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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0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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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谢指玄有了醉意,尚还算的上清醒。其他人皆是有根基和修为的,面上虽有红晕却无丝毫醉意。
晏墨给长霆使了眼色。
长霆懂事的点头,不过宴会时间太久,秋若熬不住已经趴在自己腿上睡了过去。
长霆就算有心照料谢指玄,恐怕也分不出手来。
谢指玄朝长霆一笑,“无妨,我无事。”
长霆道,“谢公子少喝一些吧。”
“嗯。”谢指玄嘴角带笑,扭头朝长霆单眼一眨,抬手就喝了口酒。
长霆脸上一热,这?
少年举着酒杯,看了眼天上的星月与太阳,明知道那个太阳是海图迷阵中幻化的假太阳,却依旧贪恋这股虚无的温暖。
他默默地掐算时辰,已经过了亥时,难怪秋若趴在长霆腿上睡得香甜。
谢指玄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也有了些睡意,面前舞姬早就换成了奏乐弹唱。
谢指玄听着听着眼皮沉重,单手撑着额角,垂下脑袋,右手仍是握着金樽不肯松。
晏墨余光一直落在谢指玄身上,没说话。
长霆见谢指玄披风不知何时落地,朝后曳下腰身去捡时,另一只比他动作更快。
晏墨将披风盖回谢指玄身上,两指一并朝谢指玄桌案上的酒水点去,壶中佳酿顿时化作清水,连杯中余下的一口亦不能幸免。
晏墨坐回桌前,身影挺拔,坐姿端正,一众人中委实俊美无双,有风华绝代之姿。
卿珞全程都望着他,娇俏的脸上是不加掩藏的笑容。她与正在和谢璟对话的海龙王道,“父王,你不是想见破了海图迷阵的勇士吗?”
那日晏墨与谢指玄联手破了海图迷阵,卿珞还未来得及告知闭关的父王是何人所为。
谢璟正欲问海龙王开阳珠之事,凝字到一半,被卿珞插话打断。
他紧了紧握着酒杯的手透露出几分不悦,面上却依旧温柔雅致,懂事地端起金樽敬了海龙王与公主一杯。
海龙王赞赏地看向谢璟,朝他点了点头后看向卿珞,他若有所思道:“哦,本王的公主可愿意告知父王,是何人破了海图迷阵?”
临渊漂亮的唇角似挑非挑,原来卿珞一口一个‘我的王子’的语气,便是跟海龙王学得。
卿珞未直接告知父王是何人所为,只将那人精湛的刀法描述了番,夸夸其词纷纷点缀,将晏墨几乎夸成了刀神。
临渊眨了眨眼,果然是少女怀-春,最不详的刀都能被称之为惊才绝艳。
空中海棠花落,清香弥漫,临渊一抬手,片片绯红的花瓣从指尖流走,落在黑木矮桌上。
他抬头,天色昏沉了些。
日光渐渐退,四周隐约晦暗了许多,鲛绡仍然如海浪翻涌,光线随之浪动。
临渊朝海龙王身后雪青色的幔帐看去,仍就是一树花木的斑驳影像,风过花影匆匆,有些不真切的美感,香气却是熟悉至极。
“哦?”海龙王惊讶,“卿珞是说海图迷阵是被刀气所破?”
卿珞点头,姿态大方得体:“刀气是其次,是王子看出了诀窍,不然也收不下深海的聘礼!”
“哈哈哈!”海龙王儒雅随和地拍手,目光流露出赞许之色,看向右手下方的青年,“大公子年轻轻就有如此能为,当真是了不起!”
晏墨道,“海龙王谬赞了。”
“非是谬赞,能破海图迷阵者,千百年来难出其一。”海龙王道。
晏墨道,“亦非晏墨一人之功劳。”
海龙王点头,看向晏墨一座的五人,酣睡的黄衫童子、俊朗有余而心思不足的少年修士、打瞌睡的霜衣少年,就是这五个人破了深海最绝情的考验吗?
他颇为感叹了声,“祖父时代,曾经有一只船经过深海,差一点就突破海图迷阵了,却没抵制住深海的诱惑。”
临渊明亮的桃花眸子轻挑,愉悦道:“深海的诱惑?”
