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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非线性援助 ...

  •   第三章:非线性的援助

      提姆醒来时,首先感知到的不是光线或声音,而是疼痛。

      一种精密分层的疼痛:表层是长时间保持同一睡姿导致的肌肉僵硬,像生锈的齿轮勉强咬合;中层是旧伤——左肋下方那道三年前留下的刀疤在隐隐发烫,天气预报说今天哥谭有雨,气压变化总是唤醒这些埋在身体里的记忆;最深处则是某种更模糊的东西,一种精神性的疲惫沉淀物,堆积在大脑沟壑底部。

      他睁开眼。卧室的智能窗帘仍然紧闭,维持着人造的、绝对的黑暗。但生物钟告诉他:上午九点十七分。他已经比常规作息晚了两个小时——这在红罗宾的时间表里,几乎可以被归类为“系统故障”。

      必要性的休息。他对自己说,声音在脑海里显得干涩。

      起身时,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像一台许久未上油的精密仪器重新启动。淋浴的水温设定在恰好能唤醒神经但不过度刺激的38摄氏度。水流冲刷过身体时,提姆闭着眼睛,开始规划今天的必要事项序列:

      1. 复查“观星者”提供的人际网络分析,定位核心洗钱节点。
      2. 下午三点与芭芭拉(神谕)同步泰坦近期情报。
      3. 晚上七点,韦恩集团季度财报视频会议(布鲁斯“失踪”期间,这是必要的掩护)。
      4. 夜巡前装备维护,尤其需要调试新式追踪飞镖的制导系统。

      序列在他脑中排列得整齐如代码行,直到第二条被一个突然弹出的警报打断。

      不是物理警报,是植入耳后的微型通讯器发出的神经脉冲信号——一种无痛的、直接刺激前庭系统的轻微眩晕感,用于在无法使用视觉或听觉的情境下传递紧急信息。泰坦级别的紧急信号。

      提姆关掉水。浴室瞬间寂静,只有水滴从发梢坠落到瓷砖上,发出孤零零的“嗒、嗒”声。

      他裹上浴袍,手指在潮湿的大理石洗手台上敲击了一组密码。台面下的隐藏屏幕亮起,显示加密信息流:

      发件人:神谕(优先级:紧急-未分类威胁)
      主题:泰坦塔异常能量读数 / 关联:少年泰坦档案#447-B “情感吸取装置”
      概要:凌晨4点22分,泰坦塔防护屏障检测到短暂的能量共振,频率与两年前缴获的卡德摩斯科技武器“心之镜”完全匹配。武器本应封存在第13层保险库。初步扫描显示保险库完好,但能量读数持续以每小时0.3%的幅度递增。建议远程分析支持。

      提姆的呼吸没有变化,但瞳孔微微收缩。

      心之镜。那件武器——如果那能被称为“武器”——的设计原理是通过解析目标的情绪波动,将其转化为可吸收的纯粹能量。两年前,它在泰坦与卡德摩斯实验室的冲突中被缴获,当时造成了康纳(超级小子)的短期情绪紊乱:连续七十二小时只能感受到被稀释了三十倍的“忧郁”,用康纳自己的话说,“像看着全世界的雨,却一滴也落不到身上”。

      封存决定由蝙蝠侠做出。分析报告指出该装置的核心危险不在于能量吸收,而在于其“情感印记”——使用者的情绪模式会被刻录在武器内部,成为永久性的污染源,影响后续所有接触者。

      而现在,它醒了。

      提姆快速擦干身体,换上便服——深灰色的羊毛衫,黑色的运动裤,都是柔软无声的面料。他走向书房,那里的书柜第三层藏着另一个秘密控制台,外观与普通书架照明系统无异。

      坐下时,他瞥了一眼窗外。哥谭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污浊的铅灰色,云层低垂得像要压碎建筑尖顶。雨还没开始下,但空气里已经弥漫着带电的湿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小的、看不见的冰针。

      屏幕亮起。泰坦塔的实时监控数据如瀑布般流泻:温度正常、气压正常、生命体征读数(泰坦成员当前均在塔内)正常。只有那个能量读数,在三维频谱图上像一颗缓慢膨胀的恶性肿瘤,从代表安全的浅绿色区域,逐渐向警告黄过渡。

      提姆调出历史档案。心之镜的技术分析报告,七百四十二页,他全部阅读过,其中三十七页是他亲自编写的附录,关于“情感印记的稳定性衰减模型”。根据模型预测,在标准封存条件下,印记衰减至安全阈值以下需要至少五十年。

