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黑历史”称霸阴阳两界》火中取薪

2、心纸与契约

　　林默在青石巷口站了十五分钟。
　　午夜两点，整条巷子黑得像被墨汁浸透。44号在巷子尽头，门口挂着盏褪色的红灯笼，烛火在夜风里摇晃，投下的影子扭曲变形。
　　他第三次摸向口袋里的枪——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从医院回来后的这三天，他查遍了所有能查的资料：“养小鬼”、“灵子鬼”、“血亲契约”……每个词都指向东南亚那些最阴暗的玄学角落，但没有任何官方记录能证实这些东西真的“有效”。
　　可周泽楷手腕上的婴儿印记是真实的。三天来，那个印记从浅灰变成深灰，边缘开始泛起不祥的暗红。私人医生每天给林默打电话，语气一次比一次恐慌：“林警官，周先生又发作了，这次是在浴室里……墙上全是抓痕，但他手上没有任何伤口……”
　　还有王薇。昨天她来局里做笔录，眼神躲闪，临走时塞给林默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网址和一串密码。林默回去后登录，那是个需要翻墙才能访问的暗网论坛，其中一个板块叫“非常规解决方案”，里面充斥着各种离奇的求助帖和更离奇的回复。
　　他看到了那个ID：净界咨询。
　　周泽楷的求助帖就在三天前，标题是“急！供养物反噬怎么办？”。净界咨询的回复很简洁：“契约问题，需专业人士介入。私信联系。”
　　私信内容被加密了。
　　林默关掉电脑时，窗外正好一道闪电划过。雷雨将至的闷热夜晚，他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捏着那张写着“青石巷44号”的纸条，耳边反复回响沈砚最后那句话：
　　你战友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
　　不是意外又能是什么？案子早就结了，挟持者被当场击毙，陈涛冲进火场是因为人质在里面，一切都合乎流程。局里的心理医生给他做过三次评估，结论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幸存者内疚”。
　　可如果真是内疚，为什么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雷声滚过天际时，林默下了决心。他需要答案，哪怕答案会毁掉他现在的一切。
　　现在他就站在答案的门口。
　　灯笼的光是青白色的，照在斑驳的木门上，门缝里透出极细的一线暖黄。林默伸手推门——门没锁，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门后是那条暗红色地毯的通道。
　　和医院里见过的一样，两侧深色木墙，模糊的油画，尽头的光。但这次通道里有声音：很轻的噼啪声，像是算盘珠在碰撞，还夹杂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林默走进去。地毯柔软得过分，踩上去像踏在云端。两侧的油画在移动——不是画面变化，是整个画框在墙上缓慢平移，画中的景物也随之流转。他瞥见一幅画里有个穿旗袍的女人背影，正要细看，那背影忽然转过来半张脸——
　　是沈砚。但画里的她眼神冷得像冰窟，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林默加快脚步。
　　通道尽头是一扇对开的雕花木门，虚掩着。他推开门，愣住了。
　　这是个超乎想象的空间。
　　房间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挑高至少五米，顶上悬着三盏古式宫灯，柔和的光线洒下来。三面墙全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卷轴，有些书脊上的文字他根本不认识。唯一没有书架的那面墙，是一整排博古架，上面摆着大大小小上百个容器：陶罐、玉瓶、铜盒、玻璃罩……有几个容器里隐约有东西在动。
　　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桌面上堆着小山般的文件、账本，还有一台格格不入的老式打字机。沈砚坐在书桌后，今天换了身墨绿色绣金线的旗袍，长发盘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她正低头看一份文件，左手烟斗，右手钢笔，不时批注。
　　书桌旁边还有张小桌子，后面坐着个少年——不，仔细看才发现那少年身形有点透明，皮肤白得不正常，眼睛大得吓人。他正在打算盘，手指快得带出残影，每拨一下，算盘珠就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最诡异的是，少年脚边蹲着个东西。
