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雀巢》酱油焖鲤鱼

2、第 2 章

　　黄家这一代，早早就在老爷子的主持下分了家。现在当家的大房，一共有两子一女三名子嗣。大少爷和三小姐是正头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二少爷黄寅钟的娘则是一个卖唱的名伶。

　　胡漱齐想要转身离开，却被人抓住衣袖，扯了几次，力气反而变大了，他低眉顺眼地开口：“二少爷，您也听见了，大少爷待会就要见我。您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吧。”

　　“等着，我话还没说完。你哄了大哥那么多次，还差这一次。”黄寅钟将他拉到面前，面对面站着，“我看他很疼你，现在都舍不得把你赶出府。”

　　一旁的黄碧说：“二少，您何必跟这种人计较，脏了您的手。大少爷的意思是，随便将他放走，反而是便宜他，非得给他点教训，让他以后不敢再坑蒙拐骗才行。”

　　黄寅钟淡淡地看了黄碧一眼，又将目光移回胡漱齐的脸上：“你说他一世英明，怎么就被你给骗了呢。难道当日玩笑话说你是山里狐狸成精了，是真的？”

　　“您说笑了。都是我一时迷了心窍，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

　　“听说你现在给大哥他做贴身小厮，好还清欠下的银子？”

　　“是，大少爷仁慈，给了我这个机会。”胡漱齐低着头说话，看上去很有下人的模样。

　　“他吃错什么药了。”黄寅钟低声嘟囔了一句，又垂下眼，神情冷漠：“你这些天在府上花掉的银子，就是把下辈子都卖给我们家也还不起。他哪天回过味来，把你放到矿上做苦力，让你时时刻刻出力，少做一点就让监工用鞭子抽才好。”

　　胡漱齐还是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可是肩头那轻微的颤抖却没有躲过黄寅钟的眼睛。黄寅钟眯了眯眼，道：“现在知道怕了。还好二少爷我心善，你要是跪下来求求我，我还能替你在他那里说点好话。”

　　“我做了错事，怎么处置我都是应该的。”胡漱齐说。

　　黄寅钟笑了：“你还挺坦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等真到时候，你抱着我的腿求我也没用。”

　　黄碧道：“您和他计较什么，他就是一块臭石头。还不快滚，别碍了二少爷的眼。”

　　胡漱齐行了个礼，麻溜地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了。

　　那边黄寅锋把佟桥山送到黄府门口，早有黄包车在门口候着。他们又寒暄了几句。

　　“我记得你在苍焚山上受了伤，可惜那日我走得匆忙，只是简单给你喂了药。”佟桥山说，“苍焚山的寒气入体，最容易留下病根。我祖母的外公是有名的郎中，你可能听过他的名字。改日我将他的方子呈给你。”

　　黄寅锋道：“那是再好不过。你刚刚跟我说你留洋学的是金融，正好我手下的银行有一个职位空缺，你说你在国外学的是金融，不如就上我那里做事。我也能放心。”

　　佟桥山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谦虚道：“只怕辜负黄大哥的期望。”

　　黄寅锋站在台阶上，目送车夫拉着黄包车离开。

　　一进院子的门，黄碧就跟了上来。

　　黄寅锋问他：“老二跟他说什么？”

　　黄碧道：“都是些嘲讽的话。”

　　黄寅锋点头表示知道了，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十分寂静，环视一周，不见人影：“他人呢？”

　　“他在下人的房间里。”

　　“让他来见我。”

　　胡漱齐屁股还没坐热，又被冷着一张脸的黄碧叫走。黄碧让他机灵点。

　　他走进书房，看见黄寅锋坐在书桌前那张紫檀木椅上。黄寅锋一向主张西华，平日里不穿长袍马褂，穿着西装示人，眼下他将外套脱下，里头是贴身马甲配长尖领衬衫。

　　之前胡漱齐还没被揭穿时，黄寅锋领着他去裁缝铺里做过一套一样式的西装，不过胡漱齐不爱穿这些洋人的服装。

　　“我让你在屋里等我。”黄寅锋冷冷开口。

　　“您让我回屋里，没说是书房。”胡漱齐小声回复。

　　黄寅锋：“你跟我抠字眼呢。”

