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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职业枪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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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的骨头缝都好像被哐当哐当摇散了!
门一关卸下一身装备,陈千把自己丢到松软的床上才感到恢复了一些生命值。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好想直接入睡……其他的事都去他的…,一会儿:不行…还有很多事等着自己处理………
陈千心里在进行深刻的思想斗争,争论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起来处理好一切再睡过去。
最终还是勤劳战胜了懒惰!
躺了不到五分钟,她还是咬着牙坐了起来。
从背包侧袋摸出白玉兰给的小布袋,倒出双氧水和创可贴。拧开瓶盖,那股辛辣气味猛地窜上来。就着床头光,陈千小心撕开被组织液浸透的袜子边边,露出红肿破皮的伤口。
棉签蘸着药水点上去,最后贴上干净创可贴,感觉脚后跟像被两块小盾牌护住。
陈千满意的转动角度看了看。
处理完伤,她把那个半人高的大背包拖到床边,拉开最里层拉链,掏出用塑料袋和旧报纸裹了好几层的一沓钱。有零有整,大多是红票子。她盘腿坐在床上,就着灯光,一张张捋平,心里默数。
三千七百四十二块五毛。
明天去哪儿?她看着窗外的漆黑。大兴安岭就在眼前。最初只是想逃得远远的,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喘口气。可真的到了这儿,脚踩在带着森林潮气的土地上,那种想要走进山林深处看看的念头越发强烈。
采采风吧,她对自己说。就当……给脑子放空,也给接下来的路,找找方向。
心思稍定,她直接坐到了房间里的电脑前。
开机,熟悉的蓝□□面亮起。她点开u盘收藏夹里那个不起眼的网址:归鸿文学网。
登录的是“雁城”的账号。
首先跳出来的是备注为“苏”的对话框,后面跟着触目惊心的“99+”。她点开,消息像开闸的洪水涌出来。
最新的是几小时前:
【雁城!!!你人呢???失联72小时了!!!电话不接微信□□全无!你知道断更五天读者老爷们要给我寄刀片了吗?!(咆哮.jpg)】
往上翻:
【雁城?在吗?第二章高潮部分那个转折我总觉得差点意思,你给的细纲里感觉没写透啊,等你上线碰一下。】
【哈喽?人间蒸发?】
【出什么事了?你□□和微信我这边都显示异常加不上……看到速回!急!】
更早一些,是日常的催稿和讨论:
【蓝瘦香菇啊喂!卡文了,需要你的金手指点拨!】
【这章读者反馈说女主情绪转变有点生硬,咱俩对对?】
【新章我发了,你抽空看看,感觉节奏是不是有点快?】
陈千一条条往下划,指尖在触摸板上缓慢移动。屏幕的光映在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只有眼底闪过一丝近乎自嘲的涟漪。
苏是她在网上认识的编辑,也是她过去两年多里最重要的“合伙人”。她以“雁城”的笔名给苏当枪手,写那些需要精细笔触刁钻情节的悬疑章节,苏负责运营账号、对接甲方、处理一切台前事宜。钱不算多,但准时,且从不深究她的来历。她们没见过面,甚至没通过话,全靠文字联系。苏只知道她是个有点才华、可能处境不太好的写手。
她指尖敲击键盘,回复过去,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在。前两天有点意外情况,断网了。】
【简稿我这几天整理好发你。】
几乎就在消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对话框那头就像被点燃的炮仗,疯狂跳动起来:
【啊啊啊啊啊!!!祖宗!!!你终于活了!!!我以为你被外星人抓走了或者想不开遁入空门了!!!(泪流满面.jpg)】
【断更五天!整整五天!你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在评论区装死吗?!全靠你那份详细大纲和我胡诌的‘我在住院做手术’硬撑啊!关键章节卡得我要吐血了,你写的那份高潮场景细纲,我愣是找不到你那种剑走偏锋又合情合理的感觉,自己续的怎么看怎么平庸! (抓狂.gif)】
【什么时候能给我?给个准话!我现在就跟等救命稻草一样!】
陈千看着屏幕上不断蹦出的、充满夸张表情和感叹号的消息,几乎能想象出屏幕那头,苏苏抓着头皮、对着文档龇牙咧嘴的焦躁模样。她嘴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指尖在键盘上停顿片刻,她略一思考,回复:
【一周之内吧,苏。别急。】
然后,她像是随意地,又敲下一行字:
【对了,咱们的书写到主角进入大兴安岭探索古族遗迹了,对吧?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对面顿了几秒,发来一个巨大的问号表情包,紧接着是:
【……?你别告诉我……】
【你跑去大兴安岭了?!现在?!就为了采风?!(震惊到裂开.jpg)】
陈千靠在床头,柔软的枕头陷下去一块。她看着那行字,慢慢敲下回复:
【嗯哼?不可以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次,对面回复得更快,几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兴奋:
【我要和你连线!扣个电话扣个电话妹纸!我得听听大兴安岭的风声!找找感觉!】
陈千略一沉吟。用这个新号码,应该没问题。她甩过去那组刚办不久的号码。
片刻,手机在安静的房间里突兀地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蜂鸣。
陈千接起,没开免提,听筒贴近耳朵。
“喂?雁城?是你是你吗?”一个清脆、语速很快的女声立刻穿透电波传来,带着南方口音特有的软糯,但语气活泼得像蹦豆子,“你真一个人跑大兴安岭去啦?那边现在是不是特冷?叶子黄透了吧?下雪了吗?好玩吗?”
