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暗香》倪未晚

36、第二十二章 暗涌与归宁（1995）

　　22-1 向往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卧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凌瑶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妥帖地安置在床铺内侧，腰间还残留着被手臂环抱的触感。她微微侧身，看见凌承业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窗边系着领带。

　　"醒了？"他听见动静回头，晨光在他金丝眼镜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坐起身，目光落在他脸上。比起昨日，他眼下的青影似乎又深了几分。"你又一夜没睡？"声音里带着心疼。

　　这段时间流言四起，她不止一次在深夜看见书房门缝下透出的灯光，第二天清晨总能闻到浓重的烟味。

　　她知道，没有她在身边，他整夜整夜地待在书房处理事务，累了就在沙发上合眼片刻。

　　他系领带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沉："怕是个梦。"

　　这声回答，让他自己的思绪也恍惚了一瞬。昨夜她熟睡后，他确实一夜无眠，就那样站在窗前凝视她的睡颜。

　　想着这些天的种种——她说出“顾明轩”三个字时，他藏在桌下绷得发白的手指关节；父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大姐那句“别拖着她一起沉”……所有这些都在告诉他应该放手，他甚至已经为她选好了一条干净、安稳，远离凌家的路。

　　他记得自己说出"去吧"时，舌尖尝到的铁锈味。

　　可有些东西还是失控了。

　　他找来了艾米莉·卡特。她是他为自己寻来的“另一个顾明轩”，是他试图踏入“正常”世界的一次笨拙模仿。

　　他分不清，这究竟是想让她尝尝同样的酸楚，还是想向她和自己证明，他并非只有黑暗一条路可走。

　　于是，当他看到他们相谈甚欢的照片，听到他们一次次约会的报告时，他只能让书房里的雪茄味越来越浓，只能依靠与艾米莉在人前更精密的“表演”来麻痹自己，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体面，独自吞咽着这杯由他自己亲手酿造的苦酒。

　　他维持着体面，直到昨夜。

　　直到她看穿他所有冷静下的不堪，却还是说：“那就一起吧。”

　　“不是梦。”凌瑶的声音将他从回忆拉回。她已起身走到他面前，很自然地接手了系领带的动作，指尖温柔的触感，终于驱散了他心底最后一丝寒意。

　　早餐时分，忠叔安静地侍立一旁。当凌承业将手边的牛奶自然地推到凌瑶面前，当凌瑶习惯性地将他碟中的香菜夹走时，老管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笑。

　　一个覆盖着黑色丝绒的托盘被忠叔轻轻放在凌瑶手边。那枚胸针静静躺在其中，温润的光泽在晨光下流转。

　　凌瑶抬起头，撞上他镜片后深邃的目光。

　　他看着她，语气笃定：“自始至终都是你的。”他微微停顿道，“我也一样。”

　　凌瑶深深地望着他“好。”

　　"今天要和卡特家族签约。"凌承业放下报纸，语气平静，"晚上会晚些回来。"

　　她轻轻点头，没有多问。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他告诉她去向，她给予信任。但这一次，她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勾，那是一个无声的庆祝。

　　临出门时，他在玄关驻足回头。晨光中，她站在楼梯口送他，穿着一袭浅色的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

　　"我等你回家。"她说。

　　他深深看她一眼，目光里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个笃定的颔首。

　　与卡特家族签约的庆祝晚宴在九点半结束，凌承业一句“阿义，替我照顾好艾米丽”，便将所有喧嚣关在身后。

　　从今夜起，凌家这艘大船，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一条能驶向光明的合法航道。

　　回到老宅，月光如水洒满庭院。

　　凌瑶正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月光在她素净的家居服上镀了一层银边，将她和她微微晃动的影子浸染得如同一幅静谧的画。她静静的看着月亮，等着他回家。

