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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武试 ...

  •   李世民注视她良久,缓缓道:“你今年十三岁,能有此胸怀,难得。”他又转向武明空,“武才人,你的文章,字字如刀啊。‘斩特权之荆棘’,你不怕五姓七望记恨于你?”

      武明空跪拜:“陛下,《诗经》有云:‘维此良人,弗求弗迪’。若因惧怕世家而不言,任贤路壅塞,才是对陛下不忠。学生入宫前,曾在荆州见寒门学子苦读二十载,因无门第,只能做县衙小吏。而世家子弟,斗鸡走马,却能平步青云。学生心痛。”

      殿内静默片刻。李世民突然笑了,那笑容如破云之日:“好!杜学士说冰苑得了两块璞玉,朕原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他对身旁的内侍道,“传旨:武明空才学出众,特准入冰苑为伴读,与公主们同席而学,不必以女官身份侍立。”

      武明空怔住,随即深深拜下:“谢陛下隆恩!”

      “文成,”李世民又道,“你的志向,朕记下了。你既入冰苑,当潜心学习,他日若真有此机缘,望你不负今日之言。”

      “学生必当努力!”

      退出两仪殿时,已是辰时三刻。阳光洒在宫道的青石上,武明空忽然向文成深深一揖:“县主文章中‘使吐蕃小儿诵唐诗,突厥老妪织唐锦’之句,明空读时,几欲落泪。公主之志,在融天下;明空之愿,在清庙堂。虽道不同,其心一也。”

      文成连忙还礼:“武姐姐言重了。姐姐‘开武举、通言路’之策,才是真正利国利民。我能与姐姐做同窗么?”

      武明空笑了,这是文成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明澈:“自然。从今日起,我们是同窗,更是知己。”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为这番际遇欣喜。

      当日下午,冰苑内,杜学士正式宣布武明空将以伴读身份入学。临川、清河等公主纷纷道贺,但角落里,巴陵公主与东阳公主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个罪臣之女,也配与我们同席?”巴陵公主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半个学堂听见,“还大言不惭要‘斩特权之荆棘’,她武家算什么高门?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商贾之后!”

      东阳公主掩口轻笑:“七姐姐小声些,人家现在可是陛下亲封的伴读呢。不过说来有趣,文成妹妹要‘和亲’,武才人要‘肃贪’,倒像是一出戏文里的悲角与反派。”

      周围的几位公主低笑起来。

      文成握紧拳头,拿书扔到七公主和九公主脸上,武明空轻轻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她站起身,走到巴陵公主案前,神色平静:“公主说得对,武家确是商贾出身。家父生前常言,商人重利,但更重‘信’字。这与治国一样,若无诚信,何以服众?学生不才,愿向诸位公主请教:若有一日,公主们的驸马因门第不够,纵有军功也不得封赏;公主们的子嗣因外家不显,纵有才华也不得入仕——那时,公主们还会觉得‘门第’二字,如此重要么?”

      巴陵公主和东阳公主捂着自己被书拍打的脸,她们两个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

      “好了。”杜学士敲了敲戒尺,“今日讲《尚书·洪范》。”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武明空一眼,“‘无偏无党,王道荡荡’。诸生共勉之。”

      放学后,文成与武明空并肩走出冰苑。太液池畔的柳枝已抽出新芽,春水初融。

      “文成,你不必为我得罪巴陵公主。”武明空低声道,“她母亲阴妃正得宠,且她性子骄纵……”

      “明空姐姐,”文成停下脚步,看着她,“在这深宫里,退让一次,就会退让第二次。今日她们笑我和亲是‘悲角’,笑你肃贪是‘反派’,明日就可能变本加厉。我们的路本就难走,若连这点直面嘲讽的勇气都没有,谈何实现文章里的抱负?”

      文成怔怔望着她。夕阳给武明空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这个十四岁的少女眼中,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决绝与清醒。

      “我明白了。”武明空握住她的手,“那从今往后,我们一起走。我要肃清朝堂,你要融和四夷,让她们看看,女子能做些什么。”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远处,两仪殿的高阁上,李世民凭栏远眺,正好看见太液池畔那两个少女的身影。他身后,长孙无忌轻声道:“陛下真要让那武家女子做公主伴读?她文章里的言论,已引起不少朝臣非议。”

      李世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辅机啊,你看到的是什么?”

      “臣看到……一个过于锐利的少女,恐非后宫之福。”

      “朕看到的,是大唐的未来。”李世民的目光深远,“文成怀柔,明空砺剑。一外一内,一柔一刚。若她们真能如文章所言,数十年后,我大唐边境安宁,朝堂清明,这不是你我毕生所求么?”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可她们终究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李世民转身,“平阳昭公主当年率‘娘子军’助朕打天下时,可有人嫌她是女子?长孙皇后在世时,常劝朕纳谏爱民,可有人嫌她干政?”他拍了拍长孙无忌的肩,“让她们学,让她们试。是玉是石,时间自会证明。朕相信倘若她们两个真的能实现理想抱负,我大唐会因为她们的存在而兴旺和平百年。”

      晚风拂过宫阙,带来初春的气息。冰苑的屋檐下,新挂的铜铃在风中轻响,清脆的声音传得很远,仿佛在预告着一个不同寻常的时代,正随着这两个少女的相遇,悄然拉开序幕。

      而文成与武明空谁也不知道,她们在考卷上写下的那些字句,将会如何深刻地改变自己,改变彼此,最终改变这个浩瀚帝国的命运轨迹。此刻,她们只是两个刚刚成为朋友的少女,手牵着手,走向清暑殿温暖的灯火,走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明天。

      惊蛰那日,春雷未至,冰苑的武试场上却已蓄满暗涌。

      百年古槐矗立在太液池畔,枝干结如龙。按照旧例,宫人会将鎏金铃铛系于树冠中层枝丫,离地约四丈。公主们可自由组队,骑马、用兵器、或凭身手摘取,限时一炷香。这既考骑射功夫,也考临场机变。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试前夜,有人动了手脚。

      巴陵公主趁着月色,独自摸到槐树下。她仰头看着白日里宫人悬挂铃铛的位置,嘴角浮起冷笑:“不是才女么?不是要‘融和四夷、肃清朝堂’么?我让你们连个铃铛都够不着!”

