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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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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叶落寒霜紧,夜半孤灯对愁眠。
“伯符,今宵酒醒何处?”
周瑜身着单衣,手中执酒,闲庭踏月。
寒鸦振翅,抖落枯叶几片,落在他孤寂的肩头,平添眉梢落寞。
周瑜治军严谨,平日从不饮酒,今日乃伯符忌日,破例浅饮几杯。此时颇有醉意,薄酒岂真醉?不过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自被孔明占了夏口,周瑜引军回柴桑,东吴失了战略门户,自思有负伯符所托,心中忧闷难解。
月下竹影斑驳,遥想当年二乔林中抚琴,自己与伯符舞剑助兴,那时节风流年少,何等意气风发。
亭中石几上孤琴寂寞,久不与流水共和。
周瑜拂去落尘,坐定抚琴,宫商如故,叶落如初,但只故人天人相隔,十年只得梦中相顾,转恨弦音有误。
忽然步疾如风,只见陆逊从角门转出,面有急色,巾袍随风。
原来陆逊自幼被周瑜隐在府中庇护,陆逊心存感激,甘做随从侍候。
周瑜手中凝注,暗思这个四弟最是个沉稳庄重的,甚少有此失态,心中已觉不安。
陆逊快步到亭前,胸前气喘难定,仍躬身作揖,说道:“大哥,二哥已到二门,神色甚是匆忙。”
周瑜眼中作疑,夜已深,孙权何事而来?于是问道:“何人相随?”
陆逊回道:“只有三哥相随,并无左右。”
周瑜知事急,敛衣起身,说道:“四弟,速随我出迎。”话音未落,已转出亭外。
但见庭院起处,两盏宫灯明灭,光影恍惚间,一人身披黑色斗篷,帽影之下神色难辨,其身影高大,两肩端方持重,虽阔步而来,但仍浮气内收。
见门人欲出声通报,甘宁突然从门外闪出,挥手将门人止住,弯腰将那人向内引。
密室之中,烛火摇曳。孙权这才解下斗篷,露出凝重面容,将一封密信递与周瑜,沉声道:“大哥,祸事了!曹操遣使送来的书信,你且一看……”
来人正是孙权,此刻他星火赶来,只因初更时分,许昌有使而来,密携曹操书信。孙权看毕,震惊之余,立即封锁消息,嘱咐务必不得令张昭等旧臣知晓。
因为一旦书信的内容泄露,不知将险东吴何境地。故而他这身打扮,瞒了众人,只带甘宁急来周瑜府上。
这间密室,是江东四美常聚之地,每逢朝堂要事,必来此处商议。
周瑜接过书信,快速展开,端在手中细看,陆逊立时举灯立在一侧。
只见那信上谢道:“近著奉辞伐罪,旌挥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周瑜看毕,将信猛地攥入拳中,骨节一阵爆响,咬肌紧绷,一双怒眼中火星四射,胸膛剧烈起伏。他深吸一口凛冽的夜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信上移开,望向庭中枯枝,半晌,激荡的气息才渐渐压平。他急问道:“权弟,此信张昭等臣知否?”
孙权立即回道:“不曾,来使先去长史府见张昭,幸亏被三弟拦下,我会了来使,便赶来见大哥。”
周瑜这才稍稍送了一口气,说道:“权弟处置得当,这封信好比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公布于世,荆州之难,便是东吴之鉴。”言罢,将手中之信交予陆逊。
陆逊躬身解过,举灯看毕,烛影在他手中晃动几下,面上却镇静如初,转动眉眼观周瑜神色。
甘宁见众人神色异常,急围过来,就陆逊手中看那信,举目瞅了半晌,抬臂触向陆逊,问道:“四弟,这信上扭扭歪歪,是啥意思?”原来甘宁劫□□出身,平日里只会挥枪弄棒,大字却未识得几个。
陆逊沉静说道:“三哥不知,信上所言,乃是曹操约二哥打猎。”
甘宁哈哈笑道:“打个猎罢了,怕他怎地?我当何事。”见众人脸色异样,才笑两声,便凝在脸上,再笑不出声来。
陆逊悄悄将甘宁扯到一边,低声说道:“三哥莫笑,曹操言亲率八十万大军,在东吴打猎。”
甘宁此时才转过意来,气得浑身乱颤,握拳大怒道:“曹操匹夫竟敢视我江东无人!来使何在?且斩了立威。”言罢,转身欲走。
陆逊一把将甘宁拦住,好言说道:“三哥且住,两国交战,不战来使。再者你这番动静,岂不令人作疑?不如静听大哥安排。”