被深海吞没的修士不计其数,但海龙王主动说起祖父时代,临渊便猜出是轩阳君等五人出海之事。
白玉坪中间的金色雕画栩栩如生,在座旁人都看不出来,他却心如明镜一清二楚。
船头站立的五人分别是轩阳君、三清观徐修白、洛水殷萧、岐川凤逸和烛山临崖。
明明都看不清面容,只有简单的轮廓,照理说是无从辨别,偏生船上有一苍衣青年佩戴着一块白色日珏。
“诶呀。”临渊叹了口气,看着掌心落花,眼中笑意都随花去了。
海龙王闪烁明光的深邃眼瞳盯着临渊,似盯着一只猎物。
老者缓缓浮起一抹笑意,“临渊长老为何叹气?”
临渊道,“我想起与少主在前来渊沧屿的海上,遇到了卿珞公主。”
“卿珞是大海的公主,遇到过许多人,你们却是唯一通过考验的。”海龙王意味深长道,话音一转:“可要看看,何为深海的诱惑?”
临渊似笑非笑道,“我能拒绝吗?”
海龙王碧蓝的眸子异常诡谲,紧锁在临渊身上,他枯白的唇裂开了个笑容,“你不会拒绝的。”
临渊对上这抹说不出熟悉的笑容,心中一紧,他晃了晃杯中酒始终无法再入喉,放了下来。
海龙王在卿珞耳边一语,卿珞有些不解,却没有违背父王的命令。她取出脖颈间的明珠,灵力催动之下,天空的日月星辰瞬间消失无踪。
庭院的灯,瞬间全部熄灭。
眼皮上温柔透明的光晕消散,谢指玄睡梦中不安地惊醒,却见四周一片漆黑,他下意识朝左手边望去,惊慌中正被一只温凉的手抓住了手腕。
“嘘!”晏墨在他耳边道。
谢指玄屏息,不作声了。
渐渐地,空旷的白玉坪上有一处蓝光亮了。
谢指玄惊讶地发现竟是白玉地面上雕画在散发温润的荧光,画面中碧蓝海浪与长天连成一色,海浪翻滚,船舫在海面起伏摇晃。
忽然,画中船舫停滞不前,似乎失去了方向。
天空蒙上了一层鲛绡,两层,三层……无数层,数不清的瑰丽色彩,将船舫包裹在大海中央。
远方鲛人拎着琉璃萤火灯歌唱而来……
谢指玄甚至听见了清妙歌声,一阵一阵与海风一起拂过耳畔,暖洋洋的咸风。
这怎么可能!
下一秒,谢指玄清楚地看见鲛人上了船!
领头的鲛族女子身材瘦弱娇美,一袭蓝衣赤足登船。
船上走出一个茶金色华袍的男子,手执一把玉扇,面容俊逸非凡。
他道,“我是修仙界之人轩阳,此行欲往渊沧屿,还请小友借道。”
鲛族女子道,“我是鲛族公主,悦明心。”
轩阳君略施一礼,面上几分不解,“公主因何拦路。”
悦明心道,“你们去渊沧屿做什么,可是要寻开阳珠?”
轩阳君一愣,而后摇头,“我等此行目的非是为寻开阳珠。”
“狡猾的中原人,哼~”悦明心眼中浮起灵动的笑意,围绕着一袭茶金色的俊雅青年走了圈。
她缓缓说道:“沧海遗珠渊沧屿,阳天逆海开阳珠。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开阳珠而来?”
轩阳君懒懒地扫了眼悦明心,再看眼前迷阵处境。
悦明心见他不搭理自己,便继续绕着轩阳君转圈,仰着俏丽的面容望着他:“就你一人吗?”
轩阳君不答。
悦明心突然凑近他身边。
轩阳君闪身一避。
少女又上前一步,视线相接,她开心道,“给你看个宝贝。”
刹那间,不待轩阳君反应过来,少女赤足腾空,衣袂飘飞,犹如神女降世之姿。船板上的鲛人整齐地跪在船上,行深海之礼。
风云变幻,海浪掀涛,被鲛绡缠绕的天空瞬间浮现出日月星辰同天之壮景!
