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48、第 48 章

　　这一日，周落萦亲自在小厨房忙碌了半晌，只为陆景渊能尝尝她新学的一道清淡小菜。当她端着精致的食盘回到静思轩内室时，只见陆景渊正背对着她，站在那张书桌前。他微微佝偻着背，手指有些神经质地在一叠宣纸上摸索着，感受着纸张的干燥与湿润——这几乎是他唯一能“解读”她画作的方式。干爽的，是未着墨的空白；微潮或带着墨迹凝固后细微凸起的，是她倾注了心血的画。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近乎平板的声调开口：“你画了不少啊。”

　　周落萦将食盘轻轻放在桌上，压下心头那丝异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好久没动笔了，突然来了兴致，就多画了几张，打发时间罢了。”

　　“打发时间？”陆景渊猛地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眸子“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讥诮的弧度，“那你准备何时，给你那位知音董老板送去？”

　　周落萦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为何要给他送去？”

　　“这难道不是你为他设计的新首饰样式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尖锐和痛楚，“你不是与他相谈甚欢，不是被他盛赞有‘天赋’吗？！”

　　“陆景渊！”周落萦的声音也带上了火气，“当然不是！我画的是我家旧宅的荷塘，是这院子里那株老梅！是山川河流！跟首饰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必跟我解释！”他猛地打断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绝望和暴戾的神情，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画了什么，我永远也不可能知道！永远！”

　　这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彻底点燃了周落萦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和愤怒。她受够了他这无休止的、毫无根据的猜忌！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向前一步，直视着他，眼中已盈满水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你不知道我画了什么，我可以一遍一遍告诉你！你若不信任我，大可以找人来验证！或者，从今往后我作画时，你找个下人站在我身边监视我！这样你满意了吗？！”

　　“是啊……我是瞎子！”陆景渊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指着自己的眼睛，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自厌自弃，“我连自己的妻子在画什么都不知道，连信任都需要靠别人监视！我看不见你的画，更不懂你那些所谓的‘设计天赋’！外面自然有人懂，自然有人看得见！”

　　“你简直不可理喻！”周落萦心痛到极致，只觉得浑身冰凉，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争吵，她转身欲走。

　　“不许走！”陆景渊听到她离开的脚步，恐慌和暴怒瞬间淹没了他，他厉声喝止，“每次都是这样！你说不过，生气了，就要走开！我说了，不许走！”

　　然而，周落萦离开的决心已定，脚步并未停下。

　　听着那决绝的、丝毫没有犹豫的脚步声，陆景渊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极度的害怕失去和无法掌控的愤怒，让他猛地伸手，一把将书桌上那叠厚厚的宣纸抓了起来，不管不顾地、疯狂地撕扯！

　　周落萦听到声音回头，恰好看见她耗费了数个午后、倾注了无数心血的画作——那池寄托乡愁的夏荷，那株凌寒独自开的老梅，那些她想象中的壮丽山河——在他手中化为漫天飞舞的、破碎的白色蝴蝶，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

　　“不要——！”

　　她失声尖叫，冲过去想要阻止，却只来得及接住几片飘落的碎片。看着掌心那些破碎的墨迹，看着地上狼藉的纸屑，她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