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缘》葫芦人参精

5、归途裂缝

　　回到上海的那个下午，下着粘腻的梅雨。

　　杭希站在东城天下小区十七楼的阳台上，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距离滇南那场生死劫已经过去两周，但掌心被镜片划破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不是身体上的，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姐姐，吃饭了。”

　　客厅里传来达娃的声音。少女系着围裙，正笨拙地摆弄电磁炉。她现在的身份是杭希的“表妹”，从云南老家来上海投奔。户口本、身份证、学籍档案，全都是伏泽门连夜赶制的——修行门派有时候比想象中更擅长处理俗世事务。

　　“来了。”杭希转身，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角落。小小的毯子还在那里，但上面已经没有了那只蜷缩的棕色身影。

　　“想小小了？”达娃敏锐地察觉。

　　“嗯。”杭希坐到餐桌前。三菜一汤，卖相一般，但热气腾腾，“你以前会做饭吗？”

　　“三百年前会。”达娃给她盛饭，“在道观里，都是我负责伙食。你总说我的素斋做得比山下酒楼还好。”

　　姐妹俩相视一笑，那种跨越三百年的熟稔在小小的餐桌间流动。但笑容背后，杭希看见达娃眼底还未散尽的惊恐——每当深夜，少女还是会突然惊醒，抓着她的手问：“姐姐，我是不是又杀人了？”

　　“没有。”杭希每次都这样回答，“那些都是幻觉，是七情宗用孽缘石制造的幻象。”

　　这是谎言。至少不全是真话。但杭希知道，达娃需要时间。三百年怨魂的记忆太过沉重，需要一个温和的过渡期。

　　手机震动。杭希瞥了一眼，是微博特别关注提示——陆景深发了一张照片：横店影视城的天空，雨后初晴，配文“总算放晴了”。

　　点赞数十分钟内破十万。评论区热闹非凡，有粉丝的“哥哥辛苦了”，有路人的“新剧什么时候上”，还有几条被顶到前排的评论：

　　@深哥的小太阳：“哥哥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好，注意休息啊[心疼]”

　　@江澈今天发自拍了吗：“深哥和澈哥是不是吵架了？好久没见你们互动了[吃瓜]”

　　杭希划过去，手指在“江澈今天发自拍了吗”这个ID上停顿了两秒。点进去，最新动态是三天前转发的公益广告。再往前翻，半个月前——正是他们在滇南的时间——发过一条：“闭关，勿念。”

　　没有配图。

　　她退出微博，打开微信。置顶聊天框有三个，备注分别是“陆”“江”“林”。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五天前：

　　林朔：“杭老师，我和老陆回横店了。江澈……他状态不太对，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去看看他？”

　　下面是她简短的回复：“地址发我。”

　　地址是上海黄浦区一个高档小区，离她这里不远。但她还没去。

　　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

　　在滇南祠堂，当七世记忆如洪水般冲开闸门时，她不仅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也“感受”到了他们的——江澈第五世作为将军，在误会她通敌后，独自在城楼上站了三天三夜，最后吐出一口血；陆景深第六世把她“卖”给洋人那晚，在舞厅厕所里吐得昏天暗地，用头撞墙撞得满脸是血。

　　那些痛苦太真实，真实到她现在看到他们的脸，心脏都会生理性地抽痛。

　　“姐姐。”达娃放下筷子，“你在躲他们，对吗？”

　　杭希没否认。

　　“可是孽缘石还在我这儿。”达娃从衣领里拉出一条红绳，坠子就是那块拇指大小的黑色石头，“我能感觉到，它……还在发热。有时候晚上，它会微微震动，像在接收什么信号。”

　　杭希神色一凛：“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上海落地那天。”达娃咬着嘴唇，“而且震动有规律。每天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震得最厉害。昨天我试着把石头放在桌上，它居然……自己挪动了位置，指向东北方向。”

　　东北方。杭希在心里快速计算方位——黄浦江畔，江澈住的那个小区，正好在东北方。

　　“今晚十一点，我们做个实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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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点五十。

　　杭希和达娃坐在客厅地毯上，面前铺着一张上海地图。孽缘石被放在地图中央，下面垫着一枚五帝钱——这是伏泽门的追踪法，能放大能量感应。

　　十点五十九分。

　　石头开始微微发热。

　　十一点整。

　　嗡——

　　孽缘石剧烈震动，在地图上“走”了起来！不是滑动，是真的像有生命般，用一角作为支点，一点一点向东北方向挪动。更诡异的是，石头上那些淡化的血色纹路，此刻重新变得清晰，而且……在生长。

　　“它在吸收什么。”杭希盯着纹路蔓延的轨迹，“不是怨气，是别的……”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江澈。

　　杭希接起，对面传来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压抑的呻吟。

　　“杭……杭希……”江澈的声音断断续续，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镜子……镜子在流血……”

　　“你在哪里？具体位置！”

　　“家……浴室……”一声闷响，像是人摔倒的声音，电话断了。

　　杭希抓起外套就往外冲：“达娃，看好石头！我去找他！”

　　“姐姐！我跟你——”

　　“不行！”杭希在门口回头，眼神严厉，“你魂魄还不稳，再接触异常能量可能会被反噬。锁好门，除非我回来，否则谁敲都别开！”

　　电梯下行时，杭希给林朔发了条语音：“江澈出事了，我在去的路上。联系陆景深，让他最近别碰任何镜子。”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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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澈住的小区是典型的顶级豪宅，安保森严。但杭希用了个小术法——不是隐身，而是“认知干扰”，让保安和摄像头下意识忽略她的存在。这是伏泽门的外勤基本功，以前做跨国案件调查时常用。

