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惑仔乌鸦同人BG）乌鸦与橘子糖》黑羽伦

10、破碎的酒瓶

　　家明送我到家楼下时，脸色依旧苍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我关于阿雄的事，但最终只是低声说：“彩妮，你……自己小心点。明天见。” 然后便推着自行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我站在楼梯口，没有立刻上楼。夜晚的元朗并没有因为夜深而安静多少，相反，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我知道这种气息的来源——是刚刚阿雄眼中那未散的戾气，像火星溅入了汽油桶。

　　我鬼使神差地没有回家，而是转身朝着阿雄通常厮混的那个地下桌球室走去。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他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

　　桌球室门口比平时安静得多，只有两个面生的马仔靠在墙边抽烟，眼神警惕。看到我，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没有阻拦。我推开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汗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里面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桌球室一片狼藉。一张台球桌被掀翻了，绿色的绒布撕裂，彩色台球滚得满地都是。破碎的酒瓶玻璃碴子随处可见，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危险的光。墙壁上有一片新鲜的、触目惊心的溅射状污渍，颜色暗红。

　　阿雄独自坐在角落里唯一还算完好的破沙发上，低着头，双手插在凌乱的头发里，手肘撑在膝盖上。他没穿上衣，精悍的上身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后背上有一道新鲜的、狰狞的刮伤，还在微微渗血。他脚边，是一个被砸得稀烂的玻璃烟灰缸。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

　　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陈天雄。

　　他的眼睛赤红，里面没有平日的狠厉或伪装出来的冷漠，而是充满了某种濒临崩溃的、野兽般的痛苦和狂躁。嘴角破裂，颧骨高高肿起，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斗殴——或许，就是和这桌球室里原本存在的其他人。

　　“你来做咩？！”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砂轮磨过铁片，“滚翻去！”（你来干什么？！滚回去！）

　　我没有被他的样子吓退，反而一步步走近他。浓重的血腥味和酒气几乎让我作呕，但我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

　　“你点解要跟住我？”我轻声问，声音在死寂的桌球室里异常清晰。

　　他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旁边一个空酒瓶，酒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更多片。

　　“我跟你？我睇你死未啊！”他低吼着，像一头被困住的受伤的狼，在原地暴躁地踱了两步，然后转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你同你个四眼仔风流快活，使乜理我生死？！”（我跟你？我看你死了没有！你和你的四眼仔风流快活，用得着管我死活？！）

　　他的愤怒之下，是毫不掩饰的、几乎将他撕裂的嫉妒和痛苦。

　　“你唔系话我哋已经唔系一个世界嘅人咩？”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你唔系叫我以后唔好再理你咩？陈天雄，你讲嘅话，到底边句先系真？！”（你不是说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吗？你不是叫我以后不要再理你吗？陈天雄，你说的话，到底哪句才是真的？！）

　　“真？呢个世界有乜系真嘎！”他狂躁地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碎玻璃，玻璃碴子飞溅，“我系烂仔！我系古惑仔！我嘅世界就系打交、劈友、争地盘！我讲嘅话就系屁！”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满地的狼藉和墙上的血迹。

　　“你睇到未？呢个先系我！呢个先系我陈天雄！”（你看到没有？这个才是我！这个才是我陈天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自嘲和绝望。

　　“我唔想睇到你同个四眼仔一齐！我一睇到就想杀人！”他低吼着，像是在陈述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事实，“但我唔可以！我唔可以拖你落水！我唔可以……”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我哭了。

　　不是害怕的哭，而是心痛的眼泪。为我眼前这个在泥沼里疯狂挣扎，既想抓住我却又拼命把我推开，被自己的矛盾和痛苦折磨得快要发疯的少年。

　　我看着他后背那道新鲜的伤口，血珠正沿着脊梁慢慢滑落。

　　我抬起手，想碰一碰那道伤。

　　他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撞在翻倒的台球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看着我伸出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仿佛我指尖触碰的不是他的伤口，而是他最后一点不堪一击的防线。

　　“走啊……”他低下头，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疲惫，“求下你……走啊……”（走啊……求求你……走啊……）

　　我知道，我不能再留在这里。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和提醒。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个如同废墟般的桌球室。关门的那一刻，我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负伤般的嘶鸣，紧接着，是又一阵什么东西被狠狠砸碎的巨响。

　　我靠在门外的墙上，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终于看到了他推开我时，内心承受着怎样的凌迟。他用最激烈的方式毁掉周围的一切，其实是想毁掉那个无法拥抱光明、却又无法彻底堕入黑暗的自己。

　　而我，既是他的光，也是他的深渊。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