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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发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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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嬷嬷在慕砚身边将声音压得更低:“回王爷,蓉夫人近来状态愈发不好了,时常念叨您……”
慕砚的眉头拧成了结。
霍宵晴已走下马车,来到他们近前。嬷嬷立刻敛去脸上忧色,转而对霍宵晴道:“这位想必就是霍姑娘了吧?一路辛苦。房间已收拾妥当,这是玉兰,往后便留在姑娘身边伺候。”
一位面容清秀,约莫十五六岁的丫鬟上前,恭敬行礼。
在仆从的引路下,二人踏入王府。府内庭院深深,廊庑回转,气派不减。慕砚停下脚步,对霍宵晴道:“舟车劳顿,你先随玉兰回房好好休息吧。”他示意下人先带霍宵晴回房间休整。
霍宵晴看向他:“那你呢?”
“母亲在等我,我先去跟她请个安再过来。”
既是老王妃在等着,那她是不是也得去拜见一下,显得比较有礼貌?可是这一路风尘仆仆,仪容不整,还是沐浴整理一下比较好。霍宵晴看慕砚也是一脸疲态。
就这么着急去见母亲吗?
“你要不要也稍作整理再去?”她忍不住问。
一旁的洪嬷嬷似有些着急,她插嘴道:“王爷,蓉夫人已经等候多时,莫再耽搁,免得……”她话未说尽。
霍宵晴心中疑窦更深。
慕砚对她安抚地摇摇头:“没事,你不必同去,慢慢收拾就好。”
洪嬷嬷一言不发,眼神无声催促着慕砚。
霍宵晴心中疑惑不止。
太奇怪了,母亲思念儿子能理解,如果真的是思子心切,怎么不亲自在门口相迎?还让仆从来接应,让奔波赶路赶了好几天的儿子一到家就立马赶去拜见?
这是什么意思?
初来乍到的,霍宵晴也不敢太耽搁,跟着玉兰和几个仆从的引领来到了流雾殿。
殿如其名,位置清幽,庭前植了几丛翠竹,窗前悬着素色纱帘,屋内陈设雅致简洁,一应用具皆是上品。
霍宵晴不敢多歇,在玉兰的服侍下匆匆沐浴更衣。玉兰取来干净衣裳为她换上,又引她坐到妆台前,准备为她梳妆。
她还是谨慎地问起一些注意事项。
“玉兰?”
“嗯?霍小姐,弄疼您了吗?”玉兰立刻停手,小心翼翼地问。
“啊,不是,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这么紧张。”
“小姐您说。”
“王爷每次回西濑都是这样,一到家就立刻去和母亲请安吗?他们母子关系想必很好吧?”
玉兰:“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印象里,这还是第二次见到王爷回来。”
“第二次?”霍宵晴微微惊讶,“上一次不会就是他回西濑处理灾荒的事情吧?你在王府待多久了?”
“奴婢六岁就进府了,如今已是第九个年头了。”
九年!
九年里,都没见过慕砚回西濑吗?
霍宵晴压下心中疑惑,暗自惊奇。过去相处中,慕砚确实从没跟她提起过母亲,以至于她以为慕砚在这世上是孑然一生的,现在居然多了个母亲,但是好像,关系有点难捉摸?
玉兰心灵手巧,给霍宵晴换上了一袭茜色红妆。霍宵晴穿惯了桐城的粗布麻衣,每天素面朝天的,发髻也总是怎么利落怎么挽。此刻,长发被玉兰仔细打理过,如墨瀑般垂泻至腰际,衬得肤色愈发欺霜赛雪。玉兰又在她眉间仔细描画了金箔莲花钿,唇上点了饱满的朱红口脂,腮边扫了淡淡的胭脂。铜镜中的女子,美艳不可方物,眉眼间流转着一股近乎妖冶的风情,与她平日里干净清秀,眉眼里透着冰霜的高知少女的气质截然相反。
霍宵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越发陌生,她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这个装扮是不是太夸张了?”
镜中人云鬓高绾,斜插两支金凤步摇,凤口衔下的珍珠流苏轻晃,耳畔是同款的金镶红宝耳坠,华光流转,却压得她脖子发酸。
玉兰有点苦恼道:“霍小姐,这是蓉夫人吩咐的妆扮样式。”
蓉夫人的意思?霍宵晴更懵了,为什么要让人给她打扮得这么妖冶艳丽?难道这是西濑特有的妆容吗?可是,她回忆起进府以来见到的女使,衣着发式皆寻常,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可是插这么多头饰真的好重啊!
这唇色也太红了,跟吃小孩一样,太吓人了。
趁着玉兰扭头去给她找配饰的间隙,霍宵晴将头上最沉的几只珠钗取了下来,又用帕子抹掉大半口脂,让唇色只余一抹浅红,看起来不那么吓人。
玉兰回头发现不对劲,还想插回来,霍宵晴却先一步起身道:“别再耽搁磨蹭了,早点去跟蓉夫人请安为是,让长辈久候总是不敬,我们快些过去吧,免得让她等久生气怪罪!”