光线浮动,天地气息骤变,船中房间内的修仙者似乎有感,纷纷走了出来,却被外面惊天动地的画面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谢指玄一见随行众人,那些千年前的修士们,面容清晰到能看见一丝一发,他瞬间有一些说不出话来。
白玉铺成的光洁地面继续散发光芒,画卷上风云色变。谢指玄诧异地望向晏墨,晏墨侧身朝他看来,身体挡下了少年探索的目光。
谢指玄惊愕。
晏墨敛着眸光,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谢指玄抿了抿唇,视线再回到白玉坪中,他在玉画里看见了——临渊,一头青丝束着华丽的马尾。
画中的船舫之上,临渊着一样精致的白衣,苍色的碎梅花袍,还披了一件暗苍色披风,不若临渊此时的华丽,但也精细繁复到光彩照人。
苍色衣袍的青年背着一只黑色的剑袋,束口处挂着白色的流苏穗子,他面无表情地走来,看向与悦明心纠缠的男子。
轩阳君看了眼悦明心捧在手中的开阳珠,头也不回地朝那人走去。
“你怎么出来了?”他走上前。
青年绕过轩阳君走到船舷边,清瘦美丽的脸庞只余一抹冷淡的肃杀之意,苍色碎梅花绣花的袍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昨夜未眠,你才睡了一个时辰,进屋再休息会。”轩阳君关心道。
男子依旧没说话,伸出手开始掐指判劫,观眼下情势变化。
轩阳君皱眉,低声道:“临渊。”
犹如晴天霹雳,这两字清晰入耳。谢指玄瞳孔一缩,他竟然听见轩阳君喊那人临渊,不止如此,长霆与不知何时醒来的秋若亦是,不可置信地盯着白玉坪中的行船!
晏墨皱眉,事情远没有所见所听的这般简单。
“船上待得久了,轩阳君还未想明白三天前我问你的事?”青年望着他,桃花眸子淡入凉水。
“见谅,临崖。”轩阳君唇边念了念,天空诡谲变化的光彩在他脸上投下不真切的光影,他凝眸望向面前玄色梅花长袍的青年。
“是我认错人了。”
临崖!?谢指玄心中再度思虑,这个名字他有所耳闻,是当年随轩阳君出海的五人之一,烛山之人。再说出海之人陆续回来,而后纷纷病死。
原先只是以为临崖与临渊是同辈之人,临只是辈分。今日得见白玉坪中之人,观其容貌与临渊八分相似,多半是与临渊有关系。
视线再回白玉坪上海图中。
轩阳君与临崖等人被困在船上许多日。
海图迷阵中没有白日与黑夜,悦明心多数时候在船上与他们交流,将深海的瑰丽与神奇纷纷讲述。
偶尔,她也会取出开阳珠与众人看,或是等光线不那么强烈了,她便坐在船舷上吹海螺笛,鲛人在海面举着琉璃萤火灯,或起舞,或歌唱,鲛绡织流景。
不知时日,画中忽变成一个暖风和畅的天气,临崖在桌边煮茶,轩阳君坐在他旁边似乎在交谈。
悦明心走了过来,“临崖,你快帮我劝劝他!”
临崖冷漠道,“公主已犯四错,又有什么立场让临崖帮你?”
悦明心皱眉不解,她自顾自地坐在临崖对面,双手撑着脸,天真烂漫道:“我几时犯过错,我如何不知晓?”
“江海行舟遇公主领鲛族无故拦路,出师无名其错再一;”
“深海与修仙界井水不犯河水,公主执意插手两界破坏长久以来的安稳,其错再二;”
“以开阳珠迷惑人心意图搅乱天下,狼子野心,其错再三;”
“最后,相逢是错。”
临崖一气呵成,手中把玩的细柴叩在了桌面,顿时化作粉末。
他一拂袖,桌面干净如昔。
悦明心被临崖怼的一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咬牙望着这个冷清肃杀的清逸男子,确实被他说中了真正的心思。
临崖冷眼瞥了眼她,“我兄长说过,停下作恶的步伐便是向善的第一步,公主若是执迷不悟将成深海最大的不幸。”
语毕,临崖反手就将杯中冒着热气的清茶泼向了深海,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留下一句:“这一杯,当是我敬与深海的,望深海好自为之。”
甩袖走人。
悦明心冷冷的皱着眉头,被人看穿心思还真是令人不悦。
轩阳君没什么情绪,他看着悦明心,“他一贯如此,心思教常人要更通透三分,轩阳也希望公主不要执迷不悟。”
眼见轩阳君起身要走,悦明心站起身来,挡在前路!