　　那是个巴掌大的黑色陶罐，和林默从周泽楷那里拿走的那个一模一样。但此刻罐口敞开着，从里面伸出两只雾气凝结的小手，正在认真地……叠纸鹤？
　　“坐。”沈砚头也没抬，“桌上有茶，自己倒。”
　　林默这才注意到书桌对面有把椅子。他坐下，环视四周。空气里有种混合的味道：旧书的霉味、墨香、檀香，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腻气息。
　　“你这里……”他开口，又不知该问什么。
　　“是事务所。”沈砚放下笔，摘下单片眼镜擦了擦，“全称‘两界事务所’，专门处理表世界和里世界之间的麻烦。”
　　“里世界？”
　　“你可以理解为……由执念、记忆、传说和业力构成的世界。”沈砚重新戴上眼镜，透过镜片看他，“它和表世界重叠，但大多数人都感知不到。只有当两个世界的边界模糊，或者有能量渗透时，才会出现所谓的‘灵异现象’。”
　　她说着，用烟斗指了指那个正在叠纸鹤的陶罐：“比如它。原本只是个被制作出来的‘灵子鬼’，困在契约里。现在契约解除，我给了它一点自由，它就在这里打工还债。”
　　陶罐里冒出一个小脑袋——完全由黑雾构成，五官模糊，但能辨认出眼睛的位置。它看了林默一眼，又缩回去继续叠纸鹤。
　　“它能听懂人话？”
　　“能听懂，但不会说。”沈砚终于抬眼正视林默，“生前被割了舌头——这是制作灵子鬼的必要步骤之一。”
　　林默感到一阵恶心。
　　沈砚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觉得残忍？那你该看看它生前经历了什么。不过今天不是来说这个的。”
　　她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纸，推到林默面前。
　　是那张蝉翼般的心纸，上面还残留着周泽楷记忆的画面——李焕被戴上手铐的场景，凝固在纸面上，像一张老照片。
　　“这是‘黑历史’的载体。”沈砚说，“一个人最不愿被触及的真实记忆，包含着强烈的情感能量。在里世界，这是通用货币。”
　　“怎么……交易？”
　　“客户在纸上完整回忆那段记忆，支付后，相关情感会被剥离，记忆本身变成一件‘物证’存于档案库。”沈砚用指尖点了点纸面，“客户会记得事情发生过，但不再有愧疚、恐惧、羞耻之类的负担。相当于……心理上的局部麻醉。”
　　林默盯着纸上李焕绝望的脸：“这合法吗？”
　　“在里世界，这就是法。”沈砚靠回椅背，吐出一口烟，“我提供解决方案，客户支付代价。一事一契，因果两清，概不赊账——这是事务所的规矩。”
　　烟雾在空中凝成那十二个字，然后缓缓散去。
　　“现在说说你。”沈砚的目光透过单片镜片，像要把林默钉在椅子上，“你战友陈涛，一年前死于化工厂爆炸案。官方结论是意外，但你不信——或者说，你不敢信。”
　　“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沈砚打断他，“但我有眼睛。”
　　她站起身，绕到林默身侧。林默想躲，但身体僵住了——不是被按住，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压力固定在了椅子上。
　　沈砚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太阳穴。
　　冰凉的触感。
　　然后他看见了——不是用眼睛，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画面：
　　一年前的化工厂，浓烟滚滚。他趴在掩体后面，对着对讲机喊：“陈涛！别进去！等排爆组！”
　　陈涛在三十米外回头，说了句什么。爆炸声太响，林默听不清，但现在他“听”清了——
　　“里面有孩子！我看见他了！”
　　画面一转，是事后简报会。队长指着现场示意图：“根据林默同志的证词，陈涛同志是在听到爆炸倒计时后，仍坚持冲入火场，导致——”
　　“不。”林默听见自己当时的声音，“我没有……我没有听见倒计时。”
　　会议室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他。
　　“林默同志，”队长的声音很沉，“现场录音显示，倒计时广播持续了十五秒。你距离广播喇叭只有十米。”
　　“我……”林默张了张嘴，“我当时……耳鸣，没听清。”
　　画面破碎。
　　林默猛地喘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了衬衫的后背。
　　“你想起来了。”沈砚收回手指，坐回对面，“那天你耳鸣，是因为前一晚没睡好——你母亲住院，你在医院守了一夜。这件事你没告诉任何人，因为你觉得私事不该影响工作。”
　　她顿了顿：“但正是这个‘没听清’，导致你在简报会上做出了错误陈述。陈涛的牺牲被定性为‘判断失误导致的意外’，而不是‘为救人质英勇殉职’。他的家属少拿了一笔抚恤金，他的档案里少了一枚勋章。”
　　林默的拳头攥紧了，指甲掐进掌心。
