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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bright mo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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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炭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驱散了早春夜间寒凉。
傅云峥闭目养神,那本从她旧屋书架上取走的《烂柯谱》就随意地搁在他手边,泛黄的书页边缘微微卷起,沉默地诉说着方才在秦府那偏僻小院里发生的一切。
秦姝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掠过那本旧棋谱,心跳失序。
他看了。不仅看了,竟还能精准地道出“星陨”局第十七手“嵌”的妙处,甚至评其“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像女子的棋风”。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认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泛起涟漪。
不同于往日被嫡母挑剔才艺,被嫡姐暗中比较的压抑,这是一种基于技艺本身的,来自一个她曾以为只会带来恐惧的男人的欣赏。
她偷偷抬眸,打量着他。
她忽然模糊地想,褪去“镇北侯”这层令人敬畏的身份,他本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会对那般偏门的古谱感兴趣?又为何……独独对她这个冒名顶替的庶女,流露出如此难辨的态度?
恐惧仍在,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细微的共鸣悄然化解,甚至还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
马车到镇北侯府时,暮色已彻底沉落,檐下的灯笼依次亮起,在渐起的夜风中摇曳出温暖的光晕。
傅云峥率先下车,拿起那本棋谱:“风大,快些进去。”
随即,他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秦姝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那句“风大”仿佛还绕在耳畔,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白日里被他握住时的微凉触感。
回到院落,青黛早已备好了热水。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身体舒缓下来,思绪却愈发纷乱。
手腕上的伤还未消退,可今日发生的一切,又像朦胧的纱,将那可怕的记忆罩上了一层模糊的的暖色。
他带走了那本棋谱。他记得她的棋路。他甚至……在秦家众人面前,护住了她那份属于“秦姝”本身的痕迹。
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草草用了些晚膳,没什么胃口。她屏退了青黛,独自倚在窗边,望着窗外侯府的夜。
夜色渐浓,寒风刮过窗户,沙沙作响,院中传来了脚步声。
她的心跳动起来,她想不清楚是什么情绪一直绕着他。
管家:“夫人,侯爷请您去汤泉池一趟。”
秦姝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她深吸一口气:“……侯爷可有说何事?”
“侯爷未曾明言。”管家答道,沉默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侯爷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方才还问起夫人晚膳用了多少。”
简单的问话却在心中荡开了更大的涟漪。
秦姝心底的期盼莫名地放大了一些。她不再犹豫,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我这就去。”
跟着管家穿过夜色,越靠近那处僻静的院落,她的心跳就越发急促。
推开院门,傅云峥就在池中。
白烟弥漫着,他背对着门口,靠在池边,墨色的长发尽数披散下来,湿漉漉地贴在背部。
温热的泉水没到他腰际,水汽模糊了旧日疤痕,只留下充满力量感的轮廓。水珠沿着宽阔的肩线和紧实的臂肌缓缓滚落,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彻底烧透,下意识的停在门口视线无处安放,只能慌乱地垂下,盯着自己绣鞋尖上微微摇曳的珍珠。
“来了?”声音透过水汽传来,比平日低沉许多。
“……嗯。”秦姝小声回应。
“外面风凉,过来些。”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这汤泉引自后山,水质极佳,加了几位活血驱寒的药材,于你身子有益。”
她迟疑着,依言慢慢挪到池边,离他仍有几步之遥,垂着头。
“那本《烂柯谱》,”他将话题再次跳回了棋局“‘星陨’之后的‘困蛟’局,你似乎未曾推演完毕?可是遇到了难题?”
秦姝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他的背影,脱口而出:“侯爷如何得知?那局确实……卡在第三十六手‘断’之后,进退两难,仿佛所有生路皆被预先堵死……”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竟如此自然地与他探讨起来,耳朵也染上绯色。
傅云峥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水声轻响,他微微侧过头。水汽中,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比平日柔和:“这‘困蛟’之局,精髓不在‘断’,而在‘弃’。舍一子而活全局,看似绝境,实则暗藏生机。与战场之上,弃车保帅,有时异曲同工。”
秦姝听得入神,凝眉思索道:“弃子?可是那一子若弃,右翼门户大开,岂非更陷危局?”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目光似乎透过水汽,落在虚空中的棋谱上,“对方若贪功冒进,直取右翼,其腹地自然空虚。你先前布下的第十七手‘嵌’,此刻便成了伏兵,可直捣黄龙。”
他三言两语,竟点破了她苦思数日未得的问题。
秦姝眸中瞬间绽出豁然开朗的光彩,忍不住轻叹:“原来如此!竟是这般解法!我只固守一隅,却忘了全局联动!”
她一时忘形,嗓音里带上了平日难得的轻快。
傅云峥完全转过身来,水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荡漾。他的面容不再模糊,他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带着隐隐笑意。
“棋道如兵道,亦如人心。有时,退一步,或舍一子,并非怯懦,而是为了更好的进取。”他的目光落在她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你很聪明,只是有时……太过执着,反而会一叶障目。”
他的话,似在说棋,又似意有所指。
秦姝迎上他的目光,这一刻,他不再是掌控生死的侯爷,而是一个能看透她棋路甚至……心路的男人。
因棋而起的共鸣,奇妙地消散身份地位的鸿沟与连日来的恐惧。
傅云峥从水里站起身,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秦姝轻呼,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一件干燥柔软的墨色寝衣递到了她面前。
“沾了水气,穿着不适。帮个忙?”
