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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我不会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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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付原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寻找鼠疫源头上。
她开始在巡查时特别注意鼠迹,例如墙角的新鲜鼠粪、被咬坏的粮食袋或土墙上的洞穴。
城西棚户区的情况最严重,几乎家家户户都能找到老鼠活动的痕迹。
“以前没这么多老鼠的。”
一天下午,付原帮王婶收拾灶房时,听她絮叨:
“就这两三个月,老鼠跟成了精似的,满地跑,药都药不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多的?”付原问。
王婶想了想:“好像是……夏末那会儿?对,就是收麦子前,下了好几场大雨,城北那片洼地全淹了。”
城北洼地。
付原记住了这个地点。
当天傍晚,她向裴青请求去城北查看。
“那里现在没人住。”裴青皱眉,“雨季过后一直积水,前些日子还有人在那边看到过浮尸。”
付原坚持道:“正因为没人住,才可能是鼠患的源头,如果真有大量死鼠泡在水里,那水就是最大的传染源。”
裴青沉默片刻:“明天一早,我带几个人跟你一起去。”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付原和裴青带着阿昌和四个乡勇,骑马往城北去。
越往北走,道路越泥泞,气味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一片广阔的洼地。
雨季的积水尚未完全退去,形成一片浑浊的水塘。
水面上漂浮着枯枝败叶,还有……
付原眯起眼睛,看清了那些漂浮物。
不是枯枝。
是老鼠的尸体。
十几只,几十只,泡得肿胀发白,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水塘边的泥地上,还有更多死鼠,有的已经腐烂得只剩皮毛和骨架。
“老天……”阿昌倒抽一口冷气。
裴青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怎么会这么多?”
付原下马,戴好自制的“口罩”,小心翼翼地走近水边。
她从药箱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长木棍,拨开水面漂浮物。
水底隐约能看到更多鼠尸,层层叠叠。
“这些老鼠不是病死的。”
付原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是被淹死的。”
她指着水塘边缘:“看这里的水位线,雨季时这片洼地完全被淹,老鼠的巢穴在水下,它们逃不出来,全淹死了。”
“所以这水……”裴青明白了。
“这水已经被鼠尸污染了。”
付原站起身,脸色凝重。
“而且我猜,雨季前这里的老鼠就特别多,否则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的死亡。”
她环顾四周,洼地周围是大片荒废的田地,远处能看到城墙的轮廓。
“这一带原本是农田?”
裴青点头:“是,洛州城北最好的水浇地,种麦子和黍子,但三年前边境不稳,许多农户搬走了,田地就渐渐荒了。”
荒田,杂草丛生,正是鼠类繁殖的理想环境。
再加上夏季暴雨,鼠巢被淹,死鼠污染水源。
付原想起那些妇人煮饭用的浑浊河水。
这些城西棚户区的居民,都很可能来这里取过水。
“水源污染,鼠蚤滋生,人鼠接触……”
付原喃喃自语,一条完整的传播链在她脑中逐渐清晰。
“裴大人,必须立刻做三件事。”
她转身,语速加快:
“第一,封锁这片洼地,严禁任何人再来取水。
第二,组织人手打捞并焚烧所有鼠尸。
第三,在城中寻找其他可能的污染水源,全部标记隔离。”
裴青立刻下令:“阿昌,你带两人回城调人,要五十个乡勇,带上打捞工具和火油。其余人跟我在这里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阿昌领命而去。
付原和裴青留在洼地边,继续观察。
阳光渐渐升高,照在浑浊的水面上,反射出令人不安的光。
付原注意到,水塘另一侧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眯起眼睛,看清了——是几只活老鼠,正在啃食同伴的尸体。
“它们还在繁殖。”付原的心沉了下去,“死鼠成了活鼠的食物,这个循环不打破,鼠患永远不会结束。”
裴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发白:“你的意思是……”
“光打捞死鼠不够,必须灭杀活鼠,清理它们的巢穴,切断食物来源。”
付原说得坚决,“而且动作要快,天气越来越冷,老鼠会往人住的地方迁移,到时候疫情会更严重。”
裴青沉默良久,终于说:“我会想办法。”
但付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无力。
灭鼠需要人力、物力,需要组织,需要民众配合。
而在一个即将易主的城池,在一个官员逃跑、人心惶惶的地方,这些需要都是奢侈。
中午时分,阿昌带着五十个乡勇回来了。
同来的还有刘郎中,老头听说找到了瘟疫源头,非要跟着来看看。
看到水塘里的景象,刘郎中的脸都青了:“鼠瘟……这是大凶之兆啊!”
