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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木笼 ...
南宫月跪在冰冷的黄土上,夜晚的寒气如同无形的蛇,从地面丝丝缕缕地钻出,缠绕上他的膝盖、小腿,一点点渗透进骨髓,把他从外到里漫延冻透。
冷。
南宫月垂下眼睫,看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从天际彻底消失,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下来,吞噬了白日的喧嚣,也吞噬了他身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远处,最后一点车马辚辚的声音也终于听不见了,彻底消散在寒冷的夜风里。
围场死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以及身后那个负责计时、大气不敢出的小内侍。
…………
意识在寒冷和疲惫中开始模糊,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车轴声。
……好颠……好闷……
七岁的他被粗糙的麻袋包裹着,视线一片漆黑,呼吸间全是尘土和霉烂的气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一股大力从麻袋里倒了出来,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骨头像是散了架。
还没等他看清周围,就被粗暴地塞进了一个更加狭小的空间——
一个用粗糙木头钉成的笼子。
笼子低矮窄小,他被迫蜷缩着四肢,连伸直腿都做不到。
抬起头,视野被纵横交错的木条分割得支离破碎,看不到完整的天空,只有缝隙里漏下的、惨淡的光。
四周是层层叠叠的类似的木笼,里面关着和他一样茫然惊恐的人,有男有女,但都是半大孩子,像牲口一样被堆叠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恐惧的气息。
他下面的那个笼子里,关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少女。
她看起来比自己大好几岁,脸上虽有污渍,却掩不住清秀的轮廓。
每当那两个看守——
一个龇着醒目大白牙,一个走路有些坡脚
——不怎么注意这边时,少女就会悄悄抬起头。
她告诉他,她叫林潇,刚刚及笄。
她在及笄礼上,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字,叫毓秀。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努力维持的镇定。
“我……我叫南宫月,是嬷嬷给我起的名字。”
他胸膛紧紧贴着冰冷的笼子,努力把声音从缝隙里挤出去,小得几乎听不见。
“月……”
少女在下面的笼子里轻轻重复了一声,然后努力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极其温暖的笑容,尽管她的处境同样堪忧,
“很好听的名字。那……我叫你阿月,好不好?”
那笑容,像是阴霾缝隙里漏下的一缕阳光,短暂地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
他用力点头,鼻尖蹭着粗糙的木条:
“嗯!”
“毓秀姐姐,”
他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孩童无法掩饰的依赖和恐惧,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我想回家,嬷嬷还在家里等我……”
听到这话,下方的林潇沉默了许久。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声音放得更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仿佛在诉说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阿月,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往回走,一起……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像火星一样烫了他的心一下。
他急切地、笨拙地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指,努力想穿过笼子的缝隙:
“拉勾!说定了!”
林潇愣了一下,看着那根固执的小手指,眼中似乎有水光闪动,但她很快忍了回去,也艰难地伸出自己的小指,隔着冰冷的木笼,轻轻地,却无比郑重地勾住了他的。
“嗯!说定了!”
指尖传来一点点属于姐姐的、微弱的暖意,让他几乎要哭出来。
他死死忍着,把这短暂的接触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阿月,”
林潇勾着他的手指没有立刻放开,轻声问,
“你家……在什么地方?告诉我,我记着。”
他努力回忆着那个虽然贫瘠却曾是他全部世界的村落:
“我家……村口有两棵干枯的歪脖子树,还有一口枯井……旁边还有一条小河沟……”
“这样呀……”
林潇的声音很柔,带着一种与他共同守护秘密的郑重,
“我记住了。”
指尖传来那点微弱的暖意,成了冰冷囚笼里唯一的依靠。
“毓秀姐姐,”
他小声问,仿佛这样能驱散恐惧,
“你的家……在哪里?”
下方笼子里的少女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飘忽和苦涩:
“我家在幽州十六州中的云州。我父亲……他也是云州人,很年轻就中了进士,回到云州当了个县令。他很努力,想把那里治理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回忆的微光,但很快黯淡下去,被巨大的阴影覆盖。
“北狄人打进来的时候……父亲刚给我行完及笄礼。”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像是被无形的寒风穿透,
“城里乱成一团……他让家里人带着我赶紧跑,他自己不走……他说,他是父母官,要守城。”
“我们……我们好不容易逃出去,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仿佛又被拉回到那个绝望的时刻,
“我……我看见父亲……他被北狄人用绳子勒着脖子,跟……跟一串人一起,从县城的门楼上吊下来……晃晃悠悠的……像……像蛮人猎获的……猎获的肉兽……”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破碎的吸气声。
南宫月隔着木笼,能感觉到她身体在剧烈地发-抖。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
“阿月……那个画面,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然后呢?
他不敢问,却又忍不住想知道。
“后来……越往南走,跟着的家里人就越少……走散了,或者……”
她没有说下去,但结局不言而喻,
“最后,就剩我一个了……迷路了,在一片沙土荒野里……又渴又怕……然后,就被那个坡脚,用棍子从后面敲晕了。”
“醒来……就在这笼子里了。”
她的声音带着死寂般的平静,
“刚醒的时候,我摸到了头上的发笄……我想……就这样算了也好。”
南宫月的心猛地揪紧。
“可是……”
她的声音里忽然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执拗的力量,
“我不想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地方。我还是……想回家,回到云州去。哪怕……只看一眼……”
“我也想回家。”
他立刻接口,声音带着哭腔,把自己的愿望与姐姐的愿望紧紧缠绕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生出双倍的勇气。
或许是他的依赖触动了她,林潇开始努力振作起来。
她会小声地给他念诗,打发这漫长而痛苦的囚徒时光。
有时,她甚至会轻轻地哼唱起来,把诗词配上不知名的曲调。
“阿月,你听,这首叫《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很好听是不是?”