      但模型可能错了。

      或者,有东西加速了这个过程。

      他的手指开始敲击键盘,调取保险库的访问日志、能量波动的时间序列、塔内所有传感器的异常事件报告。数据流在屏幕上交错编织,形成一张越来越复杂的网——但网的中心,那个“为什么”,仍然是一个空洞。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电流般穿过他的大脑。

      不是来自他自己的推理线程。是昨晚对话的残留物,那个“观星者”关于“所有选择都有意义”的论断,以及那张将画作分解成色彩矩阵的图表——一种用美学逻辑破解伪装的方法。

      提姆的手指停顿在半空。

      他看了眼时间:哥谭上午九点四十一分,中国时间晚上九点四十一分。对方很可能在线。

      风险评估:引入外部变量到泰坦安全事务。高危险。
      必要性评估:常规分析遇到瓶颈。武器涉及“情感印记”——非物理性的、符号化的、近乎艺术性的编码。这或许正需要一种非传统的解析视角。

      他切回与“观星者”的加密频道。连接状态显示为静默,但未断开——像一条冬眠的蛇,仍在背景里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

      提姆输入信息,字句经过三次删改才最终成形:

      “需要分析一个非传统威胁。涉及能量武器,但其核心机制基于情感符号的编码与投射。你能解析符号系统背后的情感逻辑吗?”

      他附加了一个经过严格脱敏的文件包:移除了所有地理标识、泰坦成员信息、以及武器来源。只留下能量读数的频谱图、武器外壳的高清扫描图(上面有极其精细的蚀刻纹路)、以及情感印记的两段样本波形——一段来自两年前的初次捕获记录,一段来自今天凌晨的异常读数。

      发送。

      等待的七分钟里,提姆同时进行三线操作:继续排查泰坦塔的内部监控;更新夜翼关于哥谭近期活动的简报;以及,在某个完全独立的加密服务器上,开始草拟一份“外部顾问接触协议”——条款严谨得像法律文件,却在“动机陈述”一栏反复删改,始终无法落笔。

      回复抵达时附带了一个视频通话请求。不是实时视频,是预先录制的分析讲解,时长二十二分钟。

      提姆戴上耳机。

      屏幕亮起。没有露出人脸,只有一只手指着展开的武器外壳扫描图。那只手很瘦,骨节分明,食指侧面有长期握笔形成的老茧。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边缘没有一丝污垢或破损。

      一个平静的、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英语带着轻微的中文口音,但用词精准得像手术刀:

      “让我们从纹路开始。您注意到这些蚀刻图案的排列方式了吗?它们不是随机的装饰,也不是功能性的电路。它们是书写。”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图案的局部。那些线条确实像某种文字——但不是已知的任何语言。它们由极细的曲线和锐利的折角组成,像哭泣与愤怒的混合体被冻结在金属表面。

      “我比对了一百二十七种古代与现代的符号系统,”声音继续,语速平稳但密集,每个音节都像一颗精确落下的棋子,“最接近的是三种濒危文化的哀悼纹样:西伯利亚北部的尤卡吉尔人丧葬铭文、安第斯山脉某部落的‘失语期’记事符号、以及……中国明代一种被称为‘心画’的隐秘书写,用于表达无法公开言说的丧亲之痛。”

      提姆的身体微微前倾。耳机里的声音有种奇特的质感——不仅传递信息,还传递着说话者思考时的呼吸节奏:在关键推断前会有半秒的停顿,像潜水者在跃入深水前的蓄力。

      “这三种符号系统的共同点:它们都诞生于‘不被允许公开表达的情感’。悲伤、愤怒、绝望——这些情绪在社会规范或生存压力下必须被压抑,于是被转译成隐秘的视觉语言,刻在器物上、画在隐蔽处、编织进衣物纹理。”

      手指移动,指向纹路中几个特定的交汇点:“注意这些节点的密度。在哀悼纹样中,密度最高的区域对应着情感最浓烈却最无法言说的时刻——比如意识到失去的瞬间,或者必须假装坚强的时刻。”

      提姆调出武器的三维模型,将纹路密度数据叠加上去。最高密度区域与能量读数最强的点位完全吻合。

      耳机里的声音继续:“现在看情感印记的波形样本。您提供了两段:A段(两年前)和B段(当前)。表面看,B段是A段的衰减版本,强度降低了34%。但这不是衰减。”

      声音停顿了一秒。提姆能听到背景里极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像雨滴落在铁皮屋顶上。