　　2801室。密码锁。

　　杭希没有密码，但也不需要。她将掌心贴在锁眼处，灵力微吐——不是破坏锁芯，而是模仿江澈的生命频率。门“咔哒”一声开了。

　　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不是真的血，是能量层面的“血腥”。杭希开了天眼，看到整个玄关弥漫着暗红色的雾气，雾气中有无数细小的碎片在飘浮——记忆碎片。

　　“江澈！”她冲进去。

　　客厅没人。卧室没人。最后她在浴室找到了他。

　　江澈蜷缩在淋浴间角落，全身湿透，白衬衫贴在身上，隐约可见紧实的肌肉线条。但他不是在洗澡——淋浴喷头关着，满墙的镜子却布满了裂纹，裂纹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白色大理石地面上。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

　　睁着，但瞳孔深处映出的不是现实场景，而是……燃烧的战场。杭希在天眼的辅助下，清晰看到了那个投射：明代边关，大雪，尸体，还有她自己（素月）被乱箭射穿的画面。

　　“江澈！”她冲过去，伸手想碰他。

　　“别过来！”江澈猛地抬头，眼神疯狂而陌生，“你不是素月……你是七情宗的人……你想骗我……”

　　他手中握着一把剃须刀片，刀刃抵在自己手腕上，已经割出了血痕。

　　杭希停住脚步。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口中念诵清心咒。但咒文刚起，墙上的镜子就剧烈震动，裂纹中的“血”涌得更急了。

　　“没用的。”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不是江澈的，而是某种更古老、更阴冷的存在，“他的‘愧’已经被我养肥了。三百年的愧疚感，真是美味的养料。”

　　杭希咬牙：“七情宗？”

　　“你可以叫我‘愧主’。”那声音轻笑，“七情宗七大长老之一，专司愧疚之情。你的小将军，心里埋着太多愧了——愧对君王，愧对将士，愧对百姓，最愧对你。我不过是……帮他回忆回忆。”

　　镜子里的画面变了：不再是战场，而是现代场景。杭希认出那是自己微博的界面，江澈的账号反复打开又关闭她的主页，最后停在私信对话框。他打了很多字，又一一删除，最后只留下空白。

　　“你看，这一世他依然在愧。”愧主的声音充满愉悦，“想联系你，又怕打扰你；想见你，又怕你恨他。这种反复拉扯的愧疚，比毒药还让人上瘾。”

　　江澈开始用头撞墙，一下，两下，额头上鲜血淋漓。

　　杭希知道不能再等了。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空中画符：“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破！”

　　金光炸开，暗红雾气被冲散大半。但镜子里的愧主只是轻笑：“有点本事。不过，你救得了他一时，救得了他一世吗？只要他心中还有愧，我就是他永远的影子。”

　　话音落，所有镜子“砰”地炸裂！

　　玻璃碎片飞溅，杭希下意识护住脸，却听见江澈闷哼一声——一块碎片扎进了他的肩膀。

　　而就在这一刹那，杭希看见了。

　　在炸裂的镜子后面，不是墙壁，而是一个……黑洞。黑洞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法坛，法坛上坐着七个模糊的身影。正中间那个，正朝她微笑。

　　“欢迎来到七情宗的游戏。”愧主最后的声音传来，“这只是第一关。接下来，还有‘怒’‘哀’‘惧’‘爱’‘恶’‘欲’六关等着你们。想救你的小将军，就集齐七世记忆，来昆仑找我们吧。”

　　黑洞闭合。

　　浴室恢复原状，只有满地的玻璃渣和鲜血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江澈昏倒在血泊中，呼吸微弱。

　　杭希冲过去检查他的伤势——还好，都是皮外伤。但当她翻开他的眼皮时，心沉了下去：瞳孔深处，多了一个极小的暗红色印记，形状像一滴扭曲的泪。

　　这是“愧印”。一旦种下，宿主会不断放大内心的愧疚感，最终要么精神崩溃，要么……成为愧主的傀儡。

　　她扶起江澈，用灵力暂时封印了愧印的扩散。但封印只能维持七天。七天后，如果找不到解除的方法，江澈就会彻底沦陷。

　　手机震动。是达娃发来的消息，配了一张照片：

　　孽缘石在地图上挪到了最东北角，然后……浮空了。不是悬浮，而是有一半“嵌”进了地图里，像是要钻进某个次元裂缝。

　　照片下面还有一句话：“姐姐，石头刚刚说话了。它说……‘下一个是陆景深，他的‘哀’已经熟了’。”

　　杭希看着怀里昏迷的江澈，又看看窗外上海繁华的夜景。

　　雾隐寨不是结束。

　　那只是个开始。

　　七情宗，昆仑，七世记忆，七个长老……像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而她们所有人，都是网中的猎物。

　　手机又震。这次是陆景深，发来一张自拍：他在横店的酒店房间里，背景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照片里的他笑容灿烂，但杭希用天眼放大后，看到镜子里的倒影……在流泪。

　　真正的陆景深在笑，镜子里的他在哭。

　　配文：“杭老师，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杭希回复：“别照镜子。等我。”

　　发送完这三个字，她扶着江澈站起来，拨通了伏泽的电话：“师父，我需要支援。七情宗的人……已经进城了。”

　　窗外，梅雨还在下。但这一次，雨声中似乎夹杂着别的东西——像是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愤怒地嘶吼，还有人在温柔地低语。

　　七情之宴，已经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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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完，字数：2953字）

　　【下章预告：杭希与师父伏泽的紧急会面，七情宗的完整计划浮出水面，陆景深的“哀”劫开启，以及——昆仑镜湖的秘密开始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