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那年没说分手》粟民

4、蔫掉的手串

　　季霏一阵风似的跑回家，像个炮弹冲进奶奶怀里，“奶奶，奶奶，我们班来了一个新同学，你猜他是谁？”他看向奶奶，扑闪着眼睛，眸光熠熠生辉，“你肯定猜不到他是谁。他是纪奶奶的外孙！他说栀子花很好，茉莉花也很好。他是第一个觉得我的花香很好的人呢～”
　　季霏奶奶笑眯着眼，回应道：“看来季霏有新朋友了，既然他喜欢花香，奶奶串一串茉莉，明天你送给他。”
　　朋友？季霏歪着头看向奶奶的院子，里面种着一年四季的气息，继而他又嗅了嗅衣袖，抠着指头想，会是吗？记忆中，大家总是刮着脸颊一哄而散，只留下一串“羞羞羞”的笑闹声。
　　第二天一早，季霏就围在奶奶边上打转，眨巴着他那双眼睛会说话的眼睛。奶奶嘴角升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瓷碗，里面赫然是一串沾着露珠的茉莉花手串。
　　季霏小心翼翼地将手串揣进衣兜，跑到往日停自行车的地方。“糟糕！”
　　余城推着崭新的山地车出门，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季霏。
　　“你的车呢？”
　　季霏前后踢着地面，头微微低着，双手搅在身后，磕磕巴巴地说：“那个......昨天跟着你回来，把车忘在学校了。”他早看见了那没有后座的山地车，用试探的语气问道：“这会儿我们走路去学校不会迟到，你......推着车子走怎么样？”
　　“站这上面。”余城指了指后轮的花鼓，语气没什么起伏，动作却带着让步。他先上了车，一只脚支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季霏。
　　季霏一只手摸进装着茉莉花串的口袋，虚虚的握着花串，另一只手扯着裤缝，现在送吗？他不要怎么办？他看着余城，嘴唇嗫嚅，“我...”
　　“你是打算站到地老天荒吗？”余城凉凉的说。
　　“哦，来了。”季霏倏地抽出手，小跑几步，站上花鼓。
　　飞旋的车轮裁开晨曦微光，清爽的风随之奔涌，拂过他们的面颊，也为他们翻开了命运的序章。
　　这一整天，季霏都心绪不宁。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那只手总是不由自主的伸进口袋，摩挲那串花，花香沾满他的指尖，他却浑然不觉。只不时地望向余城的方向，又做贼似的飞快扭头。
　　在他不知第几次偷瞄时，同桌马耀忍不住用笔尾戳了戳他的手臂，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老看余城？他怎么了？”
　　季霏慌忙缩回脑袋，“没，没有。”
　　“听说他是从大城市转过来的，家里特别有钱。你知道吗？”
　　季霏埋起脑袋，屏蔽了耳边的絮叨，兀自烦恼：到底什么时候送才好？人太多是绝对不行的。
　　他就这么磨磨蹭蹭，放学的铃声先响了。
　　两人骑着车到了分别的门口，余城推着车进门。
　　“等一下！”
　　余城回头，看见季霏快速将一个白色的东西塞回口袋。
　　“怎么了？”
　　“没，那什么，明早......我们还一起上学吗？”季霏磕磕巴巴的说。
　　“你看了我一整天，就为了问这个？”余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你知道？”季霏猛地前倾，惊讶地张大了嘴。
　　“嗯，”余城点点头，语气波澜不惊的“明天照样一起。”
　　夜深了，奶奶循着门缝的光线，看见季霏耷拉着脑袋，胶着在书桌上——一串焉掉的茉莉花串，花瓣早已不是清晨时带着露珠的挺秀，而是卷缩着无力地垂着，黄色皱痕交错。
　　奶奶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转身离开。
　　时间很快到了周末，季霏拿着一捧花敲开了纪奶奶的门。
　　“纪奶奶好，我来送花。”季霏笑的一脸灿烂。
　　“呦，是小霏霏呀，快进来吧。”纪奶奶和蔼地招招手。
　　“纪奶奶，余城在吗？”季霏左右张望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在呢，他在院子里看书，”纪奶奶笑呵呵的说，“去找他玩吧。”
　　跨过拱门，季霏仿佛走进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两侧绿竹相映，走个十几步便豁然开朗，先是一方小水潭跃入眼帘，里面鲤鱼来回游动，远处假山层叠，在水潭与假山之间有一座小亭，里面余城静静的翻动着书页。
　　想起奶奶临出门前的嘱咐，他心中有些打鼓。
　　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余城从书中的世界醒来。他逆着光，看着季霏缓缓靠近，眯了眯眼。“来找我？”
　　季霏点点头，又摇摇头，“来给纪奶奶送花。”
　　“所以顺便来看我？”余城将视线移回书上，语气没有起伏。
　　“当然不是，”季霏上前两步，靠着余城坐下，真诚的看着他说：“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哦？什么事。”余城抬起头。
　　“嗯....就是，”季霏给自己鼓了鼓劲，怯怯的看着他的下巴，说：“你要不要来我家玩？我奶奶邀请你去她的花园，”他转开视线，看着地面，耸着肩膀，低落地说：“可是，我家的院子没有这个好看。”
　　余城合上书页，站起身，缓缓的朝前走去，“原来你不想我去。”
　　“怎么会，”他抬起头，对着余城的背影喊，“我想你去！”
　　“那就走吧。”余城步履不停。
　　季霏瞬间弹起，笑容重新挂上脸。他快步追上去，步伐轻快得像风。
　　“看，这片都是我奶奶种的。这棵树是玉兰，要等春天才会开花；这边是栀子花，那里种的是白兰。这个白色的小朵的花是茉莉，现在正是茉莉花的季节......”季霏语气里满是骄傲。
　　“霏霏，”奶奶远远的喊了一声，朝着季霏招招手，“你过来。”
　　“你等我一下，”季霏交代了一句，小跑着走了。
　　奶奶摸了摸他汗津津的脑门，笑呵呵的说：“今天奶奶记差了，多串了一串茉莉花手串，你要送给余城吗？”
　　余城低头拨了拨花枝，目光在花间停了几秒，转头时，看见季霏甩着腿，别别扭扭的走了过来。他先是挨挨蹭蹭的靠近，然后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余城轻轻一笑，正待说话，就见他眼睛一闭，摊着手往自己这边一送——一串芬芳四溢的茉莉花手串。
　　他看着季霏鹌鹑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一股他也不知道来源的暖意充盈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