      “这是提炼。”

      屏幕切换成波形对比图。两个复杂的、类似脑电图的曲线被并置。手指圈出几个特征峰谷:“A段的情绪是混沌的:悲伤、愤怒、迷茫、偶尔闪现的希望——全混杂在一起,像所有颜色搅成泥浆。但B段……”

      B段被高亮。它的波形变得……纯净。不是简单,是某种偏执的纯净:几乎所有正向情绪(希望、爱、平静)的痕迹都消失了,只剩下两种情感的交替循环:一种深沉、粘稠的悲伤,以及一种尖锐、炽热的愤怒。

      “情感印记在使用过程中会被‘书写者’的情绪污染,这点您已知晓。但我的推断是:在封存状态中,这个系统没有休眠。它在持续运行一个内置的……过滤程序。就像河流在静止时,泥沙会沉淀,清水会上浮。这件武器正在沉淀掉所有‘杂质’,只留下最核心、最强烈、也最扭曲的情感残余。”

      提姆感到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不是恐惧,是那种当拼图碎片突然咬合时产生的、近乎生理性的战栗。

      “如果这个推断成立,”声音说,语速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加快,像发现了猎物的踪迹,“那么当前的能量递增就不是故障或泄露。是武器正在接近某种……情感纯度的阈值。一旦达到——”

      画面切换到最后一张图:纹路密度、能量读数、情感波形,三者被一个数学公式联系起来。公式的末端指向一个数值:97.3%。

      “——根据这个模型,当情感纯度达到97.3%时,纹路系统将形成一个闭环。届时,武器不再需要外部使用者。它将成为一个自我维持的情感反应堆,持续放射出那种被提炼过的、纯粹的‘悲伤-愤怒’混合波。影响半径根据能量读数推算,大约是……”

      一个数字跳出来:五百米。

      泰坦塔的居住区半径。

      提姆的手已经在新窗口中调取疏散预案。但他的眼睛还盯着那个公式,盯着推导过程中用到的数学工具——那是一种将心理学量化为拓扑结构的创新方法,优雅得像一首用符号写成的诗。

      “您是如何想到用拓扑学建模情感强度的?”他打字问道,问题跳出分析师的角色,触及了纯粹的好奇。

      视频暂停了。几秒后,回复以文字形式出现在侧边栏:

      “情感不是标量,是矢量。它有方向——爱指向客体,愤怒指向阻碍,悲伤指向失去。拓扑能描述这些‘指向’如何在心灵空间中形成路径、结节、空洞。这件武器的纹路,本质上就是一种被固化的情感拓扑图。”

      提姆读着这段话。洞穴般的书房里,只有服务器风扇的低吟。

      他打字:“纹路的书写者。你能侧写出他的心理特征吗?”

      这一次,回复来得很快,几乎像早已准备好:

      “渴望被看见。”

      五个字,简单得像一把钥匙。

      提姆盯着那行字。忽然间,某种记忆的闸门被撬开了一道缝隙——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感觉:杰森·托德,在他刚回到哥谭、尚未成为红头罩那段模糊时期,有一次在蝙蝠洞的武器库前驻足。杰森当时看着陈列柜里那些被缴获的罪犯装备,轻声说了一句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有时候我觉得,这些人造出这些疯狂的东西,只是为了让世界终于不得不转过头,看他们一眼。”

      提姆当时没有回应。他正在分析那些武器的战术弱点,大脑里全是数据流。

      但现在,“渴望被看见”这五个字,像一颗迟到了两年的子弹,终于击中了某个他从未意识到存在的靶心。

      他闭上眼睛。半秒。再睁开时,所有个人情绪的涟漪已被压回深处,水面恢复成绝对平整的战术分析镜面。

      “你的模型预测,距离阈值触发还有多久?”他打字。

      “根据当前递增速率:71小时。但这是线性外推。情感系统是非线性的,临近阈值时可能加速。建议在48小时内采取干预措施。”

      “干预方案建议?”

