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花生》泠凪

13、寤寐

　　第十三章 寤寐
　　“轰……”才刚十里艳阳、娇莺恰啼、蝶舞翻飞，突然就暗黄暗黄下来了，明明才过午后不久，竟然已经春雷阵阵了。
　　没有半点提防，被黍离掐着脖子的何稷正准备撬开脖子上的两根爪子，一声雷鸣，黍离就化作原形钻进自己的衣襟里瑟瑟发抖了。
　　“刚刚还掐我呢，这会儿又要我保护了。耗子你还真是会见桥过河。”何稷看着这暗黄的天，应该一会就有大雨了吧。他收拾了树下的东西，背着背篓，趁着雨还没下下来，往官道上走去，希望今晚能有个破庙躲躲雨吧。
　　夜已深，雨已停。
　　何稷背着背篓拿着一把伞，站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面前，好几次抬脚想要进去，都停了下来，他盯着眼前的山洞，拍拍胸前，说道：“黍离，出来看看，这个山洞能进不？”
　　黍离应声从何稷怀里的爬出来，看看眼前的山洞，又看看何稷，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何稷指着山洞说：“我们凡人一到晚上就看不清楚，我也看不见这山洞有没有主人，不敢贸然进去。你们耗，小鼯鼠都是晚上行动，去探探路呗，不然今晚我们没地方歇脚了。你看才下过雨，外面都是湿的，晚风一吹，还挺冷的。”说罢还抱着肩膀抖了抖。
　　书生这话说的倒是中听，我就去看看吧。虽然书生撑了伞，可是就那小破伞，把书生淋湿了就算了，自己的毛也有点湿润了。黍离想着，就跳下来化为人形走进山洞。
　　过了好一会儿，黍离的声音从山洞里传出：“书生，进来吧。”
　　何稷听到黍离召唤的声音，开心的屁颠屁颠的就走进山洞里，心道今晚有着落了。
　　走进山洞，没有意料外的光明，只有完完全全的漆黑一片。何稷揉揉眼睛，勉强适应了这漆黑，伸手在眼前晃晃。果然是伸手不见五指。他扶着山洞的石壁，摸索的往洞子深处走去，隐隐约约看到山洞的尽头似乎有一点点光亮。他便大起胆子加大了步伐。渐渐的，本来安静到只听到虫鸣的山间，隐约听到一点人声；何稷缘着声音走到山洞深处，惊讶的他顿觉五味混杂。
　　山洞深处的台阶下，豁然开朗。是一块好宽阔的平地。一半是流水潺潺，一半是亭台楼阁，一只棕熊、一只白狐、一只红狐、一条巨蟒围在小亭子中间的石桌旁，打麻将！黍离趴在棕熊头上看了个不亦乐乎。他看到何稷来了，伸出短爪子赶紧招呼道：“书生你要不要来打麻将？”
　　何稷愣在一旁，没有反应。
　　黍离又挥挥手说：“那你自便吧。”
　　晴天霹雳！棕熊狐狸蟒蛇和耗子坐在一起打麻将！其乐融融的打麻将！何稷赶紧跳下山洞台阶，拿出被自己包裹好没淋湿的纸，拿着毛笔就开始画。这一出，可比之前耗子和喜鹊吵架还厉害！
　　棕熊伸爪摸了一张牌，把眼前的麻将一推，道：“自摸！那边的书生，把我画好看点，不然吃了你！”
　　吃，吃了我？“好好好，一定的一定的。”何稷谄媚的连忙点头笑道。原来被威胁要吃掉自己是这种感觉，怎么有点小激动？
　　画完画的何稷才想起自己的衣服是湿的，这才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在楼阁回廊上晾着，又找了一块空地，坐着开始写他的小故事。
　　何稷往山洞口看去，那是一片看不到头的漆黑。这山洞应该是有法力的吧，外面下了雨，冷飕飕的，这里面倒是温暖。何稷观察了山洞，竟生出一种想要在这儿隐居的想法。等科考结束了，也想要在这么一个好看的山洞，找几个动物做邻居，总好过和人打交道。虽然棕熊开口就说要吃自己，那也是提前打了招呼自己有心理准备的，总比浑浑噩噩被不知道什么人吃了好。何稷一边想，一边不知不觉盯着亭子上看打麻将的黍离。
