假,如非有情,又作何解呢?
白玉堂每每被这些撩拨得按捺不住,也曾抓着展昭逼问他心意。
但每于此时,展昭便会露出一种如在梦中的神气,就似乎陷入了某种他自己也理不出头绪的迷茫之中,原本清朗明亮的眸子里漫起一层雾气,叫人看不清他心底深处。
白玉堂生出一点狂躁之意,他拽住展昭胳膊,将他逼在墙角。
“猫儿,你心中有甚难以决断的,为何不能告诉我?你可是为了你的道心么?还是担心你师父?又或是,因为皇极阁同陷空岛的纠葛?还是,还是因为你们法修,又有什么忌讳了?猫儿,我知你对我并非无情,那你在想什么,就不能告诉我么?”
但是展昭却仿佛并未听见他的这番说话,只是茫然的张大着眼睛,却空乏的对着白玉堂,眉头轻微的皱了起来,他微微翕开唇,仿佛想要说什么,但那话语却似乎甫一到嘴边就消散于空气之中了。
他停顿着,眉头蹙得更紧了,眼睛里慢慢泛上红来,仿佛心底挣扎着无数情绪不得宣泄,迫人的红意从眼底晕染开来,一路蔓延到额角。
白玉堂屏息看着展昭,他心中隐约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缘由。他看着展昭脸上露出困惑之色,眼底的红意盛出来,仿佛滴血一般,眼角却簇簇的跳动。
展昭似乎无论如何也找不回那消失的话语了,他望着白玉堂,仿佛不知要怎么做似的,想了一下,就如遵循记忆中某些模糊的指示般,搭着白玉堂肩膀凑近了些,双臂穿过白玉堂身侧,环上他的背,却将下巴搁上他肩头,脸颊挨着白玉堂的脸颊。
白玉堂错愕的看向展昭,见他眼睛中虽然雾气蒙蒙空无一物,但神情却是柔和的、向往的,甚而是眷恋的。
白玉堂突然有种感觉——他此时可以做任何事,拥抱他亲吻他,甚至更甚者都可以,展昭绝不会拒绝他——他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有这种感觉,但即便如此,展昭也还是不会有一字吐露心迹。
白玉堂心往下沉,心底泛起一股苦涩。他慢慢推开展昭。
他不敢靠近他了,亦不敢继续——只要展昭一日不应承,他便一日不敢——他生怕自己一时的孟浪,便会叫展昭仙途蒙尘,终陷其于不复。
他非得展昭想得透彻明白,心甘情愿不可!
被白玉堂推开的展昭也并无一语,他甚至面上都未有一丝波澜,只是静静的站着看了白玉堂一会儿,就默然的转身离开了。
白玉堂看着展昭的背影,心里升起一种古怪而惊惧的熟悉之感。
他苦苦思索,这感觉从何而至……他突然想了起来!他蓦然睁大眼睛,整个人一下子如坠冰窟,冰寒之意从心底升起,渗入骨髓,纵然以他火灵之体,也冷得要哆嗦起来。
他扶着墙慢慢坐倒,想倘若真如自己所想,却要如何是好?
此事干系实在重大,绝不足为外人道,纵然是包拯和公孙策二人,他亦不敢将心中猜测告知,生恐皇极阁有什么古怪规矩,就不免叫展昭受了委屈。
白玉堂思前想后皆无他法,唯有将展昭带回陷空岛,请义嫂与哥哥,替他一探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