　　“这就是你的黑历史。”沈砚平静地说，“不是因为你的错导致陈涛死——他没听你的，冲进去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你的黑历史在于，你隐瞒了真实情况，让他的死变得……不够光荣。”
　　“我当时——”
　　“你当时太累，太慌，太愧疚。”沈砚接过话，“你觉得如果自己听力正常，就能更坚决地拦住他。所以你在简报会上撒了谎，想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失职。结果弄巧成拙。”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只有柒打算盘的声音，噼啪，噼啪，像心跳。
　　“你想用这段记忆换什么？”林默哑声问。
　　“不是换，是雇。”沈砚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契约——同样是那种蝉翼般的材质，“事务所试用期员工，三个月。负责表世界的外勤调查，你的警察身份和刑侦技能会很有用。期间包食宿，没有工资——工资会直接抵扣咨询费。”
　　林默扫了一眼契约。条款简单明了：完全服从事务所安排；保障基本安全；三个月后双向选择；违约代价是“支付签约时指定的黑历史”。
　　指定黑历史那栏空着。
　　“我要先知道，你要的是哪段。”他说。
　　沈砚用钢笔在空白处写下三个字：化工厂。
　　“这段记忆，评级乙等中。”她说，“情感浓度足够，涉及生死和职业道德，对你自我认知的破坏性很大。放在黑历史市场里，算是优质资产。”
　　“你还要做市场交易？”
　　“当然。”沈砚笑了，“不然你以为我这一屋子收藏是怎么来的？黑历史可以用于施法、交换情报、制作武器——把一个人的黑历史具现化砸过去，比什么咒语都管用。”
　　她见林默还在犹豫，又补了一句：“签不签随你。不过提醒一下，你已经被标记了。”
　　沈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镜子，推到林默面前。
　　镜子里是他的脸，但额头正中，有一道极淡的灰黑色印记，形状像个蜷缩的婴儿——和周泽楷手腕上的一模一样，只是位置不同。
　　“这是‘灵视标记’。”沈砚说，“三天前在医院，灵子鬼的反噬能量沾到了你。有这个标记，里世界的东西会更容易找到你。而且……”
　　她顿了顿：“净界的人也能通过这个标记追踪你。”
　　“净界？”
　　“那个暗网论坛背后的组织。”沈砚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们也在做黑历史生意，但理念不同。他们认为黑历史是人性的污点，应该被彻底净化、抹除。周泽楷的事就是他们牵的线——他们提供契约，夸大效果，隐瞒代价，等反噬了再出面‘解决’，收取更高昂的费用。”
　　她看着林默：“从你踏进周泽楷病房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在他们的名单上了。现在签契约，我还能罩着你。不签……”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林默拿起笔——笔尖是银色金属，触感冰凉。他盯着契约上“化工厂”那三个字，脑海里闪过陈涛最后回头的那一眼。
　　里面有孩子！我看见他了！
　　可事后勘察证明，火场里根本没有孩子。那是陈涛的幻觉，还是……
　　他签下了名字。
　　最后一笔落下时，契约突然发光。字迹从纸上浮起，化作两道流光，一道钻进林默眉心，一道飞入沈砚手中的玉瓶。
　　林默感觉记忆深处有什么被轻轻“勾”住了，像是系上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契约成立。”沈砚收起玉瓶，“现在你是试用期员工了。第一条规矩：事务所的事，对外一个字都不能说。第二条：委托优先，私事靠后。第三条……”
　　她从书桌下拿出一个木盒，推过来。
　　“你的入职礼物。”
　　林默打开盒子。里面是三样东西：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刻着陌生的符文；一支老式钢笔；一个小玻璃瓶，装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铜钱是护身符，能挡一次致命攻击——但只有一次，省着用。钢笔是记录工具，遇到灵异现象时写下观察，字迹会自动同步到事务所档案。这个……”沈砚指着玻璃瓶，“牛眼泪和乌鸦血的混合物，涂在眼皮上能暂时开启灵视，看见里世界的东西。持续十五分钟，副作用是可能会看到一些……你不想看的。”
　　林默拿起铜钱。入手温润，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现在有工作吗？”他问。
　　“有。”沈砚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档案，“周泽楷的事还没完。净界在他身上留了后手，我需要你去查清楚是什么。”
