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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 妥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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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1日。
苏艺仍是失踪状态,地上的血被来来回回的电动车和摩托车摩擦,早已失了本来的鲜红。
“可以回家了,那栋居民楼周围都是蹲点的警察,应该是出了严重的命案,晏家人不想被注意到,人都撤了。靠着警察,完全可以挺过这个冬天,他们不敢找事。”
“嗯?”林顾重复一遍那个词,“警察?”
当时女学生在水箱里淹死的事也相当恶劣,这次的命案得有多大的影响,才会让警察天天蹲点,还让晏家撤人。
他没多想。
这里的巷道已经不安全了。这里构造错综复杂,弯曲,道路狭窄,大多数都是有院子,院墙往外移点,稍微大点的私家车就要卡在墙中间。视野局限严重,就算站在房顶看,看到的也是连绵起伏的屋顶。
最近附近命案频发,昨晚的水鬼仍然不知下落,不知在哪个角落躲藏。
他站在房顶张望片刻,除了瓦片组成的屋顶,还有不少太阳能热水器,一个个像怪物一样紧紧抓住房子,似是天空的抓娃娃机,一抓一户人家。
天已经灰暗。
考虑到这一点,林顾打算明天再回。
不过是晚了一天,晚上就出了意外。
门被敲响的时候,林顾还蜷缩在沉重的被窝里睡觉,整个头都蒙在被子里。
院子里的花草被风吹着动了动,土壤还是濡湿的,因为林顾睡前浇了水。他其实不太清楚水要浇多少,都是看着百度浇的。就这,在老头院子里住了一个月,还是养死了三四盆。
似是知道主人走了,急着跟去。
晏施:“起床。”
林顾感受到有冷风窜进来,微微蜷缩一些,伸手扯被子,想把被子压到身下。
晏施掀了一半被子,看着被子里的黑色头发往里缩,林顾伸手过来拉被子,他顺手我扯住林顾的手,把人硬生生从被窝里拉出来,笑:“出事了。”
门只敲了一下,随后就是铁门哗啦哗啦被打开的声音。
有人把锁撬开了。
林顾猛地清醒,一骨碌爬起来,寒气扑面,他伸手先套了衣服,从床上跳下来,门还没打开,就迎面一个棍子。
什么鬼?入室抢劫?
林顾有的是力气,但就是没有技法。他像只莽牛,只有蛮力,躲闪都显得笨重。
他在空闲之际能看到外面还有其他的保镖蹲守,随后,他听到宋尤白的房间发出一声陌生的尖叫。
“宋远!”
声色是熟悉的,但其中蕴含的情绪太多,他差点没认出来。
一分钟前。
“跟我回家。”宋远冷冰冰地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听话。”
11月的寒气从骨头缝里钻来钻去,他这次穿了薄薄的秋衣,几乎在接触的空气的时候,立刻手脚都冻僵了。
过得这么惨,还非要走。自己都照顾不好。明明离不开他,为什么要走?
宋远看着愈发生气。
强硬地扯着他下床,也不等人穿鞋,就赤脚踩在满是尘灰的地面上,小石子刮得他脚疼。
他的眼镜放在枕边,宋远进来得突然,他甚至没摸到眼镜就被从床上拽起来,眼前一团模糊,连带着他的心情都烦躁起来,他几乎难以控制自己情绪,就算手腕被扯得疼了也要硬生生抽回来,在宋远扭头的瞬间,冷着眉眼给了一巴掌。
“宋远!”宋尤白的手心热了,随后是轻微的疼痛,“你能不能正常点!?”
宋远愣住。
就连林顾的动作都稍微停滞了。
宋尤白的眼冷冷看着他,近乎刻薄:“冷静点,可以吗?”
宋远手心几乎还残留着宋尤白手腕的温度,他蠕动着唇,心底的火气越来越大,他只想把眼前的人带回去,带回房间里,满足自己的独占欲,同时,他不由自主地低声说:“抱歉...”
晏施堵在门口,眯着眼笑,一副看了戏心情不错的样子,问:“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宋尤白动了动冷僵的四肢,回头戴上眼镜,深呼吸,这才勉强找回理智,“哥,你自己不对劲,你没有发现吗?”