秦姝看着那件寝衣,心脏狂跳,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的悸动,告诉自己,这只是……只是回报他方才的点拨之恩。
她伸出手,接了过来,他背对着她,张开手臂,姿态坦然。
她的动作依旧有些笨拙,替他披上寝衣,手指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让她指尖发麻,呼吸急促,但她强忍着没有退缩。
系带子时,她的手抖得厉害,那细细的带子仿佛故意与她作对,几次从她汗湿的指尖滑脱。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了上来,稳住了她颤抖的手指,他的掌心滚烫,完全包裹住她的冰凉。
“慢慢来。”他低声道,声音近在咫尺,沙哑而富有磁性,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在他的引导下,那根不听话的带子终于被系好。秦姝暗暗松了口气,额间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这汤泉的热气,还是因为紧张。
傅云峥转过身,寝衣松松地系着,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墨色的湿发凌乱地贴在额角颈侧,水珠沿着脖颈滚落,没入衣襟。
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着绯红的脸颊,微微急促起伏的胸口,以及那双因紧张和羞涩而泛着水光的眼眸上。
那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紧,暧昧与张力从生。
秦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避开这过于炽烈的注视。
他却忽然开口,带着一丝微哑:“手怎么还这样凉?”
不等她回答,他便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依旧冰凉的手指。
“看来这药泉,对你驱寒的效果甚微。”他低声说,像是陈述,又像是一种……轻责。
秦姝怔怔地抬头看他,猝不及防与他对视,她才发现傅云峥一直在看着她。
她忘了抽回手,忘了身份悬殊,忘了所有算计与防备,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他牵着她的手,没有用力,引着她,一步步走向汤泉池旁那间相连的暖阁。
暖阁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和远处廊下灯笼透进的微弱光晕,柔和地勾勒出室内简单的轮廓——一张宽大的软榻,铺着厚实的锦褥。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
两人距离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灼人的热意和那强烈的男性气息的味道。
他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月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她纤细的身形包裹其中。
“秦姝。”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得近乎呢喃,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拂过她微烫的脸颊,“害怕吗?”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容她闪躲。
秦姝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应该害怕的,以往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发现,那份恐惧,竟不知在何时,已然悄然褪去。
是被那本棋谱瓦解?是被他方才那句“弃子”点醒?还是被此刻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温柔所蛊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让她浑身发软的情潮和一种莫名的悸动。
她看着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看着他紧抿却似乎微微上扬的唇线,看着他湿发下英俊却染着风霜的轮廓,这个男人,强大,莫测,甚至危险。
她想起了牡丹宴上,他于万千灯火中投来的那惊鸿一瞥;想起了回门时,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带离尴尬境地;想起了那本被他带走的棋谱,想起了他方才关于“困蛟”局的一语中的……
她极轻地摇了一下头。
傅云峥眼底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他吻上秦姝的唇,初始的触碰带着一种试探的温柔,仿佛在品尝一件期待已久的稀世珍宝。
他的气息灼热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秦姝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了一瞬,本能地想要退缩。但那温柔而坚定的触碰,以及心底汹涌的悸动,一点点软化下来。
最终缓缓闭上眼,生涩而笨拙地承受着这个吻。
她的默许和生涩的回应,如同最烈的催情剂,彻底点燃了傅云峥。
他的手臂环上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更紧地搂入怀中,隔着她单薄的衣衫和他微湿的寝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灼热的体温和失控的心跳。
吻逐渐加深,变得急切而热烈,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渴望与掠夺,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不曾弄疼她。
空气变得炙热,呼吸彻底交织,暧昧的水声与逐渐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暖阁中清晰可闻。
意乱情迷之中,不知是谁先移动了脚步,双双跌入那柔软而宽大的锦褥之中。
随即他的吻细密而灼热地落下,从她微微红肿的唇瓣到敏感的耳垂,到纤细的脖颈,再到精致的锁骨……
秦姝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触碰,他的气息,他胸腔中传来的有力而急促的心跳,都让她晕眩而沉迷,仿佛坠入一场瑰丽而危险的梦境。
她生涩地回应着,指尖无意识碰到他宽阔的背部,触碰到那些旧伤痕。那些伤痕,此刻在她指尖下不再显得可怕,反而像是记录着他的过往,他的伤痛,他的一切,让她心头涌起一阵奇异的酸胀和……难以言喻的怜惜。
她的触碰让傅云峥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别怕……”他在她耳边喘息着低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却依旧不忘给予安抚,滚烫的唇流连在她敏感的颈侧。
衣衫不知何时已被褪去。
当最后的屏障被破除,那微痛让她发出一声细微的的呜咽。
傅云峥的动作瞬间停滞,强忍着欲望,低下头,极其温柔地轻吻她的眼角,拭去那因生理性不适而渗出的泪,极尽耐心地等待她的适应。
疼痛渐渐褪去,她试探性地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更近地,全然信赖地送向他。
那些算计,身份隔阂,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汹涌澎湃的情潮彻底冲散,融化,只剩下最本能的吸引,最坦诚的交付与最炽热的纠缠。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歇。
傅云峥的手臂依旧紧紧环着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圈在怀中,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复,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秦姝瘫软在他怀里,浑身酥软,没有一丝力气,脸颊贴着他肌肉坚实而温热的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
没有言语,却仿佛已诉说了千言万语。在这片温暖的黑暗和亲密无间的氛围中,秦姝缓缓闭上眼,竟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与踏实。
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尽管这港湾依旧神秘而莫测,但此刻,可她愿意永远沉溺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