“不是凶兆,是病源。”
付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连忙纠正他,顺便交代:
“刘老,您回去准备些灭鼠的药,要毒性强但对人危害小的,越多越好。”
刘郎中连连点头:“有,有,我这就去配!”
乡勇们开始打捞鼠尸。
长杆、网兜、甚至徒手。
虽然付原严厉禁止,但有些人还是嫌麻烦直接上手。
每捞起一具肿胀发白的鼠尸,空气中那股腐臭味就更浓一分。
捞起的鼠尸堆在空地上,浇上火油,点燃。
黑烟冲天而起,带着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
付原站在上风处,看着那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当天晚上,裴青在指挥棚召开紧急会议。
除了刘郎中和几个负责的乡勇头目,还来了几个城中有头脸的乡绅。
付原也被要求列席。
裴青说,她是最懂这病的人。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
裴青开门见山,“城北洼地是瘟疫源头,鼠尸污染水源,鼠蚤传播疫病。要想控制疫情,必须大规模灭鼠,清理环境。”
一个胖乡绅率先开口:“裴大人,灭鼠是应当,但如今城中青壮大多被征去修城墙、运粮草,哪里抽得出人手?”
另一个瘦高个附和:“是啊,而且马上要入冬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冬的柴火粮食,这时候让人去抓老鼠,怕是……”
“怕是没人听?”裴青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那等瘟疫传遍全城,家家户户办丧事的时候,就有时间了?”
棚内一片寂静。
付原静静地坐着,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恐惧、推诿、算计、麻木。
她忽然想起前世老师曾说过的话:“人性在危机面前只会暴露出最原始的利己性。”
当时付原觉得这话太冷酷,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有几分道理。
“我有个提议。”
付原忽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大夫,在洛州待了不到十天,却已经成了裴青最倚重的人。
有人佩服她的医术,有人嫉妒她的地位,更多的人是好奇。
“灭鼠不能只靠官府强制,要让百姓自愿参与。”
付原缓缓说道,“我们可以设立奖励。交来死鼠的,按数量兑换粮食或铜钱,发现鼠巢并报告的,额外有赏。,组织邻里一起灭鼠效果好的,减免部分赋税,当然,这需要裴大人向上面申请。”
胖乡绅眼睛一亮:“这法子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瘦高个却皱眉:“钱粮从哪儿来?府库早就空了。”
裴青看向付原,眼中带着询问。
付原早有准备:“钱粮可以从几个方面筹措。第一,向城中富户募捐,承诺瘟疫过后立碑表彰。第二,动用部分常平仓的存粮,非常时期,保命比存粮重要。第三……”
她顿了顿,“我可以写几个防治瘟疫的方子,包括预防药、消毒剂,还有灭鼠药的配方,这些方子可以卖给其他州县,换取钱粮。”
刘郎中猛地抬头:“付大夫,这……这可是你家传的……”
“瘟疫面前,没有家传不家传。”
付原说得很平静,“方子能救人,才有价值,锁在箱子里,不过是几张废纸。”
裴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刻,付原在裴青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敬佩,还有一丝下意识的警惕。
这个付原,太不简单了。
来历不明,医术高超,思路清晰,而且……毫无私心?
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会议最终通过了付原的提议。
裴青当场写了募捐文书,让几个乡绅带回去动员。
刘郎中也答应尽快配出灭鼠药。
散会后,付原最后一个离开。
裴青叫住她:“付原。”
付原回头。
油灯的光在裴青脸上跳动,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
“你今天说的卖药方换钱粮……是真心的?”