      她自幼顽劣,爬树摸鸟的本事在公主中数一数二。她攀上树干。月光下,那身绯色裙裾在枝桠间格外刺眼。

      一个时辰后,两枚铃铛已被系到离地近六丈的顶枝,那是整棵槐树最细最险的梢头,寻常人莫说摘取,便是看上一眼都觉目眩。

      下树时,她脚下一滑,重重摔在草丛里。右脚踝传来钻心疼痛,巴陵公主捂住嘴,硬生生把痛呼咽了回去。不能让人知道,尤其不能让杜学士和陛下知道。

      次日清晨,东阳公主悄悄溜进马厩。她将一包研磨好的昏睡草药混进草料,特意倒进那匹分配给文成的枣红马食槽。“好马儿,多吃些,待会儿好好睡一觉。”她柔声说着,眼神却冷。

      辰时三刻,冰苑武试正式开始。

      杜学士立于高台,宣布规则后,有意无意地看了文成与武明空一眼。自那日两仪殿觐见,这两个少女已成了冰苑的焦点,也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率先上场的是临川公主的队伍,她善骑射,策马绕树三圈,张弓搭箭,箭矢精准地射断系铃细绳,一枚金铃应声而落。场边响起喝彩。

      清河公主则带领队伍用长枪,立在马背上挑落第二枚。

      轮到巴陵公主的队伍时,她一瘸一拐出场,脸色苍白。众人诧异,她却只说昨夜练功扭了脚。勉强上马绕了一圈,东阳公主和晋安公主射了十几箭才擦断一根绳。

      其余公主的队伍也都完成。

      终于,轮到文成与武明空,

      文成牵着枣红马入场,却发现马儿精神萎靡,频频垂头。她心中一沉,轻抚马鬃:“怎么了?”

      武明空蹲下身,仔细查看马眼、口鼻,又掰开马嘴看了看舌苔。“它被喂了昏睡草药。”她声音极低,“药量不重,但足够让它四肢无力。”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望向场边,东阳公主正与旁人谈笑,眼神却不时瞟来。

      “还能救么?”文成问。

      “我试试。”武明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囊,那是她入宫时,母亲杨氏塞给她的,说里面有些应急药草。她拣出几片干叶,揉碎了凑到马鼻前。枣红马打了个响鼻,精神稍振。

      “这是醒神草,只能暂时提神,撑不了多久。”武明空快速道,“而且铃铛的位置不对劲,比昨日高太多了。”

      文成仰头,眯眼打量。阳光透过新发的槐叶,在极高处闪烁三点金光。那不是宫人原本悬挂的位置。

      “有人动了手脚。”她平静地说出结论。

      看台上,太子李承乾微微倾身,对身旁的九弟李治道:“看来,有人不想让这两位‘璞玉’发光啊。”

      年仅九岁的李治睁大眼,稚气的脸上露出担忧:“那怎么办?文成姐姐和武姐姐会不会输?”

      场中,武明空已作出决断:“马撑不久,树又太高。常规法子行不通了。”她看向文成,“我记得你擅用鞭?”

      “是。”文成解下腰间缠着的牛皮软鞭,这是她在燕州时,一位老将军送她父亲的。

      “我有一个法子,但很险。”武明空语速极快,“我站到马背上,你踩我肩头。马跑起来时,高度叠加,加上你纵跃之力,或许能够到。”

      文成瞳孔微缩:“你会摔。”

      “所以需要你接住我。”武明空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豁出去的锐气,“你不是会武功么?我相信你。”

      短暂沉默后,文成重重点头:“好。我值得你相信。”

      计议已定,二人再不耽搁。武明空翻身上马,竟不坐鞍,而是直接站上马背,这一手已让场边惊呼连连。文成随后跃上,立于武明空身后。

      文成深吸一口气,右脚轻点马臀,枣红马扬蹄而起!

      就在马匹加速的瞬间,文成踩着武明空的肩,借力向上,武明空同时屈膝发力,将她向上送去!

      第一跃,文成抓住了三丈处的横枝。但离铃铛仍有距离。

      看台上一片寂静。杜学士已站起身,手中茶盏倾了都不自知。太子李承乾握紧了栏杆。

      文成低头,与马背上的武明空目光相接。无需言语,武明空已懂,她猛扯缰绳,枣红马长嘶一声,竟人立而起!

      就在这一刹那,文成松手下落,精准地再次踩上武明空肩头。而武明空竟在颠簸的马背上,蹬着马鞍站到了马颈之上!

      两层叠加,文成离铃铛只差一丈!

      “还不够!”文成喊道。

      武明空咬牙,在疾驰的颠簸中,竟颤巍巍地单脚踩上了马头,全场倒吸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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