　　感受到书生的视线的黍离跳下棕熊头顶，化作人形，走到书生身边，问道：“你又在写啊？”
　　何稷问：“嗯，你不去打几圈？”
　　黍离挨着何稷坐下，回答道：“不打，不喜欢。”
　　何稷看着黍离，用开天辟地最真心的话轻声说道：“谢谢你。”
　　“你这没来由的突然道谢，该不是要吃了我吧！”突然的道谢吓的黍离往后面挪了好几个屁股。书生从不安好心，怎么可能谢我。
　　“小生真心实意的感谢，你作何如此？小生从来都是有恩必报的。”何稷看着黍离还是不信，继续道，“在黄河边你咬我，就是为了提醒我不要掺和；在雒水阁，你提醒我不要说话，是怕纯狐对我动杀心；你还踹飞了想要杀我的泫语。其实小耗子你心地很善良吧。”不像人类，总是嫉妒别人有自己没有的东西。
　　“没没没没没有，你你你你你别想多了，我我我我只是要你帮帮帮我找村子。”从没被夸奖过的黍离老脸一红，说话都结结巴巴了。
　　嘿，小耗子害羞了。何稷越来越觉得和黍离在一起会让自己觉得特别放心特别安心，因为完全不用担心黍离暗地里打什么馊主意，黍离就是看到的这样，给他一根小鱼干，就能让他开心好久。
　　何稷从背篓里掏出一根小鱼干，递给黍离，又在纸上画上了黍离曾经画过的那个村子，问道：“你为什么要找这个村子？”
　　“不知道，最近总是做梦梦见这个这个东西，但是又看不清楚，所以想找到。”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小鱼干的黍离看着小鱼干真是乐开怀。
　　何稷问：“梦里是什么样的？”据说神仙做梦都是有所指的，小耗子做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梦里就是这样一个村子，好像还有一个人，但是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记得他笑的特别温柔特别好看。”黍离回想起梦里的画面，不自觉的提起嘴角傻笑。
　　小耗子笑的真是，如沐春风般的扎眼！何稷在心里这般评价道，该不会那人是小耗子的命定之人吧。毕竟神仙的梦那就是仙梦，据说可以梦到自己命定之人的。只是他们神仙能和凡人在一起？应该能吧，河伯不还要娶妻吗？也不对，河伯娶妻娶的怕不是鬼魂吧。不管了，以后帮他留意点就是了，只是这画的也太普通了吧。何稷摆动脑袋从各方位仔细斟酌画纸，果然是太普通了！
　　黍离吃完小鱼干，伸手在何稷身上擦了擦，问道：“书生，你胸前那块黑色的石头哪儿来的？”
　　“哦，这个啊。”何稷把那石头从衣服里扯出来，“我娘说，她捡到我的时候我脖子上就挂着这块石头，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她拿给先生看了才知道写的是‘姓何名稷字隅形，上京赶考。’。所以我爹娘就认定我是要上京赶考的，从小就让我读书，看到我年纪差不多了，就让我出门了。”
　　黍离弓着身子趴在何稷的胸前，把玩他脖子上的那块石头。
　　书生喘不过气，这个石头也发了一次光，书生就好了；泫语要攻击书生，它发光了，泫语就被打飞了。自己当时根本没踢到泫语，是这个石头弹出的光圈把泫语打翻的。从当时站的位置来看，光圈应该首先攻击我才能打到泫语，这么看来这个石头是选择性的攻击。除非对书生有害，不然不会有异常。这个书生，黍离余光瞄了何稷好几眼，该不会是什么厉害角色吧？可是近来天上神仙都没有下凡历劫的呀。
　　黍离把石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起身说:“好好挂着他，别扔了。”
　　黍离的脑袋趴在何稷的胸口，头发挠的何稷脖子痒，他似乎又觉得他俩现在的姿势有点不太对劲，红了脸，似懂非懂的回了句：“嗯。”