“是。”
“你不怕别人学了你的方子,抢了你的生计?”
付原笑了:“裴大人,我连自己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确定,还会在乎生计?”
裴青沉默。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从哪儿来?为什么懂这么多?又为什么……要帮洛州?”
付原看着裴青的眼睛。
她可以编一个故事,一个无懈可击的故事。
但她忽然不想编了。
“我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
她说,声音很轻。
“那里没有瘟疫,没有战争,人们生病了有药医,饿了有饭吃,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无处可去,我帮洛州,是因为这里的人需要帮助,而我有能力帮。”
这不算说谎,只是没说完。
裴青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付原以为她还要追问。
但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那一夜,付原回到厢房时,阿炭正蹲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月亮。
听到开门声,它转过头,蓝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扫描到情绪波动。”
微弱的电子音响起,“你在困惑。”
付原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我只是在想,我能改变多少。”
“数据不足,无法预测。”
阿炭从窗台跳下来,走到她脚边,“但根据现有信息,你的干预已经使死亡率降低23%,传染速度减缓41%。”
“还不够。”
付原蹲下身,抚摸阿炭瘦骨嶙峋的脊背,“鼠疫一旦爆发开来,会死很多人,非常多。”
“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系统的声音平静到近乎冷酷,“瘟疫、战争、死亡,是常态。你的介入是变量,但变量有限。”
“有限也要做。”
付原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对了,你的能量恢复得怎么样?”
“缓慢但稳定,这个世界的底层能量……或者说是灵气与我的系统有微弱兼容性,我需要时间适应转化。”
“灵气?”付原皱眉,“你是说,这个世界有……超自然力量?”
“定义模糊……但确实存在规则外的能量流动,我检测到城中有三个高能量点:府衙、城隍庙,还有……西南角某处。”
西南角?
付原想起白天听街坊提过,西南角原本是洛州最繁华的街区,有许多深宅大院。
三年前北燕军队一度攻到城下,那边遭了兵灾,许多宅子都荒了。
“那些能量点,和瘟疫有关吗?”
“关联性未知,建议……调查。”
付原躺下来,盯着黑漆漆的房梁。
瘟疫、鼠患、即将到来的北燕人,现在又多了神秘的能量点。
情况比付原想象的还要复杂。
灭鼠行动在第三天正式启动。
裴青的募捐出乎意料地顺利,或许是因为富户们终于意识到,瘟疫不会因为你有钱就绕道走。
常平仓库也拨出了一部分存粮。
付原写的药方被抄录成册,快马送往周边州县。
作为交换,第一批药材和钱粮在五天后运抵洛州。
灭鼠的奖励政策一公布,立刻激发了民众的热情。
每天清晨,棚区外就排起了长队,人们提着死鼠来兑换粮食。
开始只是零星几只,后来有人找到了窍门,一天能交几十只。
付原注意到,那些最擅长捕鼠的,往往是城西棚户区的流民。
他们熟悉老鼠的习性,知道在哪里下套,用什么诱饵。
“以前在老家闹饥荒,我们就靠抓老鼠活命。”
一个叫小乙的青年告诉付原。
他瘦得皮包骨头,但眼睛很亮,今天交了二十八只死鼠,换到了一斗黍米。
“老鼠肉能吃,皮能卖,就是味道骚,得用草木灰搓半天。”
付原心中一动:“你们抓了老鼠,怎么处理?”
“剥皮,掏内脏,肉烤着吃或者煮汤。”小乙说得理所当然,“怎么,付大夫也想尝尝?我明天给您带只肥的!”
“不,不用。”
付原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处理死鼠的时候要特别小心,戴手套,碰过后一定要洗手,最好用石灰水泡手,老鼠身上可能有跳蚤,跳蚤会传病。”
小乙挠挠头:“我们穷人家,哪来的手套……”
付原想了想:“这样,你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我教你们一套处理死鼠的安全方法,学会了,你们可以专门做这个,我让裴大人给你们发工钱,比换粮食划算。”
小乙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但有个条件,你们抓到的所有死鼠,必须全部焚烧,不能吃,也不能卖。”
小乙犹豫了:“不吃……那多浪费……”
“吃了可能会得病,就是棚区里那些人得的病。”
付原严肃地说,“你想像他们一样,发烧,起疹子,喘不上气?”