悦明心将他打量了番,走到他身前,仰头道:“我喜欢你。”
轩阳君道,“为何?”
“因为你是我遇上的第一个对开阳珠不感兴趣的人。”
轩阳君道,“那之前的人呢?”
悦明心与轩阳君四目相对,心机在起:“之前的人被永远囚禁在了深海。”
几日相处下来,悦明心深知轩阳君以天下为己任,对天命甚是遵从,对于同族被囚深海之事,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轩阳君心中一震,面上淡定如初,“你想方设法让我去深海,究竟是何目的?”
悦明心一脸真诚:“我喜欢你。”
轩阳君无视。
“遇到你第一天开始,我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你!”
“抱歉,轩阳此生之爱,深海承受不起。”
一句话,轩阳君拂袖而去。
往后数不清多少个日月,在鲛人的煽动下,船上的人终于开始爆发了争吵,或许是被困在此地无法解阵,又或许是因为贪心对开阳珠起了向往之心。
船上之人的信念不再如出海时的坚定,彼此的信任终于在一次次的分歧中土崩瓦解。
被困在海图迷阵中的人,有选择随鲛族去深海作客的了。
谢指玄经历过海图迷阵包裹下的世界,是与外界全然隔离开。
他能深切的感受到被困在阵中的人,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磨灭掉的耐心,只剩下无奈与烦躁。
临崖与轩阳君想方设法依旧未能破除此阵。
直到在某一次争吵中,众人提议要随悦明心去深海时,临崖与轩阳君劝阻无果。
狼入虎口,愚不可及!临崖伸手招出剑袋中的宝剑,横挡在前。
临崖冷清一喝:“谁都不许去!”
洛水的殷萧也是当世有名的炼丹术士,本就看临渊与悦轩阳有几分不爽,怒道,“你们想留在船上等死那你们别去,别拦着我去深海!”
“不可!不可争执,”温和之声响起,一紫袍青年站起身来。岐川与烛山历来交好,凤逸连忙出声,“不可动武,有事慢慢说,反正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哈哈,哈哈哈!你也知道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啊!我已经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我想离开,想回三清观!”殷萧身后走出一披头散发的青年,穿着深蓝色道袍声音嘶哑。
徐修白是一行五人中年纪最小的,面上是压抑至极的崩溃:“为什么出海就会遇上这样的事情,我受够!”
徐修白推开殷萧,提剑朝轩阳君走去,怒斥:“你不是说北斗为引,日落之方就是渊沧屿的位置吗,为什么我们会遇上这样的事情,你说啊!”
“徐修白,你冷静!”
“我冷静!?我凭什么冷静,我已经要被逼疯了!”徐修白朝凤逸嘶吼,他转头在冲到轩阳君身前,抓住对方衣领恶狠狠的道。
“修仙界的人都说你有挽狂澜于既倒之能为,那你倒是力挽狂澜啊!!!”徐修白手指平静的海水,他们被困在术法中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不知道,早就不知今夕何夕,心智已经快要崩溃了。
徐修白朝轩阳君又笑又吼,最后似哭泣般道,“轩阳君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不想待在这里,你救救我啊!!!”
“你救救我!”
“救救我啊!”
“我不想带着这,我想回家,回家!”
……
轩阳君沉默地看着天上的鲛绡。
徐修白朝轩阳君胸口捶了两拳,似发泄般嘶吼。看着往日好友此刻的崩溃姿态,轩阳君心中难免会痛,他朝悦明心望去。
悦明心坐在船舷边,把玩着手中的开阳珠并且朝轩阳君附送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画面在变,徐修白朝轩阳君动手。
临崖挺身和徐修白打了起来。
可徐修白已入疯魔怎么可能是临崖的对手,殷萧抽琴出手,反手一弹便开阵!
“过分了殷萧!”凤逸见状连声呵斥,他是医修,勉强会一些自保的本领,眼下根本插不上手。
徐修白动手在先,本就不对。殷萧反手开阵更是火上浇油,凤逸知晓临崖与轩阳君两个人经常在夜里密谈要事,但是他相信临崖的人品,轩阳君不肯接受开阳珠肯定有自己的考虑啊!
绝不是为了独吞开阳珠!
