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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穷困潦倒③ ...


  •   头顶传来的温度干燥平缓,轻轻落在发间,掌心粗糙,还有着薄薄的茧,却非常沉稳温暖,我整个人都僵住。

      “我……” 我匆忙的低下头,避开了织田先生平静的目光。“谢谢您,我先上去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关上阁楼的门后,我才松了一口气。织田先生那样的人大概只是照顾孩子习惯了,所以把我当成了孩子。被很温柔的鼓励了,感觉很不好意思。

      这种被当成需要被关照者的感觉并未带来不快,大概是因为织田先生是个好人,沉默成熟,收养孤儿,还关照邻居,而且没有目的。

      这样的好人……这样的好人,在这个世界,这样的世界……

      我突然间又产生了灵感。

      急匆匆的拿出纸笔开始写作,生怕灵感流逝,因为我又该交房租了。

      而在我全然不知晓的地方,刊登着《玻璃珠》的报纸,正被许多双手展开。

      ……
      ……
      ……

      信件一:

      【致宵时鸦:

      展信佳,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是某中学学生,今天放学后在车站角落读完了《玻璃珠》。周围很吵,但读到最后“紧紧握住手心里的玻璃珠”时,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只好低下头藏起来。

      我的父亲去年去世,母亲很辛苦,还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弟弟。近日以来总感觉很难熬,又不知道该向谁倾诉。老师同学们关心我,告诉我要坚强,我却在为了被关心而痛苦。

      看到您故事里的哥哥为了保护妹妹流血,我才发现,有时候就算哭泣与发抖,也不代表懦弱,因为我还是会紧紧握住某样东西接着往前走。谢谢您。

      一个不成熟的读者 敬上】

      信件二:

      【宵时鸦様:

      您好,我是一名普通公司职员。每日疲惫而麻木,今日午休偶然在同事遗落的刊物上读到您的文章。读到“妹妹说,‘哥哥不来接我,我就去找哥哥’”时,不知为何眼眶发热。

      很多年前我也曾对谁有笨拙的承诺,但是做到什么事,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活着实在太难了,太难了。您的文字让我感到某种痛楚,期盼您的下一作品。

      读者:佐藤一郎】

      信件三:

      【《横滨文艺》编辑部,转作者宵时鸦:

      笔者乃一老叟,与笔墨为伴半生,自认为已看淡世情。今日读君《玻璃珠》竟潸然泪下。文字朴质无华却字字含情,有至纯至性之心。世间唯有真情能如此动人,此等笔力绝非泛泛之辈,敢问您是否是文坛故人?老朽唐突,盼复。

      愚叟 谨启】

      信件四:

      【作者様:

      今夜为学生批阅作文至深夜,随手翻阅报纸,读罢《玻璃珠》潸然泪下,我亦有一兄长,只是如今阴阳两隔。

      阁下是否为女儿身?文中哥哥视角之情感,细腻柔软。此并非冒犯,实为至深感触。真正动人的文章,无需华丽的辞藻,只需一颗纯挚的心。】

      信件五:

      【编辑先生台鉴:

      冒昧致信,是想询问贵刊本期新人“宵时鸦”。我是《文学界》编辑主任中村,此文《玻璃珠》与同僚再三品读。文风乍看平淡白描,但情感极为动人。吾等甚至私下猜测是否是夏目漱石先生换了笔名,但细究先生之冷峻理性与此文含蓄哀婉并不相同。吾等求贤若渴,若有任何线索还望引荐,盼复。

      《文学界》编辑主任中村健三 拜上】

      ……
      ……
      ……

      《横滨文艺》的编辑部内,灯火通明。

      主编手中拿着的不只是自家杂志,还有其他几家文学志的内部传阅后各种附上的评语。

      电话铃声在稍早前,终于停歇了。

      “没有电话,没有具体姓名,只有‘宵时鸦’的笔名,还有转交地址,作者可能极度注重隐私。”