　　黍离拿起何稷写的草稿，看他写到哪儿了，问道：“书生，你这故事打算起什么名字？”
　　“恩爱夫妻。”
　　黍离扯扯嘴角，抬头看着何稷。
　　何稷得意道：“看了能教会读者夫妻恩爱才能得享永久。是不是很有教育意义。”
　　“难为你能想出这么好的名字。”说罢，黍离打了一个响指，化作原形跳到何稷怀里。他和何稷被圈在一个透明的气泡里，身边吵闹的麻将声便不见了，“好了，睡觉了，最近被你的作息连累的我晚上都想睡觉了。他们估计是打通宵了，吵死了，待在这个结界里比较安静。”
　　好方便的耗子，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
　　何稷伸手戳了戳结界的边缘，问道：“黍离，你这个气泡会不会破？我要出恭怎么办？”
　　“脱裤子。”
　　“我知道出恭要脱裤子，我是说我走出去之后还能进来吗？诶，你别装睡，你倒是说话啊。”
　　早起阳关灿烂，林子里莺语切切。告别了还在奋战的麻将四物组，拖着巨大两只熊猫眼的何稷背着异常沉重，塞满了黍离要来的蜂蜜和水果的背篓，怀揣着黍离，又踏上了上进赶考的道路。
　　黍离挂在衣襟前，伸手撑着何稷的下巴要吃的：“书生，拿一个苹果给我呗。”
　　没睡好的何稷火气非常大，没好气的说：“要吃滚下来，一会儿又吃的我满衣服都是碎屑！你嘴巴是不是漏的！”
　　“书生你凶什么凶！”黍离跳衣襟，跳上背篓，拿着苹果化为人形走在何稷身边，还体贴的多拿了一个，递给何稷。
　　何稷接过苹果，狠狠的啃了一口，说：“昨晚不知道是谁说梦话打呼噜，扰的我一晚没睡！气泡外面打麻将吵就算了，你在里面时不时发一句梦话，我好不容易要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
　　黍离歪着脑袋问道：“我会说梦话？沅湘怎么没告诉过我？”
　　“你和沅湘一起睡？”何稷啃苹果的手顿了顿。
　　黍离说：“嗯。打雷的时候我就会爬到沅湘的床上和他睡，他从来没说过我说梦话呀。书生你又骗我。”
　　“我骗你，我的黑眼圈能骗你？”何稷感觉自己的腿特别重，根本没力气走路了，他把背篓往地上一扔，“不行，我走不动了，你到底装了多少东西？我觉得我这背篓至少得五十斤往上走！你自己拿的东西你自己背！”
　　黍离继续啃苹果，扭头道：“我不是耗子吗，你哪只眼睛见过耗子背书生的背篓的？我的布袋才只装了一小袋你就背不动了，真是个没用的书生。”
　　何稷不依不饶：“你就是我家耗子，你背了我就见过了！”
　　黍离立场坚定：“说不背就不背，之前你还奴役我，克扣我的小鱼干，偷吃我的黍米饼，还逼我吃胡萝卜！”
　　没睡好的何稷继续争辩：“你吃撑了谁救你的？你的小鱼干谁给你买的？你被天打雷劈谁护着你的？你这只过河拆桥的死耗子！”
　　黍离说不背就不背，让你老说我是耗子。他啃完苹果，潇洒的把果核往后一抛，愉快道：“过河拆桥是我的鼠生准则！”
　　“哎哟！”
　　什么声音？正在争吵的二人听到陌生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转头一看。却见一位穿着破烂，脸上都是泥的落魄不知道是不是书生趴在地上，死死的抱着何稷的腿。
　　敢情我走不动是你抱着的呢？趁我没睡醒反应迟钝抱着我的腿，我都没反应过来。何稷心想道。
　　地上那人大哭道：“两位，救救我吧，我已经……”
　　没等那人说完，何稷伸出手掌竖起，说道：“打住！你是想说你已经五天没吃饭、六天没喝水、七天没合眼了，想让我们救济救济你，给你点吃的是吧？”
　　那人泪流满面的点点头。
　　“我穷，没吃的，找别人去。黍离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