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成了早死的白月光》桃乌茶

5、春花（5）

　　在进内院之前，林玉以为伺候人并不难，无非就是听话做事。可他忘了，从前他干粗活不需要和上面的人打交道，最多不过交代一句。

　　伺候主子则不一样，若遇上好相与的，就算犯错也不必怕。但大少爷规矩严，有哪里做的不好，却不会直说。

　　富贵人家的规矩林玉不懂，更不知他们吃穿用度皆有讲究。

　　盛景身边的丫鬟白霜，还有小厮青霁都是心腹，是从小陪伴大少爷长大的，与寻常仆从不同。他们平日里贴身伺候，最懂主子心意。

　　林玉来了秋辞院，要听他们的话。

　　白霜一早腾不开手，叫他去少爷放衣服的柜子里，找一件碧色的云锦外裳。

　　林玉打开柜子一看，青碧色的衣衫格外多。他分不清白霜口中的碧色，是浅还是深些，认不得哪件是云锦。

　　在此之前，他对身上穿的衣服，唯一的要求就是蔽体保暖。除了穿出去的会在意有没有破损，就算衣服打了补丁，他都会悄悄松口气。

　　更不要说料子款式，家里一向是买最便宜的布料，先给兄长做一身，给他捡着去年的旧衣裳穿。

　　衣柜一打开，就像开了放满罕见珍稀的宝箱。没有一件衣服和他那些颜色朴素，摸起来有粗糙线绳的衣服相同。
　　唯一的共同点，仅仅是能穿。

　　阳光透过琉璃窗，正好有一缕落在衣柜前。
　　林玉在阳光下，将每一件衣服的绣纹看得一清二楚，他望着眼前各色的锦缎，一时迷了眼，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弄。

　　那衣裳不知是用什么丝线，触手温凉又细腻光滑，放在阳光下抖动更有一层粼粼波光，

　　林玉发现有件衣裳在亮处能看见云纹，归于暗处又什么都没有。他心中惊奇不已，低头扫过自己一身粗衣麻布，不由得心头黯然。

　　但白霜和青霁，身上穿着比不得少爷，却也是不错的，放在他们村里，真像个富贵人家。

　　他没有在柜门前站太长时间，心念几经轮转，却只是伸出手，略微思索一会儿的功夫，便跑回白霜面前询问衣裳细节。

　　白霜见他空手而来，又要再问，将柳眉一挑，斜睨着他说：“一件衣裳都找不到，还要回来问我，有这功夫不如我亲自找了送到你手里去。”

　　白霜腾不开手，她正和丫鬟将一件白毛的斗篷支开，架在香炉上。

　　林玉不敢作声，老老实实地听训，等着她再说些细节，好跑第二趟。但白霜隔了一会儿，才对林玉说：“你过来搭把手。”

　　随后又喊那丫鬟，“你去把少爷的衣裳找出来。”

　　于是两人交换，丫鬟应了声。
　　林玉接了那丫鬟的位置，伸出两条手臂，将狐裘搭在臂上。他手指轻轻一抓，像陷进了一团云里，细密的绒毛夹在手指间就觉得暖和。

　　白霜喊他看着点儿，莫要将狐裘掉进炉子里烧了。

　　林玉才知道这就是狐裘，捧着这样贵重的物件，他胳膊僵硬有些不听使唤。

　　他之前听楼彰说过，狐裘要用十几只狐狸扒下皮，才能做这么一件出。更珍贵些的狐裘，只取下巴、脖子、腹部、或是腋下，大概需要几百只狐狸。

　　白霜见他发愣，又是不满道：“不知道少爷要了你来做什么？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怎么在少爷身边伺候？”

　　“我……”林玉一时语塞，支吾着说不出话，可他确实不会，就算去学也做不到即刻上手。

　　马上入冬，旧年压箱底的衣物都要翻出来去去霉气，等下了雪拿出来就能穿。白霜看狐裘烘得差不多，交给林玉让他收进箱子里，再去正房伺候少爷。

　　林玉目送她走，双手捧着狐裘放进角落里开着的衣箱，关起来的时候还整理了一番。

　　他们这所小院里，正房是少爷住的，紧挨着正房的偏房留给守夜的人，里头摆了一张塌可以休息。

　　白霜替盛景换上衣服，整理领口的时候抱怨说：“我们这些人不能伺候公子吗？做什么要了外人来？”

　　盛景此刻早将林玉忘了，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确实是往身边放了个人，“怎么了？他惹到你了？”

　　“那倒没有，”白霜手上不停，依旧在整理着衣襟，说话时顿了一下，继续道：“他看着生得灵秀，可出身粗鄙，怕是连鸦青月白都不识得。”