　　胡漱齐不敢说话了，头埋得很低。

　　黄寅锋现在没打算计较这个，道：“今天见过佟家的少爷了？”

　　“见过了。”

　　“什么想法？”

　　“佟少爷不同于凡人。”

　　黄寅锋笑了笑：“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冒充了人家的身份，领了别人的救命恩情，想想要怎么和人家说。”

　　“我自然要给他磕头谢罪。”胡漱齐想了想，又说，“都听您的安排。”

　　谁让他做了亏心事呢，这点胡漱齐也觉着没脸。佟桥山找上门来的那天晚上，他吓得整个汗毛直竖。他知道黄寅锋这个人绝不会像他表现出来得那般平易近人，他撒了这么大的谎，哄骗了他，这不仅是他骗黄府的好处，最重要的是关乎黄少爷的面子。他们这种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胡漱齐本来以为自己会死的，毕竟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连父母都没有的孤儿，黄寅锋想要掐死他就跟掐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可是黄寅锋没这么做。

　　关了他几天后，黄寅锋突然让人把他从地牢里带出来了，说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在地牢里饿的头晕眼花，趴在地板上呜呜地哭，求黄寅锋饶他一命。

　　可能就是这样激发了黄寅锋的善心。

　　现在别说是做奴婢，做牛做马，就是黄寅锋让他脱光了衣服做鸡做鸭，他二话不说也干了。

　　胡漱齐涩声道：“......是我对不起佟少爷，也对不起您。不求您能原谅我，只求能做些事让您舒心些。”

　　“哦，让我舒心？”黄寅锋似笑非笑的，“你这张嘴最会说好听的话，不然我当日也不能让你给骗了。过来给我捶肩膀。”

　　胡漱齐的呼吸一滞，不过一瞬，很快就恢复过来，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好的。”

　　“粗活细活你通通干不好，就这点还算你有点用处。”黄寅锋眯着眼睛，胡漱齐站在他身后，明明他已经闭上眼睛了，可胡漱齐还是觉得在看他。

　　胡漱齐的养父生前是赤脚大夫，他没上过一天学，跟着养父学会认识几个大字，又接过养父的衣钵，会些简单的医术和推拿。如果没有遇到黄寅锋，现在他也许还在山里给当地的村民看病。

　　按了一会儿，黄寅锋睁开眼，道：“过来。”

　　胡漱齐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慢慢地松开手。黄寅锋坐着，他便缓缓地弯腰，蹲在他身前，抬眼看着他。

　　黄寅锋对他的表现有几分满意，道：“账房那边算了账，你在我身边做小厮，每月给你一两银子，你做工一百三十七年，就能把欠我的钱还完。”

　　胡漱齐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黄寅锋抬眉：“你有意见？”

　　“没有。”胡漱齐赶忙道。

　　“我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以后你就安心待在我府上，好好想着怎么还钱。你家里没几口人，除了你的妹妹，把她接过来吧，这样你也能安心做事。”黄寅锋道，“不对，瞧我这记性，那哪里是你妹妹，是你童养媳才对。”

　　胡漱齐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可也只能壮着胆子道：“那都是长辈们做的主。我妹妹她行为粗鄙，怕到府上来得罪了主子们。”

　　“怕什么？她要是做了错事，你给她还不就行了。”黄寅锋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你的童养媳，你不管吗。”

　　胡漱齐僵硬地点头，道：“是。”

　　黄寅锋：“说谢谢了吗？”

　　胡漱齐道：“多谢大少爷。”

　　黄寅锋这才满意地笑了，道：“出去吧。在外边守着，我让你进来就进来，敢偷懒这个月的月钱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