三人酣战,临崖冷笑,朝殷萧道:“你竟然开阵,是我高看你的人品了。”
殷萧抿唇不答,但招式却有迟疑。是啊,都是同行之人,为何要反目成仇还开了杀阵。
徐修白却是杀红了眼,势要取临崖性命。
“够了!”轩阳君沉声一喝,挥袖震退打斗的三人,气劲震碎了殷萧的阵法。
殷萧松了口气,是自己乱了心智。
徐修白却跟疯了似的朝轩阳君冲去,这个男人挡住了自己回家的路,该死,该死啊——
徐修白师从三清观,是这一届观主的入室弟子,修为根基更是数万人中的佼佼者。
愤怒之下早无理智可言,徐修白腾空御剑,一招出破引万剑,气势撼天动地,无数长剑强如闪电般朝轩阳君劈去。
离轩阳君最近的就是悦明心,她好奇地看向轩阳君,他会做什么呢。
磅礴剑势从天而降,眼看就要劈到轩阳君身上时,惊见一白衣苍袍的青年负手而立挡在轩阳君身前,右手高举,两指一并掐诀,指天挡关。
万剑威压,临崖两指顶住无数剑气,桃花眸子一片冷寂肃杀:“放肆!”
两人斗法,数招下来临崖猛地一咳,吐出一口鲜血。
凤逸心惊的凑上前,“临崖,你旧伤——!”
“退下!”临崖朝凤逸冷一呵斥。
“徐修白住手!”凤逸着急道。
殷萧抽琴开阵,似想控制住局面,“修白,不可伤人!”
轩阳君从不对同行出手,见临崖受伤,他纵身一跃,两指凝剑芒朝徐修白眉心点去,“回神。”
徐修白从高空摔落在船板,昏死了过去。
而他身后失去操纵的万剑却是如雨扑了下来,轩阳君回身已是晚了。船上看戏的鲛人无一幸免,轻则被剑气划伤了皮,重则当场绝命。
凤逸下意识替临崖一挡,背后顷刻间插满了利剑。
剑尖透体而出,锋利的剑刃隔着医修单薄的躯体,抵在临崖的衣袍上,割破了烛山精致的华袍,鲜血浇湿了衣裳。
“临,临崖啊。”凤逸疼得直皱眉,“这次我可是说到做到,护住你了吧。”
临崖面色如死,垂眼看着那抵在着急心口的剑,愣是被凤逸用手握住了,全是血,鲜红的滴答滴答。
他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诶……”凤逸抬手抚上青年的眉心,这双桃花眼是真好看啊,他气语幽微断续,“你要是跟你兄长一样,多笑笑,该多好啊。”
话音落,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阿,阿逸——”临崖猛地接住医修垂下的手,将人环抱在了怀里。
船上越发混乱,鲛族因族人误伤被杀而仇恨,临崖与徐修白的矛盾……
场面越来越难以控制时,悦明心缓缓走来,祭出了开阳珠。
开阳珠具有复伤疗魂之能,鲛人起死回生。
凤逸不是鲛族,却也得益于开阳珠捡回了一口气,然而伤势太重,必须依靠开阳珠续命。
悦明心说,只有去深海才能用神水唤醒他,开阳珠只能续一口生气。
画面中似乎又过了半个月,日日夜夜皆是日月星辰同天。
出海的四人又结束了一次没有结果的争吵,徐修白与殷萧回了屋中,轩阳君与临崖站在船尾,似在眺望大海。
临崖痛苦地抬手,捂住了双眼。
这些天只要一合眼便是凤逸插满剑的身体挡在自己身前的画面,那双看着自己的眸子,并不是在看自己。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烛山里的那人交待。
凤逸本不必为自己挡剑的。
临崖心中越发痛苦而自责。
凤逸是在听闻临崖要出海,特意跟过来的。他本身另有承接岐川医修一脉的历练任务,却担心临崖出海遇到危险,是以回绝了谷主。
凤逸思考问题很简单,不论身处何处只要自己在,绝不能让临崖涉险。
临崖垂手,声音有些沙哑:“我想不出破阵之法了,凤逸不能死。”
轩阳君道,“在等几日,海图迷阵必定可破。”
临崖道,“凤逸等不了。”
轩阳君摇头,“你这般聪明,如何会想不到?”
