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鸭狂想曲》奶油龙井

10、第十章

　　超模是鲜丽光彩的女神，哪怕是逛街、睡觉，甚至是入厕，她们都应该做得优雅时髦，成为所有女人的偶像、男人的梦中情人。

　　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不是吗？

　　然而，倪羽眼前的这张脸与超模——哪怕是“前超模”都可说相去甚远——倪羽甚至有点分辨不出铁栅栏门后昏暗中的脸是不是活人，因为从出现起到现在，除了点亮烟头的红光一泯一灭之外，那张脸的表情就一直没有变化过，似乎肌肉都老化死去了般。

　　“不要报纸、不订牛奶，没有要卖的破烂。”粗哑的嗓音钻入所有人的耳中，听起来满是烟酒与熬夜的感觉，“不做调查问卷，也没有暂住人，别烦人，滚。”

　　说话人似乎尽力想做出一付慵懒的味道，可是落在别人眼中却只有疲惫与虚无，没有任何生命力的美。

　　眼看着门要重新关起来了，倪羽赶紧开口追问：“请、请问是刘曼女士吗？”

　　“不是。”门内的女人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答了，倪羽一时间倒不知所措起来。

　　苏毅力一巴掌拍到门上，语气冷得简直能在楼道里刮起一阵阴风：“我们找刘曼，艾小米介绍来的。”

　　门内的女人停了下来，倪羽正在暗赞苏毅力有手段时，就看见一根涂着斑驳指甲油的中指从栅栏门内越伸越近，直达她的鼻子前

　　倪羽小心翼翼地看向苏毅力，果然见到一付冷笑加蔑视的表情，心知风暴即将来临，赶紧习惯性地低下头去。

　　“过气超模连脸都不敢露了吗？你……”

　　苏毅力的挑畔还没说完，门就已经哐当一声关了起来，俩人在门外面面相觑得说不出话来，还得不时避让路过的猥琐男人，真不知这里都是住了些什么人。

　　“是不是搞错地址了？”苏毅力疑惑地问，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怒意——比这更恶劣的态度她都遇到过，刚才那付样子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姿态，“这个女人和超模有点差得远啊。”

　　“呃……”倪羽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确认了一番短信后，“没有啊，确实是这里。”想了想，她拨了个电话给艾小米，“小米老师……唉？助理？呃，那个，我是倪羽，对，请问……啊？就是这里？噢，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更加疑惑地对苏毅力道：“小米老师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碰到这种事，叫助理转告我们说‘就是这里没错’，只不过……”

　　苏毅力翻了个白眼：“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叫助理转告我说，如果没法和刘曼认识就不要妄想冠军了。”

　　“哦？”

　　见苏毅力露出沉思的表情时，倪羽不敢打扰，开始上下打量起栅栏防盗门，看了半晌猛然发现有奇怪的地方，试着伸手轻轻一拉：门开了。

　　她目瞪口呆地拉开门，看了苏毅力一眼，见闺蜜反对，便鼓起勇气轻轻推了推里面的木门。木门应手而开，露出房间里黑漆漆的门厅，这是个不大的套房，一进门就是个小客厅，接连客厅有三个门，不甚明亮的白炽灯不时闪烁一下，晃得房间里鬼气森森。若有若无的电视声从一扇门后传出来，更增添了诡异的气氛。

　　“这是什么地方？鬼屋吗？”苏毅力说这话时终于露出一丝胆怯，她在这方面意外的无法应付，当初还被倪羽笑了许久。

　　“毅力啊，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刘曼看到我时一点反应也没有。”

　　俩人再度对视一眼，不由的有些紧张——没人会在第一次看到倪羽时毫无反应，多少会有点惊讶的——难道刘曼早就知道她们会来？这是艾小米设下的陷井？可是图个什么呢？她们要财没财、要色没色，能打劫个啥？

　　倪羽咽了口唾沫，猫着腰，往电视声传来的方向摸去。正当她的手就要接触到门，心里的紧张也到达最高点时，冷不防那门忽地打开了，一捧冰凉的东西兜头兜脑地淋了下来。

　　倪羽呆呆地瞪着眼，看着“疑似刘曼”仍旧叼着烟，手里拿着一个空杯子，用破锣嗓子懒洋洋地说：“还不跑？”

　　她条件反射地道：“跑什么？”

　　“哦，你不是被毁容的啊？”刘曼粗鲁地把烟吐到一边，露出微许吃惊的表情，“长成这样还真不容易啊，你父母挺倒霉的。不过既然是天生的就别来找我了，长这样我没法治。”

