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定理》栖蕴

54、圣诞礼物

　　十二月的苏黎世早已银装素裹，湖畔的树枝挂满了晶莹的雾凇，街上弥漫着热红酒和肉桂的香气，圣诞市集的喧嚣隔着研究所厚重的玻璃窗也能隐约听见。沈酌站在实验室的窗前，看着外面一片节日景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上显示着和秦屿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他昨晚发去的：【项目关键期，圣诞无法离岗。抱歉，学长。】

　　几乎在同一时间，秦屿也收到了沈酌类似的消息，博士论文提交在即，导师要求他必须在节前完成所有数据的最终校验，瑞士的圣诞假期，与他无关。

　　这是他们第一个无法共度的圣诞。新加坡没有雪，只有持续不断的雨季和依旧闷热的天气，写字楼里循环播放着欢快的圣诞颂歌，却反而衬得加班的夜晚更加清冷。秦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着办公桌上那盆依然翠绿的绿萝，旁边摆着沈酌寄来的、印着苏黎世风景的明信片。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闪烁的代码上。

　　平安夜当天，秦屿所在的团队终于攻克了技术难关，项目取得阶段性胜利。同事们欢呼着相约去喝酒庆祝，秦屿婉拒了，他独自回到公寓，打开灯，面对着一室冷清。他给自己煮了碗泡面，坐在餐桌前，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单感悄然蔓延。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沈酌的对话窗口，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只发了一句：【学长，在忙吗？】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视频请求的界面就弹了出来。秦屿连忙接通，屏幕那端，沈酌似乎也在他的公寓里，背景是简单的书桌和窗户，窗外是深沉的夜色，隐约可见远处积雪的山峦轮廓。

　　“忙完了？”沈酌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嗯，刚回来。”秦屿把摄像头转向自己那碗可怜兮兮的泡面，“圣诞大餐。”

　　沈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就吃这个？”

　　“方便。”秦屿扯了扯嘴角，想把话题带过去，“你呢？吃了吗？”

　　“吃了。”沈酌顿了顿，补充道，“研究所餐厅提供的圣诞套餐。” 虽然味道一般，但至少营养均衡。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听着彼此那里细微的背景音——秦屿这边是空调的运转声，沈酌那边是偶尔传来的、模糊的教堂钟声。分离的实感，在这个象征团聚的节日夜晚，变得格外清晰和锐利。

　　“学长，”秦屿忽然低下头，声音有些闷，“我有点想你。” 这句话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像在外面受了累的孩子，回到家里才肯流露出的脆弱。

　　沈酌看着屏幕里秦屿低垂的脑袋，发旋看起来格外柔软。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没有说“我也想你”之类的话，而是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秦屿，看看你右手边书架最上层，左边数第三本书后面。”

　　秦屿愣了一下，依言起身走到书架前。那是他带来新加坡的几本专业书之一，他疑惑地将手伸到书后面摸索，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他惊讶地将盒子取了出来，是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这是……？”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里的沈酌。

　　“打开看看。”沈酌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里含着一丝极淡的期待。

　　秦屿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精致的铂金袖扣，设计成极简的齿轮咬合造型，既现代又带着机械的美感，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冽而细腻的光泽。袖扣旁边，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小卡片。

　　他打开卡片，上面是沈酌工整有力的字迹：

　　“致我永不停止运转的灵感之源。
　　愿我们如同这对齿轮，即使身处不同轨道，也始终精准契合，推动彼此向前。
　　圣诞快乐。
　　—— 沈酌”

　　秦屿的眼眶瞬间就热了。他摩挲着那对冰凉的袖扣，又反复看着那张卡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没想到，沈酌那样理性克制的人，会送出如此精心又寓意深长的礼物。

　　“学长……”他声音哽咽，努力平复着情绪，“这太……我都没给你准备……”

　　“你有。”沈酌打断他，嘴角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看看你的邮箱。”

　　秦屿立刻扑到电脑前，手忙脚乱地登录邮箱。收件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来自沈酌的未读邮件，发送时间是苏黎世时间的今天凌晨。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他点开附件，是一个经过编译的小程序。

　　他好奇地运行程序，屏幕暗了下去，几秒钟后，璀璨的星图缓缓亮起，背景是深邃的宇宙。星图之间，有两个特别明亮的光点被标注出来，一个旁边写着“Singapore”，另一个旁边写着“Zurich”。一条细细的、闪烁着微光的虚线将两个光点连接起来。鼠标移动到虚线上，会显示出一行小字：“实时距离：10487公里”。而在星图的下方，有一行不断跳动的倒计时：“下一次预计见面：87天 14小时 32分 ……”

　　秦屿呆呆地看着屏幕，看着那条连接着他们所在城市的线，看着那精确到秒的倒计时。这个简单却无比用心的程序，像是一道温暖的光，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孤单和委屈。

　　“你怎么知道……”他喃喃道，声音依旧有些哑。

　　“你上次提过，晚上加班看代码累了，会看看窗外，但新加坡光污染太重，看不到星星。”沈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平静地解释着，“这个，随时都能看。”

　　秦屿再也忍不住，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键盘上。他不想让沈酌看见，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屏幕那端的沈酌，看着秦屿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的样子，没有出声安慰，也没有让他别哭。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目光温和。

　　过了好一会儿，秦屿才平复下来，他抬起泛红的眼睛，看着屏幕里的沈酌，脸上还挂着泪痕，却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学长，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无论是袖扣，还是这个星空程序。

　　“嗯。”沈酌轻声回应。

　　窗外的圣诞颂歌似乎飘了进来，萦绕在两人之间。他们没有丰盛的大餐，没有热闹的派对，只有一碗泡面，一份研究所套餐，和隔着上万公里屏幕的陪伴。

　　但在这个寒冷的平安夜，他们都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最温暖的礼物。

　　秦屿将那张卡片郑重地夹进了那本“未来路线图”笔记本的扉页，然后将那对袖扣小心地收好。他决定，下次重要的项目汇报，一定要戴上它们。

　　而沈酌，则默默地将那个星空程序的源代码保存到了加密文件夹。他想，等下次见面，或许可以和他一起，为这个程序添加更多只有他们才懂的功能。

　　距离依旧遥远，节日依旧孤单。但爱，却以一种更深刻、更具体的方式，将两颗心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