宋远被扇了一巴掌之后脑子都清醒了,他整个人都是乱的,理不清,讷讷道:“知道的,找了大师,晚点才能到。我...嗯,我也不知道...”
宋尤白情绪变化得很快,短短几分钟,几乎看不出方才的冲动,他冷淡地将套了个外套,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先让你的人走,这是犯法的。”
宋远盯了他一会,几经挣扎,终于回头:“你们,出去。”
林顾偷摸着踩刚刚打他的人一脚。
在老旧的白炽灯下,宋尤白伸手:“脖子上的玉葫芦给我。”
宋远盯着眼前的手。
手指纤长,很细,跟玉似的,漂亮到了极点。指尖泛粉,除了写字的茧,没有任何劳苦的痕迹。腕也细,脖子也细,耳垂也好看,那双躲在镜片和发丝下的眼睛是沉闷的,像是连绵的雨雪,长年笼罩在阴翳中,也漂亮,想舔、闻、嗅。他突然很渴,而眼前的人成了一滩柔顺的水。
他把自己上的玉葫芦拿下来,放在了宋尤白的手心。
“可以跟我回家吗?”
“可以。”
宋远心中的喜悦还没有升起,后脑勺一阵疼痛,还没回头,整个人倒下,最后视野里就是宋尤白走过来撑住他的身影。
林顾扔掉手里的砖。
宋尤白:“可以剖,但我全程要看,而且你们要保证我拥有这段记忆。”
晏施答应得很快:“没问题。”
“嗯,放床上容易弄脏,在地上铺个被子。”林顾伸手拉了个被子,板正地铺在地上,示意宋尤白把人放上去。
宋尤白眼睁睁看着自己热气腾腾的被窝没了,“我一会睡哪?”
林顾:“你不跟着你哥走吗?”
宋尤白:“可是我要付四天的钱。”
林顾大开眼界,“随便你住,先把东西剖出来再说。”
晏施蹲在一边,没接他递过去的刀,抬头,对上晏施的眼,他满脸问号:“我来?”
上次面前躺着顾六鸣的时候,心里怀着怨恨,下手的时候还好,况且人半死不活的,他下刀不下刀区别不大。是的,没区别。之后吐也纯粹是被恶心到了。
现在面前躺着的人是一个陌生人,亲属就在旁边看着。没有肿胀的肚子和涌动的黑水,没有仇恨,让他怎么下刀,他没有一丁点的医学知识。
下什么刀。
不清楚。
“你疯了吧?你自己来!”
晏施语气随意:“划一道口子就好,后续的我来。”
傻逼吗?
以为划一道口子很简单吗?
晏施伸手过来,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正要下刀时却顿住了。
林顾还当是出了意外,心下不安问:“怎么了?”
“宋同学,麻烦把你哥的上衣脱掉。”
吭哧半天,居然连衣服都没脱。
宋尤白木着脸推眼镜:“哦。”
最后是晏施握着林顾的手划开了肚腹,后面的林顾都没看到,因为他跑出去吐了。
宋尤白在房间里待到最后,晏施弯眼,把剖出来的东西塞进去,捏着肚皮,不过片刻就愈合了,除了流出的大滩的血,任谁也看不出宋远方才被开膛破肚。
“OK了。”
拿到了脊骨,晏施很没有责任心地将剩下的烂摊子抛给了宋尤白,“等他醒了,不会记得进入房子之后发生的事,会恢复正常的,”
他甩甩手上的血浆,去水龙头那里洗了脊骨,又洗了手。
林顾正恶心呢,嘴边凑过来一块雪白的东西。
“张嘴。”晏施说。
林顾一想到这是从别人肚子里剖出来就恶心反胃,“等会。”
牵扯到脊骨的事,晏施的动作就会变得粗鲁,态度变得强硬:
“乖,十万呢。”
“我恶心,一会再吃。”林顾站起来,往房间里走,余光看到了宋尤白房间里大滩的血,他烦躁地快走几步,反手关了门。把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晏施阻隔在门外。
晏施被他这样的操作逗笑了,伸手,穿过门,拉住他冰凉的手,跟着进去,妥协了:“嗯,睡醒吃好不好?”
