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37、第 37 章

　　一阵初秋的凉风穿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也带来了一股奇异而陌生的芬芳。那香气不似宫中常用的任何一种熏香，带着些许清冷、幽远，甚至有一丝凄艳的意味。

　　陆景渊空洞的目光微动，下意识地循着那气息的来源“望”去。他迟疑地向前伸出手，指尖在空气中探寻，最终，触碰到了石桌上那束被周落萦轻轻放下的、带着她体温与失望的彼岸花。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支，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细细地抚摸着。

　　修长而孤挺的花茎，光滑微凉。顶端是团簇卷曲的花瓣，触感细腻如丝绒，形态果然如诗中所言，“叶卷须虬朵朵圆”。那奇异而浓郁的香气，正是由此散发。

　　这花……是……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被嫉妒和愤怒蒙蔽的心。

　　“小岭子！”陆景渊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与恐慌，“这花……是哪里来的？！”

　　小太监被他语气中的厉色吓到，噗通一声跪下，连忙回话：“回殿下，这花……是刚才皇子妃娘娘带回来的！”

　　“轰——”的一声，陆景渊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带回来的花……是彼岸花。
　　她昨日问他彼岸花的形态。
　　她今天去了东宫……
　　太子……
　　采花……

　　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束真实存在的彼岸花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与他龌龊猜测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善意与用心的真相。

　　她不是为了与皇兄私会，她是去求皇兄帮他采撷这他无法想象其形态的花！她满心欢喜地捧着这代表她心意的“金灯玉柱”回来，想给他一个惊喜，得到的却是他那样不堪的质疑和羞辱！

　　他做了什么？
　　他用自己的猜忌和刻薄，将她的一片真心践踏得粉碎！
　　他说了什么？
　　他用最伤人的话语，将她试图照亮他黑暗世界的那点微光，彻底吹熄！

　　无边的懊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窒息。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弯下了腰。

　　“她……她去哪里了？”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抖，“小岭子，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娘娘……往御花园的方向跑了……”

　　陆景渊猛地直起身，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不能失去她！他伸出手，死死抓住小岭子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小太监疼得龇牙却不敢出声。

　　“走！”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字，盲杖急切地敲击着地面，“带我出去！去找她！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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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落萦不知道自己能往哪里去。

　　皇宫虽大，却没有她的家。静思轩，那个她以为可以构筑温暖的地方，此刻却成了伤她最深的存在。满腹的委屈如同沸水般在胸腔里翻滚，可她又能向谁倾诉？

　　去找皇后吗？皇后固然疼她，可那也是他的母后，她如何能去哭诉她儿子的不是？更何况，这涉及夫妻私密，涉及她难以启齿的、被他怀疑的清白。

　　去找太子吗？这更不可能。那只会让误会更深，将三人都拖入更尴尬难堪的境地。

　　她不想见任何人，不想说任何话。她只想找一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独自舔舐这突如其来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层层殿宇，绕过曲径回廊，本能地向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最终，她来到了御花园最深处，一片幽静的竹林。

　　竹影森森，秋风穿过林间，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寂寥。阳光被茂密的竹叶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洒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明暗交错，一如她此刻破碎的心境。

　　周落萦再也支撑不住，靠着一株粗壮的翠竹，缓缓滑坐在地上。她将脸深深埋入膝间，紧咬着嘴唇，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只有单薄的双肩在无声地剧烈颤抖着。

　　幽深的竹林，吞噬了她所有的委屈与心碎，也暂时隐藏了她的踪迹。而另一边，一场带着无尽悔恨与焦急的寻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