陈千把手机拿远了些,等那阵连珠炮过去,才低声应道:“还行,我刚到。小说不是写到这里了么,就过来走走。”
“走走?你可真行!说走就走啊!也不跟我说一声,那你下一步怎么弄?住哪儿了?安全吗?”苏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住下了,挺安全。”陈千言简意赅。
“明天打算进山看看。今天……我先发你一章的简稿,你修修发出去,怎么样?好歹先续上。”
“行行行!太行了!有稿子就行!”苏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你赶紧发我,我今晚就改!保证改得漂漂亮亮!”
“嗯。”陈千应着,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哦对了,以后打钱的话……别走原来那个微信了。我加你个新号,你记着通过一下。”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随即苏的声音传来,依旧清脆,但多了点心照不宣的意味:“嘻嘻,好。懂。新号是吧?你加,我秒过。”
“那你跟我说说,东北那边现在到底啥样啊?网上说的林海雪原,是不是真的那么……”苏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从气候问到风景,又问到当地人,语气里满是好奇。
陈千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听着电话那头活泼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割裂感。心里揣着的是私逃的惴惴不安,窗外是沉沉睡去的陌生山林,而电话线连接着的,是她用文字构建的另一个世界,和一个从未谋面的“合伙人”。
聊了十几分钟,苏才意犹未尽地撂下电话,临挂前还不忘催促:
“稿子!亲爱的!等你稿子!”
电话挂断,房间里重归寂静。陈千把存稿发过去,靠着床头,没立刻动。
重新点开归鸿文学网,找到那本署着苏的笔名、实则由她执笔大半的悬疑小说《悬棺之上》。评论区果然已经炸锅,最新一章下面挤满了催更和猜测剧情的留言,有的焦急,有的调侃,还有的因为之前的断更而语气不满。她快速扫了几眼,那些陌生的ID和热烈的讨论,像是另一个平行宇宙的热闹,与她此刻的孤身潜行毫不相干。
她关掉网页,有些脱力地向后躺倒,盯着天花板。倦意像潮水般涌上来,眼皮开始发沉。但她没立刻睡,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打开了贴吧。
搜索框里输入“大兴安岭游玩圣地”。跳出来的信息大多关于黑龙江那边,五花八门,游记、美图、装备建议。她加了“阿尔山”关键词,帖子瞬间少了一大半,寥寥几个,多是几年前的老帖,回复者寥寥,内容也泛泛。
困意越来越重,屏幕的光晃得眼睛发花。她机械地下拉着页面,指尖划过一条条无关紧要的信息。直到一组帖子闯入她逐渐模糊的视线。
标题字体被加粗放大,在一片旅游信息中显得格外扎眼,甚至有些刺目:
【深度扒皮】阿尔山邪教自焚案:那一家人到底经历了什么?2015年现场实录(高清图预警)
自焚?
陈千的指尖顿住,困意被这两个字刺得消散了几分。她下意识地点了进去。
帖子发布于几年前,吧内管理还不像后来那么严格。主楼文字描述简略却惊心:2015年,阿尔山镇政府门前广场,一家四口——父亲、母亲、姐姐、弟弟,在众目睽睽下淋满汽油,点火自焚。发帖人声称,这家人深陷邪教,受所谓“兵解升天”的蛊惑,最初是参与集体自杀未果,后来又单独行动。帖子里强调,当时约定的不止他们一家,但最终出现在广场上的,只有这被绑着的、在烈焰中惨嚎的四个人。
真正让陈千后背窜起一股寒意的,是下面附着的图片。
像素不算高,但那种未经修饰的残酷穿透了屏幕。焦黑蜷缩的人形,扭曲的姿态,模糊但触目惊心的深色痕迹……以及一张更早的、可能是从什么证件上截下来的家庭合照。照片里,四人面容模糊,父母姐姐搂着弟弟,对着镜头笑得腼腆。
视觉的冲击力过于直接,陈千胃里一阵翻搅,过了好几秒,她才勉强压下那股恶心感,重新拿起手机,指尖冰凉地快速划过那些图片,只看下面的文字讨论。
回帖里众说纷纭。有人痛斥邪教害人,有人感叹父母愚昧连累孩子,也有人神秘兮兮地提到当时镇上的一些传言,说那邪教有点门道,信的人不少,出事那家只是“没走对路”。还有零星的回复,语气诡异,说着“他们看见了不该看见的”、“那是献祭,不是自杀”之类让人脊背发凉的话,很快又被其他骂他们散播谣言的回复淹没。
陈千一条条看下去。
她忽然想起了她妈孙钰,孙钰再那么走下去……怕也就是这样子了吧。
这个念头冰冷地钻进心里,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关掉贴吧界面,仿佛要切断那令人不适的联想。房间里只剩下台式电脑散热扇低微的嗡鸣。