      这一次,视频继续播放。画面出现了一个动态模拟:用特定频率的情感波(反向的“平静-接纳”波形)注入武器系统,在纹路闭环形成前植入一个“良性结节”,像在即将断裂的链条中嵌入一个坚固的新环节。

      “需要极其精确的情绪波形生成器,”声音解释,“以及,最关键的是——注入时机必须在闭环形成前的最后0.3秒内。过早会被系统排斥,过晚则闭环已成,外部干预将引发不可控的链式反应。”

      提姆快速评估:泰坦塔内有情感模拟设备,但精度不够。蝙蝠洞有更精密的神经信号发生器,原本用于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改装它需要……

      “36小时,”他自言自语,“完成设备改装与测试。”

      “那么您有12小时的安全冗余。”文字回复跳出,“但请记住:这不仅是技术挑战。要生成足以对抗‘悲伤-愤怒’的‘平静-接纳’波,操作者本人必须在注入瞬间,真实地处于那种情感状态。仪器只能放大和投射,不能无中生有。”

      提姆停顿了。

      平静。接纳。

      这两个词在他的个人词典里,属于“低优先级生存技能”。必要的情感状态是警觉、决断、必要时冷酷。平静是奢侈品,接纳则是……他很少思考自己是否需要接纳什么。他的模式是分析、解决、前进。

      “收到。”他最终打字,“感谢分析。我会处理后续。”

      标准的结束语。专业、克制、关闭对话通道的信号。

      但在他准备断开连接前,新消息抵达:

      “附:我制作了一个数据可视化模型,展示了纹路密度、情感纯度、能量读数三者间的动态关系。您可能会发现它在规划干预时机时有帮助。模型基于非线性微分方程,但界面是直观的。”

      一个文件传输请求。提姆接受了。

      打开的程序是一个简约的三维空间:深蓝色的背景上,银色线条勾勒出武器纹路的拓扑结构,红色光点代表情感纯度,绿色脉冲代表能量读数。三者如天体般缓慢运动,相互牵引,形成一种催眠般的舞蹈。

      界面的角落有一行小字:“所有运动皆有节奏。找到节奏,便能插入新的音符。”

      提姆看着那个模型。它不仅是工具,它还是一件……艺术品。一种将冰冷数据转化为可感知的、近乎美丽的动态图像的能力。

      他保存了文件。加密级别与泰坦塔的结构图纸相同。

      然后他打字,在发送前犹豫了半秒——这半秒里,他脑海里闪过杰森的脸、闪过“渴望被看见”那五个字、闪过自己连续工作二十八小时后在屏幕上看到的、来自陌生人的那句“您也是”。

      最终他发送:

      “模型很精美。谢谢。”

      没有等回复,他断开了连接。

      屏幕恢复成泰坦塔的监控画面。能量读数仍在缓慢爬升,像某种巨大生物沉睡中的心跳。

      提姆开始工作:联系芭芭拉协调设备改装、计算干预任务的最佳人员配置(他自己,必须是他自己)、重新排列今天所有“必要□□项”的优先级。

      但在他意识的最边缘,那个可视化模型仍在运行。深蓝背景上的银色线条,在他大脑的视觉皮层留下了一道微弱的残影,像夜空中刚刚浮现、尚未被命名的星座。

      而在七千英里外,星玄阳关掉了录制软件。宿舍里很安静,室友已经睡了,只有台灯在桌面上投下一圈暖黄的光晕。

      他看着自己刚刚发送出去的那个模型——那个他花了六小时构建的、将数学、心理学和一点私人的审美偏好融合在一起的作品。然后他看了眼聊天记录的最后一句:“模型很精美。谢谢。”

      “精美”。对方用了这个词,而不是“实用”或“高效”。

      星玄阳向后靠在椅背上,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转动手里的笔,笔影在墙壁上旋转,像一个小小的、执着的陀螺。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侧写——“渴望被看见”——可能触动了对方的某些东西。不是从文字推断的,是从那个短暂停顿中感知到的:一种被意外击中的沉默。

      但他没有追问。有些边界,不需要被标记就能被感知。

      他关掉电脑,走到窗前。夜晚的校园很安静,远处图书馆的灯火像一艘漂浮在黑暗中的船。他抬头看天空——多云,看不见星星。

      但他还是看了一会儿,仿佛那些被云层遮蔽的星辰,仍会以某种方式将微弱的光传递下来,穿过大气层、穿过距离、穿过两个陌生人之间由数据构成的、纤细如蛛丝的连接。

      然后他拉上窗帘,躺回床上。

      在入睡前的朦胧状态里,他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武器纹路或数学公式,而是那个从未谋面的对话者。

      星玄阳想,那个正在大洋彼岸准备干预一场情感灾害的人,此刻是否也在看着夜空。

      他想着想着,睡着了。

      梦里没有具体画面,只有一种感觉:两颗在各自轨道上运行了太久的天体,第一次感知到了来自对方的、微弱的引力扰动。

      轨道正在改变。

      缓慢地、非线性地。

      但确实在改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非线性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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