　　“公子且瞧着吧，让他伺候还有的波折。”白霜眉头微微蹙着，像遇到了麻烦，不很满意的样子。

　　等她再看去，
　　盛景闭着眼，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时让人摸不准心思，这是要留下人，还是随便他们怎样安排都可以？

　　林玉慢她一步，来得不巧，正好将这话听了去。他收回将要跨进门槛的那条腿，不知该不该进。

　　那句粗鄙像把刀一样扎在他身上，他心里难受，又觉得人家说的是实话，并没有夸大其词。而且是背着他说的，只是偏叫他遇见了。
　　可他想想，又有一丝不服气，鸦青月白无非是黑色和白色，怎么就不认得？
　　因为他没有找到云锦的衣裳？

　　他站在门前踌躇，余光瞟向室内，众人都背对着他，唯有大少爷坐在轮椅上，衣冠齐整朝这边看了一眼。

　　林玉一时怔忪，但当他以为盛景瞧见自己，再去看时，又仿佛看错了。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走进屋里。众人都在忙，没人注意他，他站在边上都怕扰人。

　　白霜端着铜盆伺候盛景洗漱，见了林玉也不出声，扭头给青霁递了个眼神。青霁随后走到林玉边上，压低声音让他不要在这站着，出去泡杯茶给少爷拿来。

　　林玉听到有事情可做，如蒙大赦一般，总算松了口气，忙不迭跑去烧水，沏茶。

　　好不容易端了一盏茶，林玉指尖烫得通红，不敢碰茶杯杯壁，一只手按着杯盖，一手托着底。

　　他心中忐忑，下意识望向青霁，神情慌乱眼中有几分求助的意味。但青霁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盛景注意到他，坐在轮椅上抬头，看了一眼茶盏问：“怎么不端过来？”

　　林玉为难地看着这盏茶，最后还是奉了上去，他看着盛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满脸的纠结，一眼就让人看懂了。

　　“你在茶里下毒？”盛景不知他这做派为了哪般。

　　林玉连忙否认，抿了抿嘴，将茶递出去说：“有……有点烫，少爷吹吹再喝。”

　　盛景垂眸，注意到他的手，眉心微微一动，他让林玉捧着茶，自己则是伸出两指揭开茶盖扫了一眼。

　　顿时一股白气升腾而起，

　　不需要亲自尝，看一眼茶盏之上冒出的热气，就知道茶水还是滚烫的。看茶水色泽，不止水温不对，连茶叶也放多了，泡出来必然是苦涩的，毁了原本的味道。

　　盛景撂下茶盖，并不说他什么，只是将视线抬起，“你自己尝尝。”

　　林玉低下头思索了一番，他没见过好茶泡出来是什么样子，觉得自己泡的像那么回事。
　　他不知道盛景为什么要这么吩咐，只知道这茶是为少爷泡的。而且茶叶珍贵，他是下人，按理说是不能喝的。

　　盛景似看出了他的想法，“这是我让你喝的，你只管尝。”

　　林玉“哦”了一声，喝前吹了吹茶水。他怕烫，在茶杯边上抿了一小口，只是这一点，也叫他尝到了苦涩的味，茶水流过舌苔到喉咙，整个口腔都是苦的。

　　苦得他皱起了一张小脸，咕哝说：“好难喝。”

　　盛景清冷的眉眼中，没有丝毫意外，薄唇微启，轻巧地吩咐道：“不把这杯茶水喝完，浪费的茶叶钱就从你的月银里扣。”

　　提到月钱，无异于掐住林玉的命脉。
　　他不敢反驳，巴巴地瞅着盛景。直到少爷赶他走，他才从盛景面前退开，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里，小口抿那杯茶。

　　每喝一口，林玉就要皱着脸艰难咽下，和小时候喝药一模一样。他隐约觉得少爷这是生气了，可少爷没说，他不知道是气些什么。

　　他形单影只，看着那一群人，眼神中流露出艳羡之色。不知不觉间，茶水从喉咙流向心脏，实在是太苦了。

　　林玉此时依旧不知道泡的茶有什么问题，除了有些烫以外，他甚至不明白盛景为什么要罚他。

　　但很快，青霁重新泡茶，盛景叫青霁带上他一起去。林玉亦步亦趋地跟着，站在青霁身旁看了，才后知后觉，他泡茶的步骤是有些问题。

　　林玉没见过有人泡茶都能做的赏心悦目，一时间看呆了，手里的茶渐渐凉了，温热的反而更苦，他干脆一口气喝了下去。

　　“青霁哥，你可以教我泡茶吗？”林玉鼓足了勇气，颇有些局促地张了口。他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但他想把事情做好。

　　他心里清楚，想要留在内院，留在大少爷身边，就是要学一些东西。否则这样下去，哪天大少爷嫌他蠢笨，把他赶走了也说不定。

　　而且他也盼着，有一天能像青霁和白霜一样，穿着新做的衣服，吩咐底下的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