小乙打了个寒颤:“不想!”
“那就按我说的做。”
付原拍拍他的肩,“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小乙最终被说服了。
他找了五个同样擅长捕鼠的流民青年,组成了一支灭鼠队。
付原教他们如何用粗布制作简易手套和面罩,如何处理死鼠,如何用石灰消毒。
裴青拨给他们专门的工具和一块远离居住区的焚烧场。
作为报酬,每人每天可以领三升粮食,干得好还有额外奖励。
灭鼠队的效率惊人。
短短五天,他们就清理了城西三个最大的鼠巢,焚烧死鼠超过五百只。
与此同时,刘郎中配制的灭鼠药也开始分发。
付原在原来的方子上做了改良,增加了对跳蚤的杀灭效果。
药材被磨成粉,混合谷糠,制成毒饵,投放在鼠类活动频繁的区域。
疫情终于出现了明显的好转。
第七天,棚区没有新增重症病例。
第十天,第一批轻症患者康复,走出了病棚。
那一天,阳光很好。
十几个康复的人站在空地上,有些局促,有些茫然,但脸上都有了血色。
他们的家人等在棚区外,看到亲人出来,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跪下来朝付原磕头。
付原扶起一个老妇人:“大娘,快起来,是您自己命大。”
“是付大夫救了俺啊!”老妇人泪流满面,“俺家穷,没钱抓药,要不是您,俺早就……”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握着付原的手,一个劲地抖。
付原心里发酸。
她救下了这些人,但还有更多的人,死在了这场瘟疫里。
根据裴青的统计,从疫情爆发到现在,洛州城及周边村镇,已经死了超过三百人。
这还只是记录在册的。
那些死在窝棚里无人发现的流民,那些还没来得及就医就咽气的病人,都不在这个数字里。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裴青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没有你,死的人会多十倍。”
付原摇摇头:“还不够好。”
她看向那些康复者,他们正被家人接走,步履蹒跚但坚定地走向家的方向。
“裴大人,康复的人需要继续观察,至少一个月内不能干重活,要注意营养,还有,他们住过的地方要彻底消毒,衣物被褥要么焚烧,要么煮沸暴晒。”
“我知道,已经安排了。”
裴青顿了顿,“付原,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也是刚得知,北燕的接收官员早在多日前就已秘密抵达衙门。”
付原的心一紧:“早就到了?”
那他们岂不是已经暗中观察了许久?
也不出来搭把手?
真是狗官。
付原轻啐口唾沫。
“比预计的早,带队的是个女将军,叫慕容铮,在北燕很有名,以铁腕著称。”
裴青的声音很平静,但付原听出了一丝紧绷,“她说,从今日起,洛州的一切,包括这场瘟疫,都由她处置。”
“那我们……”
“我们继续做我们该做的。”
裴青看向付原,目光坚定,“在她召见之前,尽可能多地救人,尽可能好地控制疫情。至于之后……见机行事吧。”
付原点点头。
也只能如此了。
接下来的三天,付原几乎没怎么休息。
她带着灭鼠队清理了最后几个重点区域,又和刘郎中一起,把所有病人的病例重新整理了一遍,总结出了一套相对完整的防治方案。
她还抽空去了一趟西南角,想看看系统说的高能量点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处荒废的大宅,门匾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隐约能看出李府二字。
宅院很大,但荒凉得可怕。
杂草丛生,房屋坍塌,院子里有口枯井,井边石板上刻着古怪的纹路。
付原站在井边,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
不是温度上的冷,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
阿炭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经过这些天的恢复,系统已经能通过精神连接直接和她对话,不需要借助猫的喉咙发声了。
“来源是地下……大约十米深处,建议……不要靠近。”
付原后退几步:“是什么?”
“未知,能量特征与这个世界的基础规则有冲突……类似于……系统错误?”