　　脚步声惊动了她。

　　她转过头，秋千随之轻轻一响。在看清是他之后，那双映着月光的眼睛里，瞬间落满了星辰，带着全然信赖的温柔。

　　“回来了？”她轻声问，从秋千上站起身。

　　那一刻，凌承业站在廊下，看着月光中她恬静的身影，连日来的勾心斗角与那份成功的重量，仿佛瞬间被这安宁的画面抚平。

　　他快步上前，将她用力拥入怀中。一阵清冽的酒气混合着雪茄的余味，温和地笼罩着凌瑶。

　　她什么都没问，只静静的抱着他。

　　他将脸埋在她温热的颈窝，深深地呼吸，仿佛要将那应酬场上的酒气与浮华，全都置换为她身上洁净的栀子花香。

　　但这安宁的拥抱，却抚平不了他心底翻涌的另一种渴望。酒意混着成功的亢奋，在她清甜气息的催化下，变成了一种更直接的冲动。

　　他忽然抬起头，托起她的脸，在月光下毫无预兆地深深吻了下去。

　　凌瑶完全愣住了。直到唇上传来真实的触感，她才猛地回神——这不仅仅是在庭院里，更是在旁人无声的注视下！

　　“哥哥……！”一声又惊又羞的嗔怪刚脱口，便被他更深重的吻堵了回去，化为唇齿间一声模糊的呜咽。

　　她手下意识地抵在他胸前，却软得使不上半分力气，连耳根都透出羞赧的粉色。

　　她这羞得无地自容的反应，反倒彻底取悦了他。凌承业喉间滚出一声低笑，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在她被吻得水光潋滟的唇上又啄了一下，随即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他心满意足，抱着面红耳赤、将脸死死埋在他肩头的凌瑶，步履从容地踏入屋内，将满庭的月光与窥探，都关在了身后。

　　在廊下阴影处，魏肯静静侍立，随即垂下眼帘，将所有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

　　忠叔远远看见这一幕，悄悄示意佣人们退下。

　　有些改变，早已在无声中，被这个家温柔地接纳。而对凌承业而言，这便是他在这暗涌重重的世界里，唯一的归宁之处。

作者有话说

　　想知道珍珍如何知道凌瑶他们的真实关系的吗？可看下文哦
番外：缘非血缘
夜色深沉，流言像冰冷的蛛网缠绕着凌家老宅。凌瑶将自己锁在房间，窗外是香港不夜的灯火，却照不亮她心底的泥沼。
在宅邸的另一端，刚确立关系的珍珍和凌承义，也因好友的痛苦而陷入沉默。
"瑶瑶她……"珍珍靠在凌承义肩上，声音带着哽咽，"她看凌生的眼神，根本不是在看不哥哥。她自己可能都没发现，她这是……这是爱上他了呀！" 她抬起泪眼，"这怎么办啊？他们是兄妹，这会毁了她的！"
凌承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怀里为妹妹心碎的女友，又想到凌瑶强撑的脆弱，一股混着心疼和冲动的劲儿涌了上来。
"哎呀！他俩别扭啥啊！"他猛地坐直身体，语出惊人，"又不是亲兄妹！"
珍珍猛地推开他："什么？你胡说什么呢！"
"二哥是我三伯凌信的儿子，三伯是爷爷的义子。"凌承义压低声音，"他俩就没有血缘关系，三伯当年为了二伯死的，二伯就把二哥过继过来当亲儿子养。"
他凑近珍珍，说起那段尘封的往事："大概我九岁，瑶瑶六岁那年，二伯母刚走，家里乱糟糟的。有个老不死的东西，看二哥管事儿，喝了点酒，说'阿孝毕竟不是强哥亲骨肉……"
他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敬畏：“二伯当时就动了家法，说——凌承业就是我凌强的儿子！从里到外都是！谁再敢提半个字，我要他的命！”
"从那以后，"凌承义摊摊手，"再没人敢提这事。我和瑶瑶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的。但知道了又怎么样？"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二哥就是二哥，他对我虽然严厉，可该护着我的时候从没手软过，对瑶瑶更是掏心掏肺。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要紧？"
珍珍彻底僵在原地。
"所以啊，"凌承义看着她震惊的样子，撇撇嘴，"他俩自己乐意，就在一起呗！管外面那些扑街说什么？"
珍珍缓缓靠回他怀里，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傻瑶瑶，明明路就在脚下，偏要自己往死胡同里钻……）
窗外的流言依旧喧嚣，但在知情者耳中，已然变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