　　档案第一页是周泽楷的病历复印件，但在沈砚用烟斗轻点后，纸上浮现出新的内容——是某种能量扫描图，显示周泽楷体内有七处细微的冰蓝色光点，分布在心脏、大脑、四肢关节。
　　“这是‘契约锚点’。”沈砚说，“净界的标准手法。即使主契约解除，这些锚点仍会缓慢吸收宿主的生命力，直到把人抽干。通常他们会等宿主濒死时再出现，提出‘彻底解决’方案，收取天价费用。”
　　“能去除吗？”
　　“能，但需要知道锚点的具体类型和激活条件。”沈砚合上档案，“你的任务：去周泽楷的住所，找到他当初和净界签订契约的原始证据——应该是个实物媒介，比如特制的符纸、骨片之类的。有了那个，我才能逆向解析锚点。”
　　“地址呢？”
　　“王薇会给你。”沈砚看了看墙上的老式挂钟——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十分，“她半小时后会到事务所门口接你。在那之前……”
　　她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取下一个小陶罐。罐口封着红纸，但纸上的符文和周泽楷那个不同，是银色的。
　　“带上柒。”沈砚把陶罐递给林默，“它现在是事务所的灵仆，对净界的能量很敏感，能帮你找到东西。用法很简单：到地方后打开罐子，告诉它要找什么。”
　　林默接过陶罐。罐身微凉，里面传来轻微的抓挠声。
　　“它不会……攻击我吧？”
　　“只要你别攻击它。”沈砚回到书桌前，重新拿起文件，“去吧。王薇的车牌号是江A·7R8U9，黑色奔驰。记住，你只是去调查，不是去驱魔。遇到危险，用铜钱挡，然后撤退。你的命现在是事务所资产，别随便浪费。”
　　林默抱着陶罐站起身。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沈砚已经沉浸在那份文件里，烟斗的烟雾在她脸侧袅袅升起。柒还在打算盘，那个小灵仆已经叠好了三只纸鹤，整齐地摆在脚边。
　　一切安静得像幅画。
　　他推开门，重新踏入那条暗红色通道。
　　这一次，两侧的油画没有移动。但在通道中段，他瞥见一幅画的内容变了——画里是间病房，周泽楷躺在床上，手腕上的婴儿印记正在渗出黑色的血。
　　血滴到地板上，凝聚成两个字：
　　快逃
　　林默脚步一顿。
　　再细看时，画又恢复了原样，只是一幅普通的静物油画。
　　幻觉？还是警告？
　　他握紧陶罐，加快了脚步。

　　事务所里，沈砚放下文件，看向墙上的那幅画。
　　画中的“快逃”二字正在缓缓消失。
　　“净界的人已经到了？”她轻声问。
　　柒的算盘珠自动跳动，排成一个卦象：坎上兑下，水泽节。险在前，止于泽。
　　“有危险，但可控。”沈砚读着卦象，然后看向那个装着“心脏”的紫檀木盒。
　　盒子正在发出有节奏的冰蓝色微光。
　　一下，两下，像在预警。
　　沈砚打开盒子。那颗透明的心脏悬浮在丝绒上，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裂纹深处渗出暗红色的光。它在搏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
　　“你也感应到了。”她轻声说，“他在附近，对吗？”
　　心脏不会说话，但裂纹中的红光闪烁了一下，像是回应。
　　沈砚合上盒子，贴上一道新的封印符。
　　“还不到时候。”她重复三天前的话，“你们俩，都还不到见面的时候。”
　　但这一次，盒子没有立刻安静下来。它持续震动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
　　沈砚走到窗前——那里看起来是堵墙，但当她用手指划过墙面时，墙壁变得透明，显露出外面的景象：一条昏暗的小巷，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下，王薇下车，林默抱着陶罐走向她。
　　更远的阴影里，站着两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他们戴着银色的无脸面具，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二级观察员。”沈砚认出制式，“看来净界很重视这个‘样本’。”
　　她点燃烟斗，深吸一口，然后对着墙面吐出一口烟。
　　烟雾透过墙壁飘出去，在巷子上空散开，化作无数细不可察的微粒，悄无声息地附着在那两个面具人身上。
　　“盯着吧。”沈砚轻声说，“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她转身回到书桌前，翻开那本羊皮账簿，在新的一页写下：
　　行动：调查周泽楷住所（锚点溯源）
　　执行人：林默（试用期）、柒（灵仆）
　　风险等级：丙等中
　　备注：净界二级观察员已到场。予以标记，反向追踪。
　　写完，她看向墙上的挂钟。
　　指针指向三点二十。
　　距离日出，还有两小时四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