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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雪天 ...

  •   雪后的庭院银装素裹。孟时序一直在院中站着,刺骨的风钻进狐裘的缝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的双腿已冻得发麻,指尖也失去了知觉。就在他快要站不住时,殿门终于打开,宇文凝披着白狐大氅缓步而出。她站在廊下,居高临下地睨着院中的人影。

      孟时序强撑着行礼:“草民参见公主殿下。”
      宇文凝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慢条斯理地抚摸着怀中的暖炉。良久,她才轻声道:“本公主还以为,经过那场婚宴,你这辈子都不敢出现在本公主面前了。”
      寒风卷起地上的碎雪,扑在孟时序苍白的脸上。他垂着眼睫,声音平静:“草民知罪。”
      “知罪?”宇文凝突然轻笑一声,“知罪还做了冯豫章的男妻?”
      孟时序沉默不语。

      宇文凝朝身旁宫人使了个眼色。两名太监立即上前,粗暴地扯下孟时序的狐裘。寒风瞬间灌入单薄的衣衫,刺得他浑身一颤。

      “三年前那笔帐...”宇文凝缓步走下台阶,“本公主今日就好好跟你算算。”她突然抬手,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孟时序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他掀倒在雪地里。孟时序的嘴角渗出血丝。

      宇文凝看着倒在雪地里的孟时序,示意宫人将孟时序拽起来。孟时序被强行架着跪好,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宇文凝看着跪在雪地里的孟时序,忽然轻笑着抚了抚衣袖:“来人,端盆水来。”
      宫人很快捧来一铜盆冰水,水面还漂浮着未化的冰渣。宇文凝使了个眼色,宫人猛地将整盆冰水朝孟时序兜头泼下。
      “啊——!”
      刺骨的冰水瞬间浸透衣衫,孟时序浑身剧烈颤抖,苍白的唇瓣立刻泛起青紫。
      “咳...咳咳...”他下意识想蜷缩起身子,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喉间腥甜上涌,“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接咳在雪地上。

      宇文凝轻蔑地看着他发抖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就受不住了?当年大闹本公主婚宴的胆子去哪了?”她缓步上前,绣鞋踩在染血的雪地上:“听说冯豫章待你如珠如宝?可惜啊,他现在远在西南,救不了你。”

      孟时序又咳出一口血,鲜血溅在雪地上,像点点红梅绽开。他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一阵阵发黑。

      “好好在这反思吧。”宇文凝冷冷丢下一句,转身往殿内走去。

      宫人们闻言松手,孟时序顿时栽倒在雪地里。“咳咳...”又是一大口鲜血涌出,他无力地蜷缩着,指尖深深抓进雪中,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宇文凝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只留下一句:“没本公主的命令,谁也不许管他!”

      孟时序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一滴、两滴...在雪地上晕开刺目的红。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心跳声。最终,那沾血的手指缓缓松开,整个人彻底陷入了黑暗。

      御书房内,龙涎香氤氲。宇文长洲垂首而立,听着宇文景一反常态的关怀。父皇今日问得格外细致,从起居饮食到读书习武,这些二十多年来从未得到过的关切,此刻却来得突兀又刻意。

      宇文景端起茶盏,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位孟公子...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宇文长洲心头一紧,面上不显:“回父皇,他一切都好。”

      宇文长洲不动声色地抬眼,正对上宇文景深不可测的目光。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太过蹊跷,他当即跪下行礼:“父皇既允冯将军一年之期,儿臣愿代为照料孟时序。洪都城百姓皆见他入宫,父皇仁德,定会护他周全。”

      宇文景手中茶盏一顿,面色骤然阴沉,“你倒是会说话。”他冷笑一声,“朕确实会护他周全,以免落百姓口实。但凝儿...”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可就不一定了。”

      宇文长洲瞳孔骤缩,寒意瞬间爬满脊背。
      “你现在去找凝儿...”宇文景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应该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宇文长洲已霍然起身,连告退礼都顾不得行,转身就往外冲,御书房的门被他撞得哐当作响。他终于明白父皇为何突然召见,为何问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原来都是在拖延时间。

      “砰——”
      光凝殿的宫门被猛地推开。宇文长洲喘息着,一眼就看见雪地里那个单薄的身影,身下一滩刺目的鲜血已经半凝。
      “时序!”
      宇文长洲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着将人扶起。孟时序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已经在寒风中结了一层薄冰。他迅速解开孟时序的衣带,将那身冰凉的湿衣尽数褪下。脱下自己的锦缎大氅裹住孟时序赤裸的身躯。他又捡起被丢弃在一旁的狐裘裹在最外层。

      “时序!醒醒...”他轻唤着,将人紧紧搂在怀中,孟时序苍白的脸上粘着雪,唇边血迹已经干涸,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