林顾诧异地看他一眼,脑子里过了今天所有的活动,没找到晏施反常的起因,一翻身窝到被子里去了,“后续的事,你帮着宋尤白去处理吧,我困死了。”
宋尤白把身上的血擦了擦,才给宋远套上衣服,他勉强支着人站起来,然后把人放在一边的床上。被子上全是血,被飘过来的晏施拿走了。打开窗户,寒风灌进来把血腥气吹散,至此,除了遗留的一些血迹外,一切正常。
宋尤白在边上坐了会,觉得冷,把自己衣服和的宋远的衣服都往床上的人身上盖,自己蹲在避风的床边,靠着床睡觉。水泥地,很凉,但太困了,就这样睡着了。
安静的第三个房间里,女生坐在轮椅上,直到耳边的所有声音都停息,才慢慢推着轮子去床边,艰难地爬上床,又回头仔细地摆正轮椅位置,躺进被子。
林顾一觉醒来没见到宋尤白和宋远的人,应该是睡醒就走了。他刷好牙,去叫顾晓莲起床,然后把人抱到轮椅上。
顾晓莲弯眼:“早啊哥。”
林顾:“早。”
林顾简单做了饭,就着汤,把脊骨咽下去。
他把顾晓莲送到班上的时候,注意到宋尤白的位置是空的,他特意来晚了一些,班上的大部分人已经落座。
他去办公室,找姚老师问了一嘴。
“尤白啊,他哥说尤白生病了,请假一天。”
最后踩着上课铃声坐到了睡神同桌的旁边。
路灯微微抬头看他一眼:“同桌,你手腕怎么回事?”
“嗯?”林顾已经努力把缠在左手手腕上的绷带往衣服下藏,还是被看到了,他随口解释,“不小心刮到了。”
路灯重新埋进胳膊里:“哦哦,我还以为你被人打了呢。我先睡了。”
居民楼周围有警察盯梢,他回居民楼住,后面几天风平浪静。他一边稳着晏施,一边跟晏家联系。
晏家捏着晏施的尸体,想用他把晏施驯服,完全可以。毕竟晏向明给的好处他确实无法拒绝,等晏施从他手里交接出去,后续发生什么就不管他的事了。
换句话说,他既要又要。
他考虑很多,唯一变数就是晏施本身。
他还记得那天在教室,他刚吃了东西,晏施就说他味道淡了。他无法理解晏施的脑回路,不确定晏施是否发觉。也许发觉,将计就计,也许没发觉,这样最好。
有了钱,他甚至能出门吃烤串。天冷,摆摊的少。
值得一提的是,十一月下旬,温度骤降。有一次半夜,他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去到隔壁,才知道顾晓莲的幻肢痛会在冬天再次发作。
他对这个妹妹情感复杂,厌恶和恨意居多,说的话大半都是假话,只是为了利用,可是看着人蜷缩在床上,强忍着哽咽声说没事的时候,还是大半夜跑出去找药店买止疼药。
米县在下雪,天冷,骑着小电动车,雪像刀子刮过皮肤。他提着药回去,路上还看到了几个半夜不回家的酒鬼,在无人的大道上互相搀扶着说什么兄弟情义,大多数店铺是关门的,最后停下共享单车时,付了十一块钱。
他倒了热水,让顾晓莲吃了止疼药。
顾晓莲眼里含着泪说:“不疼。药很管用,真的。”
房间里没有暖气,冷得吓人,比外面还要潮湿些,两个人蜗居在这个老房子里,像是等待腐朽的老人。
林顾看着她眼里的泪花,又去翻了几床被子,给她盖上。
无济于事。
晏施:“你妹妹这个情况,应该住在新区那样的房子里才对。没有暖气,没有让她好好生活的条件,你救她干什么,还不如让她死。”
等尖锐的话说完了,他才终于切入了自己的目的:“多找点脊骨,你们这里房价低,我给你的钱好歹能买个小的。”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他沉默地看着。
几乎忘了自己本来的思绪和目的。
林顾:“晏施。”
“嗯?”晏施转头,见到林顾脸上罕见的空白表情。
“没事。”
林顾站起来关了窗户,躺在狭窄的硬板床上,两层厚被子泰山压顶般压下来,头发上还有雪化后的水珠,他缩了缩,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