“还有这首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的《鹊桥仙》……”
她的声音清灵婉转,像一道细微的泉流,试图滋润这干涸绝望的牢笼。
“吵死了!嚎什么丧!”
坡脚不耐烦的咒骂声响起,紧接着是木棒狠狠敲击在笼子上的“梆梆”巨响!
震耳欲聋,木屑簌簌落下,震得南宫月耳朵嗡嗡作响,吓得他缩紧了身体。
“行了。”
大白牙的声音阻止了下一轮敲打,带着一种市侩的精明,
“有点文化好,润一润嗓子,将来能卖个好价钱。别打坏了。”
威胁暂时解除,南宫月心有余悸,却更加贪恋姐姐的声音。
有姐姐跟自己说话,自己就不觉得孤独了。
他偷偷看向其他笼子,里面关着的孩子大多眼神空洞麻木,很少开口。
他曾经见过一个孩子因为发烧,烧得迷迷糊糊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只会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第二天,那个孩子就不见了。
他听见大白牙嘟囔着“晦气”,然后和坡脚一起,把那个软绵绵的身影像丢垃圾一样,投进了路边一口黑黝黝的、深不见底的荒井里。
噗通——
那一声微弱的落水声,让他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他紧紧闭上嘴,更加用力地倾听姐姐的声音,把那清灵的吟诵和歌唱,当作活下去的符咒,死死记在心里。
………
那微弱的歌声和吟诵,终究没能抵挡住命运的碾压。
不知在颠簸和恐惧中煎熬了多久,吱呀作响的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透过木笼的缝隙,能看到一座巍峨得超乎想象的城门,像一个沉默的巨人一样俯视着他们。
“阿月,你看,”
林潇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努力仰着头,看向城门上方,
“那两个字,念‘永安’。是取‘永远安定’的意思……这里,是大钧的都城。”
永安,永远安定。
这两个字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刻在囚禁他们的笼子之外。
这里没有安定,只有更深的未知。
车队没有进入那象征着“安定”的城门大道,而是从小门拐进了城里最阴暗闭塞的角落。
污水横流,气味熏人,光线被高耸的墙壁切割得支离破碎。
笼门被粗暴地打开,他和姐姐,还有其他孩子,像牲口一样被拖拽出来。
坡脚拿着冰冷的铁链,套上他的脖子,用力将他摁在冰冷的车板上,粗糙的木屑刺进他脸颊的皮肤。
“老实点!”
他还没反应过来,左耳耳垂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是那个坡脚,揪着他的耳朵,用一根烧红后又冷却、但仍带着余温的粗铁针,狠狠地刺穿了他的耳垂!
“呃!”
他痛得浑身一抽,却叫不出大声,喉咙被恐惧扼住。
紧接着,是更清晰的、温热的液体流淌的感觉——
血,他自己的血,那么热,一下子就从被刺穿的耳洞涌了出来,顺着他纤细的脖颈流了下去,染红了粗糙的破布衣领。
太热了,那从耳洞中流出的鲜血。
太凉了,那刚刚穿透他皮肉的铁针,以及随后被粗暴塞进伤口、垂坠在耳侧的,一个小小的、冰凉的、不知是铁还是劣质玉石的耳坠。
太热,太凉。
这极致的对比,成了他对“疼痛”和“屈辱”最初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他下意识地想用脏兮兮的手去摸那流血的疼痛不止的耳朵。
“脏爪子背好了!不准挠!”
大白牙的吼声炸雷般响起,带着十足的威胁,
“感染发烧了,就把你沉河里喂鱼!”
他吓得立刻把手背到身后,死死攥紧,指甲抠进掌心。
大白牙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血迹斑斑、满是惊恐的小脸,对着一个刚刚走过来、穿着体面些但眼神同样精明的男人呲牙笑道:
“看看,这批可是最好的货!皮相极好,底子干净,我可是费心一路掐着,非得等到进了永安城才肯出手!”
那个男人挑剔的目光在他和其他的孩子身上扫过,摇了摇头:
“货是不错。但现在这动-乱年景,饭都吃不饱,谁还有闲钱买小人儿回去养着?饱暖才思淫-欲,如今啊……”
“这可是永安!”
大白牙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强调道。
“永安也是大钧的永安!”
那男人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更深的寒意,
“北边幽州全都陷了!谁知道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听说连咱们大钧的军神永安侯,都在战场上……薨了。这永安城,呵,还能不能永远安定,谁说得准呢?”
南宫月感觉到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收紧了些。
大白牙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那我费劲巴拉地运到这儿——”
“做好卖给北狄的准备吧。”
那男人没什么耐心地挥挥手,打断了话头,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生意,
“他们……或许会喜欢。”
说完,那人不再多看一眼,转身走进了阴影里。
卖给北狄。
这四个字,像最后的判决,砸了下来。
连带着那个陌生的、被称为军神的“永安侯”战死的消息,一起构成了一片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窒息的绝望。
原来,就连这名为“永安”的都城,也并非庇护之所。
原来,他们最终的归宿,可能是被卖给那些踏碎他们家园、吊死他们亲人的仇敌。
耳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血半凝着,粘腻冰冷。
那小小的耳坠垂在那里,像一个耻辱的标记,也像一个冰冷的预言。
月与毓秀姐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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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木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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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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