      “这样的才华要是早已成名之人,哪里用如此隐藏?” 主编说,“要么是身份特殊不便公开。要么就是心性极其敏感内向,畏惧关注。”

      “从文章透露的气质看,后者可能性更大。文章是把心剖开写的,这样的人贸然拜访恐怕不仅是冒犯,还可能惊吓到对方。”

      “《文学界》的中村还有几个老家伙,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 主编叹气,“他们怀疑与夏目老师有关。”

      另一个编辑摇了摇头,“文风内核相似,但表达方式上夏目老师更冷峻,宵时鸦文字白描真挚,这是不同的。”

      “既然只有便利店这个线索,明天就去一趟吧,不要表明编辑身份,就以普通读者的名义接触一下那个可能转交信件的人。记住只需确认,是否有宵时鸦的线索,是否安全,是否愿意接触。毕竟这里是横滨……”

      编辑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阁楼之上我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毫无察觉。写着写着渐渐忘记时间,忘记剖析自己的羞耻感,也忘记了楼下的所有,把一切都倾注到文字里。

      ……
      ……
      ……

      晨光透过阁楼,横滨的空气潮湿,混着朦胧海雾。

      我醒来时脖颈和肩膀酸疼,桌上有凌乱的稿纸,墨水瓶也开着。第二篇故事还没有写完,写的我有点难过,所以如果再写的话,下下一篇就写点阳光积极开朗的故事吧,比如妖怪和人类之类的?

      我轻轻下楼,经过织田先生门口时,脚步不自觉地放得更轻。

      昨夜那种头顶那短暂而沉稳的触感,此刻回想,只剩下一点模糊的暖意,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赧然。

      推开便利店的门,店长正在清点昨夜的记录,看见我只点了点头。我默默接过围裙系上,站到收银台后。

      城市正缓慢苏醒,上班族步履匆匆,学生们赶着去上学,人来人往。

      天地这么大,找一个人太难了。

      中午时分,人少了一些。

      我望着街道,却不由自主的想,织田先生会带着孩子们吃什么?

      咖喱应该还有剩吧,经常吃辣咖喱,真的不会胃痛吗,那味道我闻了都快落泪了,还有咲乐昨天哭过的眼睛,消肿了吗……

      关于宵时鸦的种种,还与我隔着一段距离,我站在这里穷困潦倒,还在为下一期房租焦虑。而宵时鸦是另一个生物,只在宵时出没的夜行生物,也只住在字体里。

      下午,一位穿着西装,腋下夹着公文包的男人推门进来。他的目光在店内打转,不像寻常顾客那样直奔货架,带着克制的打量,最后又落在了我身上。

      他走过来,脚步很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很专注。

      “打扰了。”他声音平稳,很温和,“请问,这里是否代收《横滨文艺》编辑部转交的信件?”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的面容普通,混进人群就难以辨认了,但身上有种气息,办公室的纸张与油墨的气息,文雅又疏离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焦虑。

      “是的。”我平静的回答,“都放在信箱里,请问您来是为了……?”

      他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多停留了半秒,像在确认什么细微的痕迹。

      “是给一位笔名叫宵时鸦的作者送信,编辑部收到很多读者来信,希望转达。”他语气放得更缓,几乎像是在斟酌,“另外编辑部也非常希望能与宵时鸦老师取得联系。当然,我们充分尊重作者的隐私。只是老师的作品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我们觉得有必要亲自表达敬意,以及一些后续的期望。”

      他说话时,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生怕惊走一只胆怯的鸟儿。

      “信件我会转交。”我低下头假装整理东西,“至于作者,我不太清楚,只是帮忙收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门又开了,有新的客人进来了,带进一阵街道的嘈杂,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麻烦您了。”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封好的大信封,放在柜台上。“这是编辑部整理的一部分信件,还有主编的一封亲笔信,也请一并转交。我们不会贸然打扰,但如果,如果宵时鸦老师有任何意愿,哪怕只是回一封简短的信,我们都将不胜感激。”

      他微微欠身,然后转身走向货架,拿了一瓶最便宜的茶,付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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