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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血色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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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寒气如同无形的潮水,渗透了冯府后园的每一寸空气。
月光清冷,洒在冯言夏单薄颤抖的小小身影上。
冯言夏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却倔强地不肯发出一丝呜咽。
大腿内侧的筋如同被两把钝刀反复拉扯、研磨,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抽痛,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膝盖仿佛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抬不起来,每一次微小的弯曲都带来钻心的酸痛。
汗水早已浸透了单薄的练功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又被体内涌出的热气蒸腾,带来一阵阵难耐的刺痒。
“才…才一刻钟…”她牙齿打着颤,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腔。
半个时辰!娘亲的命令如同冰冷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她几乎崩溃的神经上。她感觉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贺由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她的侥幸:“手放下!这点痛都忍不了,明日如何向你娘交代?”
委屈、羞恼、还有对贺由关键时刻如此“铁面无私”的不服气,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
凭什么白天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晚上就这么严厉?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连带着对那无休止的疼痛也生出一股莫名的怨怼。
凭什么她要受这份罪?她才五岁!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股憋屈的怨气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沉重的幕布,最终压垮了她强撑的意志。
当贺由终于宣布时辰已到,她几乎是瘫软在地,连爬回房间的力气都没有。
芳娥心疼地把她抱回温暖的卧房,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冰冷汗湿的身体,换上干爽柔软的寝衣。
冯言夏像只被抽干了力气的小猫,蜷缩在锦被里,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但心里那股不服气的委屈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明天…明天一定要跟娘亲告状…贺由太坏了…眼皮越来越沉,意识终于被深沉的黑暗彻底吞噬。
…………
夜,浓稠如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下来。
冯言夏感觉自己深陷在一团冰冷、粘腻的泥沼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污浊的冰水,窒息感如影随形,紧紧扼住她的喉咙。
绝对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声音——
震耳欲聋的、非人的咆哮,混杂着金属刮擦骨头的刺耳锐响,如同千万只疯狂的野兽在耳边撕咬、啃噬,排山倒海般冲击着她脆弱的耳膜,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混合着内脏破裂后特有的、甜腻而腐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毒雾,狠狠灌入她的鼻腔,呛得她灵魂都在剧烈地颤抖,胃里翻江倒海!
脚下,是冰冷、湿滑、凹凸不平的触感……
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嗤”声,仿佛踩在某种柔软而饱胀的物体上。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是什么——是泥泞?是血泊?还是……破碎的肢体?
那触感让她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
“杀——!!!”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裹挟着极致的绝望,如同淬毒的匕首,猛地自身侧炸开!
冯言夏浑身一颤,本能地循声扭头。瞳孔在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攫紧、放大!
视野中,一柄断裂的长枪,枪尖挂着半截血肉模糊、还在微微蠕动的肠子,裹挟着腥臭的恶风,如同地狱探出的鬼爪,直直朝着她的面门捅刺而来!
距离近得她能看清枪杆上凝结的、暗红发黑的血块,以及断裂处狰狞的木刺!
那浓烈的血腥味和肠子特有的腥臊气,几乎让她当场呕吐!
“呃啊——!”
惊惧的尖叫死死卡在喉咙深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冰钉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爆发,终于冲破了四肢百骸的麻痹!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侧面翻滚!
“噗通!”
冰冷的、带着泥泞和某种难以言喻粘稠感的湿土,狠狠拍在她的脸上、身上。
几乎同时,那断裂的枪尖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她的额角呼啸而过!
火辣辣的刺痛感立刻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鬓角滑落,是血!
剧痛尚未完全传递到大脑,头顶上方,巨大的阴影骤然降临!
一个穿着破烂皮甲、面目因杀戮而彻底扭曲的士兵,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喘息,浑浊的双眼只剩下疯狂的红光!
他双手高举着一柄刃口布满巨大豁口的沉重腰刀,刀刃上甚至还挂着几缕不知名的、暗红色的碎肉!
那刀,带着开山裂石般的狂暴力量,正朝着她因翻滚而完全暴露的后背,狠狠劈下!
躲不开!
死亡的冰冷,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甚至能看清刀锋劈开空气时带起的微弱涟漪……
就在这千钧一发、绝无生还可能的瞬间!
斜刺里一道身影猛地撞来!
“砰!”一声闷响,那持刀土兵被撞得动作变形,沉重的一刀砍在了冯言夏身侧的泥地里,深陷进去。
冯言夏惊魂未定,眼角余光瞥见救她的人:一个同样穿着破烂号衣的士兵,身形不算高大,动作却异常敏捷狠辣。
他撞开敌人后毫不停留,手中一柄短而尖锐的匕首毒蛇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捅进了那持刀士兵因前扑而暴露的颈侧!
噗嗤!
滚烫的、带着腥气的液体猛地喷溅了冯言夏一脸。
她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只看到救她那人一个利落的矮身翻滚,已扑向另一个战团,动作间透着一股子不顾一切的亡命凶狠。
惊鸿一瞥间,冯言夏只觉那人下颌线条异常干净利落,奔跑时紧束的皮甲下,胸口起伏的轮廓……分明是女性的曲线!
女人?!她心头剧震。
这念头刚起,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自身后袭来!冰冷的金属瞬间撕裂了单薄的衣料和皮肉,狠狠贯入她的身体!
剧痛迟了一瞬才如海啸般席卷全身,淹没了所有感知。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一截染血的、闪着幽冷寒光的矛尖,正从自己喉咙下方、锁骨之间的位置,带着一股股温热的血泉,穿透出来!
“嗬??嗬??嗬….”
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血沫从口鼻间不受控制地涌出。
视野开始旋转、模糊、发黑。
身体的力量被那根冰冷的长矛瞬间抽空,软软地向前扑倒。脸重重砸在冰冷粘腻、混杂着血泥的地上。
濒死的黑暗吞噬意识前,她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气力,涣散的目光竭力投向战场侧方,那处稍高的、仿佛隔绝于这片修罗血狱之外的山丘。
一顶华盖。
一顶巨大、繁复、绣着奇异猛兽图案的华盖伞,在远处山丘的阴影里静静矗立。
伞下,数个人影绰绰,模糊不清,如同鬼魅。
他们居高临下,冷冷地俯瞰着下方这片无数生命正在疯狂燃烧、互相吞噬的炼狱。
那姿态,像在看一场精心编排的、结局早已注定的血腥戏剧。冷漠,而贪婪。
而在冯言夏彻底陷入永恒黑暗的最后一瞥里,离她倒下的地方不远,一个同样被数支长矛刺穿的身影,穿着残破却依稀能辨出式样的皮质裙甲,正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断剑狠狠掷向前方的敌人????
那身影的轮廓,分明也属于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