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52、第 52 章

　　待太医和所有宫人都退下，内室只剩下三人时，皇后拉着周落萦未受伤的手，让她重新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痛惜：

　　“好孩子，母后知道，你受了大委屈了。”她看着周落萦苍白失神的脸，和那依旧无法发出声音的喉咙，心中酸楚，“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这是心病。你要放宽心，万事有母后为你做主。”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你想要什么？告诉母后，只要母后能做到，都答应你。”

　　周落萦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看向皇后。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温顺与灵动，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悲伤。她沉默地、颤抖地伸出手指，在皇后摊开的、温暖的手掌心里，一笔一划，极其缓慢地，写下了两个字。

　　回家。

　　皇后的手掌猛地一颤，心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扎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落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回家？你……你想回周家？”

　　周落萦用力地点头，眼泪随着动作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

　　皇后看着她这无声的哭泣，看着她手腕上刺目的红肿，再想到她如今连话都说不出的模样，心如刀绞。她试图劝解：“可是落萦，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母后如何向你父母交代啊？周大人和周夫人若是看到你这般模样，该有多心疼……”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周落萦最深的软肋和委屈。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强撑体面的皇子妃，只是一个想扑进父母怀里痛哭的、受了重伤的孩子。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无声的悲恸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

　　皇后见状，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她猛地伸出手，将周落萦紧紧地、保护性地搂进自己怀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幼儿般，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坚定而充满怜惜：

　　“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啊……是母后不好，是母后没有教好儿子，让你受这样的苦……”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好！母后答应你，送你回家！母后亲自送你回去，亲自去向周大人和周夫人赔罪！”

　　周落萦在她怀中，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将脸深深埋进皇后华丽的衣襟，所有的压抑和痛苦，都化作了这无声却汹涌的泪水。

　　皇后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待她哭声稍歇，才柔声道：“你且稍作收拾，母后这就去向你父皇禀明一声，很快便回来接你。”

　　说完，皇后起身，面容已恢复了属于国母的威严与冷肃，她转身便要向外走去。

　　一直如同石雕般僵立在旁、承受着内心凌迟的陆景渊，听到“回家”二字时已是神魂俱震，此刻见母后真的要带她走，恐慌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扑上前，踉跄着挡住皇后的去路，声音破碎地哀求：“母后……不要……”

　　皇后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亏欠良多、却也让她失望透顶的儿子，积压了许久的怒火与痛心终于爆发。她厉声喝道，声音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你闭嘴！”

　　这一声呵斥，蕴含着雷霆之怒，让陆景渊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这十几年来，就因为你眼睛看不见，我们所有人，你父皇，你皇兄，还有本宫！都迁就你，让着你，护着你！生怕你受一点委屈！”皇后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颤抖，“可我们怎么就把你养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自私、猜忌、暴戾！”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他空洞的双眼，直刺他蜷缩的灵魂：“好好的一个女子，清清朗朗、善良坚韧的一个好孩子，交到你手上，你把她伤成什么样子？！你看看她的手！你看看她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陆景渊，你告诉我，你究竟还要怎样？！”

　　最后一句质问，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个母亲最深沉的失望与无力。

　　“现在，你给本宫让开！”

　　皇后不再看他，一把挥开他试图阻拦的手，带着决绝的气势，大步离开了静思轩。她要去为那个被她儿子伤得体无完肤的孩子，争一条生路，哪怕这条路，是背离这座皇宫。

　　陆景渊被皇后挥开，踉跄着倒退几步，徒劳地伸着手，对着皇后离去的方向，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母后的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将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借口都烧成了灰烬。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不是命运的受害者，他是施加伤害的暴君。

　　而他的暴行，终于让他失去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静思轩，这一次，是真的彻底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