听到蓉夫人会生气,玉兰吓得手哆嗦了一下,连忙带她前往。
王府虽气派,占地却不算广阔。她们刚走到清心苑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巴掌声,霍宵晴不由一愣。
待她进去后,却见慕砚坐在椅子上,那位蓉夫人正心疼地抚着慕砚的脸,她手上的长甲足有一寸余长,染着与口脂同色的猩红,红得醒目,在慕砚白皙的皮肤旁,显得格外刺目。
蓉夫人看着不过三十多岁,容色极盛,雍容华贵。如果是现代背景,霍宵晴甚至会以为她是当代的哪位顶级女星在拍摄古装大片。她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发髻高耸,簪戴华丽,身着遍地金绣牡丹的绛紫宫装,美得极具压迫感,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霍宵晴原以为自己的妆容和服饰有点夸张了,现在对比起来,她倒是显得清汤寡水了。
慕砚抬眼看见来人,起初第一眼闪过一丝本能的排斥与戒备,待看清是霍宵晴,那情绪迅速被讶异取代。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眼里慢慢浮现出惊艳的神情,虽然面上不显,但却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视觉震撼。
蓉夫人看见霍宵晴进来,立即亲热地拉着人过来坐下,她的手很凉,指甲很长,语气很娇媚,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母亲。
她和慕砚长得倒是很相像。
“你就是霍宵晴吧?长得可真漂亮,有我一半的姿色了。就是你这打扮不太行,那丫头怎么给你梳妆的,弄得这么素?”
霍宵晴:“夫人,是我自己取掉的,不关她的事。”
蓉夫人上下打量着她,直白道:“你这审美不太行啊!你不喜欢这些漂亮衣服和首饰吗?”她拉过霍宵晴的手,那只有着妖冶红色长甲,冰凉柔腻的手,与霍宵晴素净,隐隐有点青筋,血管分明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你这手也得好好养养做个指甲,明日我让她们给你染最时兴的蔻丹,就跟我这颜色一样,好看!”
“谢夫人美意。”霍宵晴发现了,蓉夫人是个非常爱美的女人。
慕砚自打她进来到现在,依旧看着她愣神,一句话也不说。
蓉夫人忽地转向慕砚,笑嘻嘻对他说:“砚儿你走吧,我们要聊点漂亮女人的话题,你在这儿碍事。”
慕砚有点担忧地看着她,又看向霍宵晴。
霍宵晴但现在还是摸不清情况。
见慕砚不动,蓉夫人脸色倏然一沉,声音尖利起来:“你还杵在这干什么,没瞧见我们都光彩照人吗?你也快去更衣洗漱换身鲜亮衣衫,别在这儿灰头土脸地污了美人的眼!”
霍宵晴被她这陡变的语气吓了一跳。这个蓉夫人的性情还真是多变啊。
虽然不知道蓉夫人想干嘛,但应该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但如果慕砚一直留在这,那就不一定了,得先把慕砚支走,然后不着痕迹地探探蓉夫人的底细。
还未等霍宵晴干什么,蓉夫人好像是耐心耗尽,扭过身去,又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慕砚的脸上。
饶是刚刚有猜测,现在倒是真正坐实了,霍宵晴太意外了。
蓉夫人突然开始歇斯底里尖叫起来:“你说你为什么不听话?你父王当年怎么跟你说的?他说你要永远听我的话!毫无条件地服从我!你现在翅膀硬了,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滚!你给我滚出去!”
霍宵晴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劝导,她担忧地看向慕砚,慕砚却是把脸移开了,他的眼神中有隐忍和不甘,也有埋藏已久的最不堪的一面被最在意之人撞破的窘迫和自卑。
这就是慕砚在西濑的真实处境吗?
那个在桐城说一不二、锋芒毕露的安西王,在自己母亲面前,竟如此卑微?
霍宵晴瞬间后悔了来西濑的这个决定。
连安西王都这么窝囊,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回桐城还来得及吗?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打完人的蓉夫人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扭头看见霍宵晴时,眼神里的狠戾消失了,一脸的疑惑,好像不记得她是谁,什么时候出现的一般。然后她转头又看到慕砚,以及他脸上的红印,瞬间又气又心急,扑上前将坐在椅子上的慕砚用力搂进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砚儿?我的砚儿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蓉夫人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语气中充满自责和哀怨:“你的脸怎么回事?是、是不是我又打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她哭得声嘶力竭,精心描绘的妆容瞬间糊开,一点体面也不留,方才那份逼人的美艳荡然无存,而怀里的慕砚却无动于衷。
他的视线越过母亲颤抖的肩膀逐渐与霍宵晴的对上,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怜悯吗?
那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