　　“呃……”倪羽抹了把脸上的水，闻起来似乎只是单纯的茶而已，不过这茶，已经放了一星期了吧，她尽量保持镇定道，“我不是来找你治脸的。”

　　“你来吓我我也不会付你钱的。”

　　倪羽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我……是小米老师叫我来找你的。”

　　“小米老师？”刘曼把杯子放到桌上的手停了下，随即又恢复了流畅，“哦，那小子现在也混到老师的位置了啊，哼，可惜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他来找我也没好处。”

　　“呃，他不是来找你要好处的……”倪羽有些求救地看了眼苏毅力，以往这种情况下苏毅力总是直接会代替她做出决定，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沉默着，“小米老师应该是……呃，叫我来和你、你，那、那个……学习吧？”

　　“学习？”刘曼的眼睛睁大了，围绕在眼睛四周的黑眼圈都跟着变形了，看起来跟熊猫一样，片刻后她突然轻笑起来，把脸贴到倪羽面前，“他这样说的？他明确地跟你说了是来跟我学习的？”

　　“其、其实也不是的……”倪羽被这么一瞪，顿时手足无措，眼睛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小米老师说让我来找、找你，说如果找不到你我、我就不能得冠军。”

　　“啊？冠军？”刘曼上下打量着倪羽，无神的双眼第一次变得光彩起来，“你参加什么比赛？”

　　“这次的超模真人秀。”

　　倪羽一说出节目的名字，刘曼的眼睛瞪得滚圆，接着爆发出一阵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她说：“你、你要得冠军！？哈哈，这个世界是不是不正常了，你、你也想得冠军？哈哈哈……”

　　倪羽苦着脸赔着笑，嘲笑什么的她早习惯了，只是刘曼的笑容中有一种她不理解的疯狂，其中隐隐约约的怨恨更令她心惊胆战的。

　　“怎么样？想不想让倪羽得冠军？”一直不说话的苏毅力终于打破了沉默，“让那些瞧不起你的女人看看，她们所追求的东西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你的玩具。”

　　刘曼突然爆怒起来：“你懂什么！自以为是的小丫头！”

　　“我不懂啊，但是我看得出来，我有眼睛呢。反正如果我有这种机会的话绝对不会放过的。”苏毅力作势要走，“不然你就窝在这里烂掉吧。哦，对了，你要是想自杀什么的能不能给我个消息，好歹也有点新闻价值呢，能卖几个钱。”

　　刘曼沧桑的脸在白炽灯的映照下像是蒙了一层黑灰，阴沉的视线在苏毅力和倪羽脸上换来换去，心中似乎在激烈地天人交战着。

　　就算不知道具体详情，倪羽也能大概猜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很俗套也很普通：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刘曼恐怕就是那死在沙滩上的前浪，而且是死得连泡沫都不剩下的那种。如今的她无论从心理还是生理都已经一败涂地，完全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她的内心仍然怀有怨恨与郁闷，这负面的情绪炙烤着她残余的人生。

　　苏毅力那“借着倪羽夺冠来报复”的提议似乎正中刘曼下怀，她的眼中猛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用力把杯子往桌上一砸，转身奔洗手间去……吐了。

　　“不好意思，昨晚喝得有点多。”十分钟后刘曼才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脸色苍白得像死人样，“你们的想法不错啊，我挺喜欢的。”

　　“嗯，我也挺中意你的。”苏毅力的食物搜索行动只找到一堆酒和烟，失望之极，“我想你肯定什么事都敢干吧。”

　　“哼，看见这脸了没？”刘曼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脸上的肌肉不协调地抽动着，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她的脸般，“肉毒打多了，就成死人脸了。医生说再多持续一段时间，我说不定会口歪眼斜的。”

　　倪羽看着刘曼那张依稀姣好的脸，不禁有些同情：“这个，能治吗？”

　　“不能，我也没钱治。”刘曼抄起桌上的水瓶倒水，却一滴也倒不出来，她的生活看来真是一团糟。

　　苏毅力皱起眉头：“你在带倪羽这段时间可得戒酒啊。”

　　“你们是不是想错了什么？我又没答应你们什么事，只不过你们这个疯狂的想法我挺中意的。”刘曼的语气就像是含着冰的毒气，“我可没兴趣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倪羽说：“可是……”

　　“没可是！”刘曼喘了口气，“滚吧，赶紧的！别来烦我！”

　　当倪羽和苏毅力被赶出了门外，眼前只有被关起来的栅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