临崖过了许久,沉默着不说话。
轩阳君道,“你明知道这一切都是算计,鲛族逼我们去深海。世间之阵种类繁多,唯独没有时间破不了的阵法,我不会错的。”
临崖不言,思考了许久,纵知轩阳君所言有理,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凤逸等不了。”
一行人最终还是去了深海。
离开的那日,天降暴雨,海图迷阵……不攻自破。
轩阳君站在船板上,仰头看着这一场大雨,他伸出了手,雨水滴答如珠帘攒动,嘲讽般砸在掌心!
他眼睁睁地看着临崖和众人跟随着悦明心步入了命运的深渊。
谢指玄皱着眉,心中一股酸涩的不舒服,如鲠在喉。
半年不落雨的深海,偏偏在最后一刻落了雨,到底是命运的戏弄还是逃避不开的宿命。偏偏极尽讽刺,十足的讽刺。
谢指玄心思沉重,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轩阳君,该如何做?
为何轩阳君最后娶了深海的公主,悦氏究竟从何而来。
至少在如今白玉坪的画面中,谢指玄压根感觉不到轩阳君对悦明心会有丝毫心动。
再看白玉坪上变幻的海图,已经转变了阵地,不再是困守迷阵中的船舫,他们到了神秘的深海殿堂。
在深海的日子是富丽华贵的,不同于中原修仙界的习俗,这里热情又开朗,少女柔情,青年俊美,所有人都对他们以礼相待,奉为贵宾!
日能交谈论道,夜有歌舞宴会,令人向往的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直到。
徐修白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撞入了一处地牢。
地牢中关满了来自修仙界出海寻岛的弟子,数不清的牢房,有的堆满了白骨,有的是半死不活的人……
徐修白好似醒了酒,他听见瘦骨嶙峋的修士从地牢中伸出一只手,哑声喊道:“鲛族吃人,吃人啊!我师兄被抓去抽了骨头,救救他,徐道长你救救他吧!”
比起眼前景象的可怖,令徐修白更害怕的是这里的人竟认识自己?那自己是不是也会有危险!
他吓得连夜跑了出去,还未来得及将此事告知轩阳君等人,就撞见了手捧开阳珠的悦明心。
悦明心朝他微笑。
徐修白为了保命,与悦明心交易,最终成了深海的仆人,魔鬼的爪牙。
越往后看,谢指玄越发觉得气愤不已,人心竟可丑陋至此!
徐修白竟出卖同行的亲友!
第一个就是殷萧。
第二个是凤逸。
第三个是临崖。
谢指玄几乎窒息地看着白玉坪中染满血红的画面,模糊的人骨和分离的皮肉,他真切地回忆起少年时被抽筋拔骨的疼痛!
如同先前可以感受到画中海风的味道,此刻谢指玄亦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说不出的恶心,一阵一阵拂在他面上,撩拨着他的神志。
晏墨皱眉,抬手捂住了谢指玄的眼睛,右手本就扣着少年的手腕,此刻一用力便将谢指玄带入了自己怀中,松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将人护在胸前。
“呕……”
“呕啊——”
席座间传来哇哇作呕的声音,白玉坪的画面中叮叮当当、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还有尖叫痛哭声……
谢指玄鼻息间的血腥味被清冽的梅花香气取代,酒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清醒,卧在他腿边的灵雪被血腥味刺到,发出一阵受惊的喵喵叫。
许久之后,晏墨放下了手。
谢指玄抱起猫儿,再看白玉坪中景象。
轩阳君与悦明心大婚,深海祭祀,海龙王祈求神龙免去所有人的罪罚。
徐修白、殷萧、凤逸和临崖四人从地牢放出,梳洗了番后皆出席轩阳君大婚,他们看似与旁人无异,细看却能发现这四人眼中泛着一抹灰白无神,全然不同在船上时的风采。
大婚之后。
徐修白第一个离开了,深海未加阻拦,只是在他身上撒了神水。
五年后,殷萧第二个离开,如同徐修白一样,被撒了神水。
十年后,凤逸也离开了。
二十年后,悦明心生下一双儿女。
临崖离开了,身上撒了神水。
再十年后,轩阳君抱走了其中一个孩子,乘船离开。
白玉坪中最后的画面就是——
一个俊朗绝尘的青年眉眼沧桑,他着茶金色的锦衣华袍,牵着一个孩童站在船上。
船行之方北斗高悬,夕阳挥洒。
轩阳君所行的路,从来不为开阳珠,只为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