周瑜见三位弟弟皆望向自己,情知危机当头,容不得半分意气用事,否则定致东吴万千生灵于危难。
强自抚定怒气,说道:“曹操效法取荆州之计,是以先令来使见张昭,自以为张昭等旧臣必然举国而降,幸亏这封信不曾被张昭知晓,否则此时哪还容我等商量。”
孙权点头,与周瑜对望一眼,说道:“曹操欺我东吴兵力不足以与之抗衡,故而使出这杀人诛心的手段,好阴损的计谋。”
周瑜盯着孙权,正色问道:“权弟,我虽比你枉活十载,蒙你器重,喊我一声大哥。然这江东是孙家天下,是战是降,自由一国之君抉择。”
孙权听罢,眼神激荡,慨然道:“大哥说得哪里话,这江东若无你,我孤势如何抵挡?兄长离世时,嘱咐我外事皆听大哥决断。如今东吴危在旦夕,还望大哥念与兄长情意,霜肩两头挑,扛起东吴这面大旗。”言罢,挽住周瑜之臂,屈膝欲拜。
慌得周瑜连身跪下,双臂扶起孙权,激动道:“权弟使不得!你为君,我为臣,莫折煞了微臣。”
不想孙权宁跪不起,止住周瑜,说道:“大哥,且听我一言,父兄不寿,我身为孙家男儿,不得不临危受命。然这江东是江东人的天下,吴地男儿宁可战死,决不屈身事曹。”
一席话,说动周瑜心事,在孙权脸上彷佛看到了伯符血性,流泪道:“权弟快起!但有你这句话,我便是战死,魂魄也要守护江东。”
陆逊瞥脸拭去眼泪,急和甘宁将孙权扶起。
甘宁手拍胸脯,振声说道:“大哥,二哥,何必多言!大江作战,曹贼自寻死路,我定将他摁在江底喝个够。”
周瑜笑眼看向甘宁,说道:“三弟言之有理,曹操此番南征,犯了兵家四忌......”说到此处,却故意停下来,回头向陆逊问道:“四弟,你且说说有哪四般?”
原来那周瑜暗中培养陆逊多年,大战来临,有意试探陆逊之才,故意由此一问。
陆逊亦知周瑜之意,执掌揖道:“小弟卖弄,请大哥细听。”
周瑜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只见陆逊荡开手中之扇,笑道:“曹操久于南征,北方马腾为患,此为一忌;北军不习水战,舍鞍马仗舟楫,此为二忌;隆冬降至,马无蒿草,此为三忌;中原士卒远涉江湖,必然不服水土,此为四忌。由此四般,曹操想取胜江南,绝非易事。”
周瑜听罢,颔首笑道:“四弟已出师,未来守护江东者,非四弟莫属。”
陆逊躬身拜道:“我本愚陋,全赖大哥教导。”言罢,欲再言语,但只看着周瑜脸色,忙隐在口中。
周瑜知他有话要说,抬手说道:“事危矣!四弟有话直说,无妨。”
陆逊低头思定,方才起身笑道:“有道是孤掌难鸣,这大江之上有心与曹操抗衡者,非止东吴。”原来陆逊有心说出夏口刘备,但周瑜战夏口不利,恐令他失了颜面,故而未敢直接说出。
周瑜亦知此意,欣慰道:“四弟果然远见,夏口占了地利,若能与刘备联手抗曹,胜算又多了几分。”
其实周瑜另有心思,夏口一战,见了孔明之才,心知此人神机妙算,定有破操之法。另外,还有一事正在他胸中酝酿。
此时,孙权上前说道:“大哥,我令人遍寻水镜不见,多方打听,才知此人下山云游,此时不知身在何处?”
周瑜背手踱步,思虑半晌,止步抬眉,转而笑道:“伯符临终有言,若日后曹操来犯,但寻水镜来助。孔明乃水镜高徒,水镜遣孔明下山,莫非意在助东吴?”
伯符临终之际,执周瑜手以国事托之,道:“权弟年幼,公瑾当念你我相知之意,扶吾弟于危难。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大有可为。若日后曹操来犯,定有高人相助!”
原来伯符曾得水镜提点,言日后若曹操来犯江南,只需以他之法,定可保江南无忧。
孙权笑道:“如此说,那便是了。之前来了一个道号凤雏的,自言是水镜关门弟子,我见他容貌甚是粗俗,潦草打发了。”
周瑜听毕,若有所思,说道:“莫非是与卧龙齐名的凤雏?此等异人,日后若再遇到,权弟可留心。”
孙权点头不语。
陆逊说道:“若想请出孔明,还需一番周旋。且不可明言曹操密信之事,万一刘备恐曹操势大,先投了曹操,东吴势孤,恐军心动摇。”
周瑜本是个精细人,早明白其中意思,笑道:“既如此,刘表新丧,令鲁肃以吊丧为名前去夏口,暗中探访孔明之意。”
孙权听罢大喜,鲁肃乃是他心腹之人,且为人谦恭温厚,于是说道:“能担此人者,非鲁肃不可!”
四人商议停当,立遣甘宁连夜去寻鲁肃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