      宇文长洲正要抱起孟时序,身后突然传来宇文凝冰冷的声音:
      “五弟这是做什么?”宇文凝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

      宇文长洲将孟时序护在怀中,声音发冷:“皇姐,他快不行了!”
      “一个贱民罢了。”宇文凝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死了又如何?”
      “父皇已允诺冯将军一年之期,如今整个洪都城都看到孟时序入了宫。”宇文长洲厉声道,“若是他在宫中遇到不测,皇姐是要让天下人耻笑皇室言而无信吗?”
      宇文凝脸色阴沉了下来,她盯着宇文长洲怀中奄奄一息的人影:“好,你可以带他走。”
      宇文长洲当即抱起孟时序转身就走,隔着层层衣物都能感受到那异常的低温。他快步穿过宫道,积雪在脚下发出急促的咯吱声。

      “非晚!”一进寝殿他就厉声喝道,“速去请于万里!要快!”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宇文长洲小心翼翼地将孟时序放在榻上,这才发现对方指尖已经泛青。他急忙握住那双冰冷的手,呵着热气揉搓,却见孟时序唇边又渗出一丝鲜血。

      于万里匆匆赶到,立即取出银针开始施救。银针一根根落下,孟时序苍白的脸上渐渐渗出细密的冷汗。
      “于太医,怎么样了?”宇文长洲攥紧拳头。
      于万里叹了口气,声音沉重:“孟公子本就寒气入髓,如今又在雪地里跪了这么久,寒气已经伤了肺腑根基。”
      “能救吗?”
      “能是能...”于万里又下一针,孟时序的身子猛地一颤,“只是日后,怕是会落下咳血的病根儿。”
      宇文长洲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他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死紧,声音里却听不出异样:“有劳于太医。”

      床上的孟时序忽然轻咳一声,唇边又溢出一缕血丝。他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目光在屋内游移,最后落在宇文长洲脸上。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宇文长洲一把抓住他冰凉的手,“放心,本王在这儿。”孟时序虚弱地眨了眨眼,随即又陷入了昏迷。

      于万里每落下一针,孟时序的身子都会痉挛般轻颤,鲜血不断从他唇角溢出,在苍白的脸上划出刺目的红痕。宇文长洲看着那人单薄的胸膛艰难起伏,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鲜血。当最后一根针刺入心脉,孟时序突然绷紧身子,一口鲜血喷溅在床帐上,随即无声无息地瘫软下去,只剩唇角还在不断渗出猩红。

      烛火摇曳,宇文长洲手中的布巾已经染透血色。宫人们进进出出,铜盆里的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直到三更时分,孟时序的咳血才渐渐止住。于万里收起银针,疲惫地捋了捋胡须:“老朽开个方子,需每日服用。他这身子...”老太医看了眼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影,“怕是离不开药了。”

      “多谢于太医。”宇文长洲声音沙哑,眼神却始终没离开孟时序惨白的脸,“非晚,送于太医回去。”

      殿门轻轻合上,宇文长洲坐在床沿,用湿帕子一点点擦去孟时序脸上的血痕。指尖触及那冰凉的肌肤时,他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握住孟时序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抱歉...”他低声喃喃,声音里裹着深深的疼惜。

      三日后的清晨,一缕阳光落在孟时序苍白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间,他看见宇文长洲伏在床边。

      “殿...下...”孟时序气若游丝,惊醒了浅眠的宇文长洲。
      “你醒了?”宇文长洲猛地直起身,眼中闪过惊喜,他转身倒了杯温水,小心扶起孟时序,“来,喝点水。”
      温水滑过喉咙,孟时序微微蹙眉,他环顾四周,轻声问:“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了。”宇文长洲替他掖了掖被角。
      孟时序突然想起什么,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慌乱:“我...有没有给殿下添麻烦?公主那边...”
      “没有。”宇文长洲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皇姐没有责怪,以后...也不会再为难你了。”
      孟时序望着宇文长洲眼下的青黑,声音低了下去:“我还是...给殿下添麻烦了...”他垂下眼睫。
      “皇姐那边,本王应付得来。你安心养病就是。”宇文长洲端起药碗,小心扶起孟时序,“若你再出什么岔子,本王如何向冯将军交代?”
      温热的药汁递到唇边,孟时序轻抿一口,苦得微微蹙眉:“殿下,谢谢你。”
      “说什么谢谢。”宇文长洲又舀起一勺药,吹了吹,“我们是朋友。”

      接连几日,宇文长洲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他每日亲自喂药,目光总不自觉地追随着孟时序的身影。看着那人苍白的睡颜,或是醒时虚弱的微笑,他心底的眷恋如野草般疯长,却又不得不强自压抑。

      窗外红梅开了又谢,宇文长洲立在窗边,任雪花扑打在窗棂上。这份不该有的情愫,终究只能锁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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