系统错误?
付原想起之前的救赎任务,好像就说因为某种冲突而崩溃的。
难道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的问题?
她还想再问,远处传来阿昌的喊声:
“付大夫!裴大人找您!急事!”
付原最后看了一眼那口枯井,转身离开。
在她身后,井边的杂草无风自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叹息。
回到指挥棚,裴青的脸色异常凝重。
“慕容铮明天将会派先锋过来,要求我们……交出所有病患的记录,还有主治大夫。”
付原的心一沉:“她想做什么?”
“不知道。”
裴青摇头,“但北燕人对瘟疫的处理方式……通常很极端,三年前泾阳城闹时疫,燕军直接把病区围起来,放火烧了。”
棚内一片死寂。
刘郎中的手开始发抖:“这……这怎么可以……那些病人,好多都快好了啊!”
“所以我们不能交。”
付原说得很平静,“至少,不能全交。”
裴青看向她:“你有什么办法?”
“做两份记录。”
付原快速说道,“一份真实的,我们留着,另一份……修改过的,交上去。把死亡人数夸大,康复人数减少,让疫情看起来还很严重,但已经在控制中,同时,把重症病人转移到隐蔽的地方,只留轻症在棚区。”
“万一被发现了……”刘郎中声音发颤。
“那就说记录有误,正在核实。”
付原看向裴青,“裴大人,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得给那些病人争取时间,等他们真正康复了,慕容铮就算想烧,也没理由了。”
裴青沉默了很久。
油灯的火苗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光。
“好。”
她说,“就这么办,刘老,你去整理病例,按付大夫说的改,阿昌,你带人把西边那个废弃的粮仓收拾出来,今晚就把重症病人转移过去。记住,要绝对保密。”
众人领命而去。
棚里只剩下付原和裴青。
“付原。”
裴青忽然叫她的名字。
“如果……如果事情败露,慕容铮要杀大夫祭旗,你就逃,往南走,过了江就是朝廷的地界,燕人追不过去。”
“那你呢?”
“我是洛州的官,不能走。”
裴青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付原从未见过的洒脱。
“再说了,我裴家世代居住于此,能死在故乡,也不算坏事。”
付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忽然想起顾梦川。
那个永远在算计的女人。
如果是顾梦川在这里,会怎么做?
大概会权衡利弊,选择最有利的方案,然后毫不犹豫地执行吧。
绝不会像自己这样,明知危险,还要往火坑里跳。
也绝不会像裴青这样,明知是死,还要留下来。
“我不会逃的。”
付原听见自己说,“病人是我治的,方案是我定的,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裴青看着她,眼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付原,你真是个……很奇怪的人。”
“很多人都这么说。”
那天晚上,洛州城进行了一场无声的转移。
阿昌带着最信任的乡勇,用板车把十七个重症病人悄悄运到了西边的废弃粮仓。
付原和刘郎中跟着过去,安置病人,留下药品和食物。
粮仓虽然破旧,但空间大,通风好,而且位置偏僻,不易被发现。
“这里最多能藏三天。”
付原检查完仓库后说,“三天后,无论如何都得把病人接回去。”
“三天够了。”
刘郎中数着药包,“这批药下去,大部分人应该都能退烧,只要不发烧,看起来就跟好人差不多了。”
希望如此。
付原在心里默默祈祷。
回程时已是后半夜。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和更夫遥远的梆子声。
阿炭趴在她肩上,这些天小猫恢复了不少,已经能灵活地跳上跳下。
“能量波动加剧了。”
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西南方向,那个高能量点……正在活跃。”
付原停下脚步,望向西南。
漆黑的夜空中,那片区域似乎比别处更暗一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收光线。
“会有什么影响?”
“未知,但建议远离,异常能量可能干扰这个世界的稳定,也可能……吸引不该来的东西。”
不该来的东西?
付原还想问,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从城门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她闪身躲进巷子的阴影里。
几匹马疾驰而过,马背上的人穿着黑衣,配着长刀,不是洛州乡勇的打扮。
燕人的先锋,提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